故乡的炊烟
文/那片海
主播/淡墨清荷
故乡,是个想起就让人温暖的的地方。但,对于留在异乡的我来说,每每想起,却是既有不舍又有心酸。尤其是过了中年,对于故乡,那遥远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三十多年过去了,对故乡,对奶奶的思念不曾减。踮着小脚,呼唤我名字的奶奶,老屋房顶的那一缕炊烟,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的故乡在渤海之滨的一个小村庄,村子不大,只有二三百多人,用不了十分钟就能从村东走到村西。全村各家各户,大人孩子都互相熟悉。妈妈是小学教师,爸爸在生产队的渔业社,整个捕鱼季节都住在海边鱼铺(打鱼人的住所)。妈妈工作忙,爸爸经常不在家,我们姐弟三人相差三岁,都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一生坎坷,爸爸三岁时爷爷外出做生意,遇到风浪,葬身大海,连尸首都没见着。七八个孩子,先后夭折,只剩下姑姑和爸爸两个。面对命运的不公,生性要强的奶奶,自食其力,带着两个孩子和年迈的婆婆,独自挑起家庭的重担。奶奶未曾在文革期间因成分高受歧视而自卑,也没有因改革开放后爸爸当供销社经理而傲气。从奶奶身上,我们学到了自强自立,也懂得了真诚善良的做人准则。
从我记事起,我和妹妹就和奶奶同吃同住,妈妈忙于工作,无暇照顾我们。每天清晨,不用看表奶奶就知道时辰,天不亮奶奶就起床做饭,收拾家务,在睡梦中就能听到奶奶呼嗒——呼嗒拉风箱的声音了。那时候,粮油短缺,我们一年四季吃高粱米。但庄户人家,家家都有菜园子,整个生长季,不缺菜吃。常常是锅里煮着饭,奶奶就忙着去收拾菜园子,在奶奶手里,从不浪费一点能吃的东西,除了菜园子里种的各种菜,像倭瓜花,水蔓,化倭瓜(没长成的小瓜),都是我们的盘中美食,现在想起还有些垂涎。在袅袅炊烟中,奶奶开始喊我们起床,挨个给我们洗脸,给我和妹妹梳辫子,等我们吃完饭上学走了,奶奶开始收拾碗筷,喂猪喂鸡。奶奶是家里的“总管”,冬季的夜晚,守着煤油灯,爸爸和奶奶商量着开春后到麦子下来前吃的问题,那时候,粮食是大事。“少年不知愁知味”,无数个冬季的夜晚,在孩子们的打闹声中,在大人们的长吁短叹声里,挨过童年一个个寒冷的冬夜。
在我们眼里,奶奶就是我们的天。每天放学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奶奶,一到家门口,远远看到屋顶的炊烟就知道奶奶在家。否则,隔着几十米的菜园子就开始喊奶奶,如果奶奶不在家,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左邻右舍的找,直到见着奶奶,心里才踏实。饿了,要点吃的,放下书包跑出去玩了。我的印象里,奶奶口袋里永远有吃不完的糖果,只是混了奶奶的旱烟味儿。等奶奶把饭做好了,就到家门口,一一喊着我们的名字,圆儿,明,回家吃饭了。此时的我们,并没有跑多远,听到奶奶的叫声,就一溜小跑地回家了。灶间屋,早已是烟笼雾绕,饭菜上桌。那时的孩子们,不挑拣饭菜的好坏,人到齐了,上炕就吃,吃饱了,就各自找寻自己的小伙伴疯玩去了。晚上,我们通常也是被奶奶喊回家。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地里给猪割菜,有时候回来晚了,一到村口,远远就能望见奶奶在家门口踮着小脚张望,看见奶奶,便是满脸的喜悦,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奶奶边走边嘟囔,说我们菜割多了,累着了,嫌回家晚了。在奶奶满是爱怜的埋怨声里,我们嘻笑着,满脸幸福的感觉。我们边走边答应着,下次一定听话。奶奶边唠叨着边接过菜篮子,我们便一蹦一跳地钻进被炊烟熏染的热气腾腾的家里。
十四岁,我便到了县城一中读书,但是,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说,离开家,像只离群的孤雁,形单影只,但主要是离开奶奶,就像丢了魂一般,奶奶的影子就像刻在了脑海里,甩都甩不开,想家,想奶奶,没心思学习,就盼着一个月一次的“回家周”。每次回家,远远看见屋顶的炊烟便觉得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便觉得温暖,奶奶早已算好了我回家的日子,把想了又想,忙活着准备了许久的好吃的端上了桌。
小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觉得奶奶就像个铁人似的,永远都不会老,更不会死。我高考前夕,一次意外,腿摔折了,打了石膏,奶奶心疼我,不让我下地,已经八十多岁的奶奶,忙前忙后,伺候了我一个月,而且,因洗刷便桶致手指脱臼,到去世也没有好,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痛,后悔少年不懂事,让年迈的奶奶操劳。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每次离开家,最怕的就是再回来看不见奶奶了。我们老家的风俗,谁家有人去世了,就将枕头里的荞麦皮倒在门口马路上。每次回家,嘴上不说,心里惦记着家门口,看到家门口干干净净的,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但是,在我大三的那年春天,我回家的路上,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得知奶奶于半月前去世(那时刚兴火葬,奶奶生前就怕将来死了被烧了,为了了却奶奶的心愿,孝顺的爸爸便悄悄将奶奶土葬,而没有来得及通知我。这是其一,其次,是怕我闹着不让奶奶下葬)。顿时,我的世界便坍塌了,一路哭得昏天黑地,到了奶奶坟前,仍然不相信这是事实,总想着扒开坟看看。此后若干年,想起奶奶总是抑制不住思念的泪水。常常是梦中醒来,热泪沾巾。从此以后,我回家的步伐不再那么紧,故乡的炊烟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