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欧散记之十四
——邂逅二战老兵
文/艾莉(成都)
在德国邂逅的二战老兵是一位独臂老人,他的名字叫彼得,是埃森人。独臂老人参加二战时期的斯大林格勒会战时丢了一只胳膊和一个恋人。战场上炮弹袭来,当时他被震得昏死过去,胳膊吃了子弹,身体被土埋了一半,他成为了俘虏。由于医治不及时,导致一只胳膊截肢了。他的恋人叫贝蒂娜,他们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可谓是青梅竹马。二战期间他的恋人也去了前线,在战场上玉殒香灭,从此他终生未娶,因为他永远难忘那场残酷的战争,永远铭记他的——莉莉.玛莲。
二战时期有一首德国歌曲超越了国界,穿越了战线,在惨烈、刺耳的战争噪声中,带给士兵们慰藉和温暖,那就是《莉莉·玛莲》,有几句歌词独臂老人还记忆犹新,当时他竟然轻轻地哼唱起来:
静谧的天际,
和世上的每个角落,
无处不见你的柔唇,
让我魂牵梦萦。
当有一天雾霭最终褪去,
我还站在路灯旁,
像从前,莉莉-玛莲……
我和独臂老人相识很特别,当他第一次知道我的德文名字叫艾瑞卡(Erika)时,非常激动,竟然朗诵起诗来:
在我的故乡住着可爱的少女,
她的名字叫做艾瑞卡,
那是我最亲爱的人儿,
她带给我幸运—艾瑞卡。
当紫红色的石楠花盛开的时候,
请传去我的这首歌儿,
小小的花儿开在荒野上,
她的名字叫做艾瑞卡……
独臂老人说:“二战时期这首流传很广的诗,陪伴着这些年轻的德国士兵度过那腥风血雨的孤寂和恐惧。”无独有偶,前苏联二战时也广泛的流传着优美的《喀秋莎》;在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对峙中,却彼此传唱着《莉莉玛莲》和《喀秋莎》,这是战争中真善美唯一的灵光一现,也是人类尚未泯灭的良知。
独臂老人知道我来自中国,刚刚上德语中级班,每当我等车时他都会主动和我说话,帮我练习口语,每次大约十分钟。他自诩为“十分钟老师”,这让我受益非浅。我叫艾瑞卡,他就叫我中国艾瑞卡。记得一次参加一个party,我简单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中国旗袍,人精神了许多。旗袍颜色是宝石蓝色,款式是无袖款,面料是金丝绒的,上面还缝了一些丝线。那是我出国时请一位有名裁缝师量身定做的,穿起来很有中国女人味。独臂老人很欣赏我的旗袍,连连夸赞:“中国艾瑞卡漂亮,中国女人漂亮。”突然,独臂老人的神色暗淡起来,他说:“二战死了好多人,中国死的人最多,很多中国女人死得很惨,她们往往先被强奸蹂躏再被杀害。日本应该自责呀!应该给中国人民道歉。”他忧心忡忡地说:“硝烟把生命消逝,野心把繁荣埋葬。
二战是一场人类历史上最为血腥和规模最大的杀戮战,无数生灵惨遭涂炭。”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实际上,战争中的女人能走得开吗!彼得的莉莉.玛莲走开了吗?前苏联的喀秋莎走开了吗?爱情、旗袍、女人这些美的东西,还不是被残酷的战争无情的毁灭了吗!战争中女人的境遇最危险,命运最悲惨。侵略者的莉莉玛莲和被侵略者的喀秋莎的命运是相同的,都难逃会被毁灭的结局。为了爱情、旗袍、女人;为了莉莉玛莲、喀秋莎,最好还是让战争走开!
独臂老人彼得,像个阳光大男孩,和他在一起,经常能听到他笑声朗朗。他自豪的告诉我他有“三宝”:礼帽、战友和狗。于是独臂老人滔滔不绝讲起了“三宝”:
一宝:礼帽的故事很浪漫
有一年狂欢节,恋人给他买了礼帽和彩服,他们载歌载舞随着狂欢的车队漫游,恋人说:“你戴礼帽很绅士,风度翩翩。叮嘱他,每年的狂欢节都要戴礼帽。”二战结束,他从俘虏营被保释回国,得知心爱的恋人已牺牲。自那以后,他封礼帽为“大宝”,以收藏礼帽为乐,一年四季,礼帽不离左右,要么戴,要么拿在手上,“礼帽情结”越来越浓;恋人话语深藏心底;为此他对衣帽特别讲究,总是衣冠楚楚,绅士风度。
二宝:战友情谊最浓
最让我感动的两个战友:一个是被困在斯大林格勒的德军士兵,他给父亲最后一封信上面有这样一句话:“父亲,我已经尽力了……”。回国后,他的父亲成了我的父亲,我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直到他去世,我喊了他40年爸爸,每年的圣诞节我一定和这个爸爸在一起。
另一个兄弟是炮兵,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曾果断地说:“如果我们为命运女神所抛弃,如果我们从此不能回到故乡,如果子弹结束了我们的生命,如果我们在劫难逃,那至少我们忠实的坦克,会给我们一个金属的坟墓。”
三宝:狗 我的伙伴
几十年来,我一直视狗为我忠实的伙伴。我先后为我养过的15只狗举行过葬礼。现在的这只狗,已陪伴了我7年,很健康。我的狗都用一个共同的名字“三宝”(Drei Schätze)。
“三宝”让我的生活充满意义。我对政治毫无兴趣,我对战争深恶痛绝。我认为一个人军事上的声望如果和政治混杂在一块的话,那将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我渴望和平、渴望甜蜜的生活。
独臂老人讲述的“三宝”,很沉重。我敬仰独臂老人,祝愿他有朝阳般的身体和阳光般的精神面貌。我也为独臂老兵而感伤、惋惜。本来他的“三宝”应该是爱人、朋友和宠物。现在唯有狗陪伴他,是战争夺去了他的爱情和亲情,惟余让人心酸的“三宝”。
2020年5月26日
艾莉,长春人,满族格格;毕业于西南交通大学;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德国游学近十年,出版《莱茵三色》;回国后在某大学工作,出版《那年那月那些事》《踏遍青山人未老》等多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