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席
文/胡铁
“老婆，你猜我这月关了多少钱？”
刚进家门的王涛，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带着兴奋心情急忙向老婆讨好。那满是油汗的脸，虽然布着才下班的疲惫，发光的眼睛中却压抑不住激动的神色。
“多少？”
“你猜猜看？”王涛那憋不住的炫耀神色让两只眼弯成了新月。
“那么啰嗦？我懒得猜！”老婆似乎没有他那高兴劲，见他那么绕话，显出一些微愠。
“四千二！这个月我们小组得了单位第一，每人增加了六百元的奖励!”王涛声音大了起来，但见到老婆没有笑容，便立刻收敛了得意，疑惑地看着她。
“我朋友马珍从市里回来了，后天要办四十生宴，送多少去？”
王涛一听，立刻明白了老婆不太高兴的缘由，脸上得意的光彩顿消，心头也黯沉下来。
哎！现在的人啊，做屁大点事都兴送份子钱。婚丧嫁娶先不论，老爸老妈庆寿要办席，小孩满月要办席，孩子升学要办席，孩子结婚要办席，有了孙子也要办......
你说办就办吧，现在送礼，物价涨了，份子钱也水涨船高，一次没有个五大百还真送不出手！你送个三百元试试，交款桌上围着一群熟人，看到人家手头都是五张，你就像做贼心虚一样，恨不得交款那只手不是自己的。而且感觉收钱登记的人会多看你一眼，边记录仿佛还故意念叨一声“XX三百元”，虽说不说她自己的钱，但人都是喜欢多不喜欢少，那时候你才知道恨不得钻地缝是啥感觉。若是主办的朋友当场发现这个，就更没面子了，发觉他热情的客套话声音小了许多，给你递烟时手也像短了一截......
“还有，你上次不是说周末你们单位金科长的老妈满八十吗？又要送多少？”老婆没好脸色。
王涛一听，早已没有了进门时的那种高兴劲了。不单是这两个礼份，突然又想起好像还有两处应酬！算了算了，这个月工资减半了，凑合着过吧。
“哎，真羡慕我老姐妹孙霞，她俩口子就是从不参加人家请饭，自己也从不请别人，落得清静。”老婆叹到。
“这怎么行！面子还要不要？社会上还为人不？”
“怎么不行？！”老婆突然声音大了起来，“人家就是个性，从不参加，自己也从不请客。大家都了解她了，每次请饭时就不通知她了。”
还没等王涛插话，老婆又自言自语道：“咱们是做不出来哈，哎！”懒洋洋地从沙发起身，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了王涛的工资本，打开看了看上面的余额，已经不多了，摇摇头叹到：“又少了五百”......
该来的还得来，躲也躲不过。
这天是个周末，中午，快十一点了，老婆突然给还在加班的王涛打电话：“还在干什么？等会席桌都被别人占满了，我们去吃剩饭吗？”
王涛急忙给徒弟交代好工作后，换了身衣服去饭馆。
老婆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丈母娘也一块来了，还有孩子，居然是向补课老师请了个假来的！王涛看见摇摇头，笑了：怎么都来了，要把几百元吃回来是咋地？
老婆给了他五百元钱，递了个眼神，让他去交款，自己带着老母和孩子走进大厅，去桌席那边占位子去了。
王涛来到大门处旁边的记账台，人有些拥挤，两位大姐坐在那里收款，手里拿着一沓厚实的百元大钞，让人羡慕。桌上有个本，朋友交了钱自己在上面记写好“XXX 五百元”“XXX 六百元”，居然没有唱数。王涛这才后悔，早知道就只送300元呢。但转念一想，她们是不是唱少不唱多？
找到老婆她们坐的席桌坐下，大厅内早已坐满了客人。
主持人啰里啰嗦讲了一大堆祝福废话，然后用“吃好，喝好，尽兴！”打响了动筷的发令枪，席桌上，各位即开始“埋头苦干”了。
一盘上好的海参盘中，筷子打架，大家都知道那是好菜。除开外，就几个蒸笼肉好吃一些，其它的菜就不敢恭维了。对了，还有盘东坡肘子，圆桌对面那位大妈生怕旁边的孙子吃不到一样，夹起一大块往他碗里送，并严厉叮嘱：“必须吃完！”
虽然菜不算很地道，但过了一阵，桌上也剩下些残羹剩块了。
......
一家人回到家中，都默默不语。两口子不说穿，其实都是在心痛那几百元钱。是啊，工薪族，一月能有几个几百？都是牙缝里“掏”出来的。
“干脆......”还是老婆发话了“我们也办一次！你看今天马珍办席，二十几桌，平均每家送五百，都要收好几万！还有，你们单位那宋老师，五十也办，五十九要退休了也办，女儿嫁人也办，外孙满月也办，外孙一岁也办......这几年发大财了！”
眼里发光的老婆说到：“你马上不是要过四十的生了吗？我们也办，把拿出去的钱都收回来！”
“对呀！你看我们送了那么多出去，也办一次，而且我一直想买个车，就愁没钱。哈哈。”
“买啥车！先去还房子的按揭款！咱们小家庭，得实在些。”
“好吧，听你的。”
两口子算是思想统一了，脸上已扫去送钱的愁容，说干就干，两个月后就是自己四十生日。老婆让王涛马上通知，王涛怕人家才办了立刻就办惹来闲话，就主张下月再说......
日子一混就到了。
王涛却忘了这个事，还是老婆记心好，提醒他。
“我们选下个周末吧？你赶快通知熟人。”
王涛兴奋着，慢慢想着怎么通知，先通知谁。
“喂！陆胖子，下周我办生，周六，来捧个场哈。”王涛先想到了班组中最爱和自己开玩笑的陆胖子，那瓜娃也请过自己两次，就先请他吧。
“下周？干嘛是下周呢？我老岳父满八十我得去，这样，我尽量来哈！”
第一处就“跘”了一下，王涛心头立马“一万头羊驼飘过”，陆胖子那奸滑的笑容即刻浮现在眼前......
先不管他，又拿起手机拨了另一个号。
“赵兵，我下周四十生日，来坐坐？”
“下周吗？要得！你哥子的生日一定要庆贺！”还是这位兄弟耿直，王涛有点高兴了。
“小侯，下周六师傅过生，来给师傅扎个场子？”
“要得，师傅。我一定到！”毕竟是徒弟嘛，自己带出来的，耿直的性格传递给了他。王涛心头有点得意。
“老俞，下周我办四十，老哥们来聚一聚？”王涛继续通知。
“干嘛你非得下周？我同学儿子结婚，我得到城里去庆贺他，我早就答应人家了。”
“那好，那好，你忙你的，你忙你的。”王涛说完这话，都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自己都觉得酸溜溜的，怕别人听变味就不好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通知了一大堆熟人。大多数不是父母有事就是老婆有事的，能来的就十来个，还有两三个是老婆那边的熟人。
真扯！王涛一股气冲上心，没地方发，坐在床边生闷气。老婆进来，听说这样，顿时大骂：“你看你那些狐朋狗友些，一有事就开遛。”
“现在的人就是这样，提钱就不热乎，你一个穷酸小工人，谁来巴结你？提钱人家躲都躲不赢，能怪我么？”王涛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声音大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们把这些来的朋友邀约去吃顿火锅算了，了个事。今后我们也学学我姊妹伙孙霞，不再参加那些冤大头办席！”
王涛不言语，仍然在床边发呆。半晌，突然起身，“该去还得去，该去还得去......”王涛喃喃地念着，挪步走远，那声音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