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青年作家长篇乡土风情小说《虎凤蝶》连载四十八（第95、96章）
●安焱（宝鸡）
第九十五章
天蓝的像墨水，云白的似棉花，落山的夕阳染红一路路。后晌放了学，龙三喜被肩背书包的龙子平牵着小手，么踏么踏往回走。
龙蹄沟村庄被平铺的白烟包围，在袅袅升腾。几只倦鸟啾啾啾急叫着从头顶飞过，向窝巢归去。爷孙两人回德寧樂后，龙子平打电话问在省城的龙铁蝶：“店开业了没？我想在下个周末带三喜到西安看看。”
“快了，十天后您带娃一块来。坐一坐西安新开通的地铁2号线。”
龙铁蝶约浙江男老板、女房东在老北京布鞋店里，顺利完成钥匙交接，合同续签后，锁好搬空的店铺收缩门。他过紫薇花园，看到广场上铺的一块块正方形地砖上，在刻有花纹的圆圈里，零零散散，烧出一堆堆，风一吹，胡乱飞扬的黑灰。忙忘了的他仿佛明白是那日是农历十月初一，是西府农村人上坟祭祖的日子。
回出租后，龙铁蝶才知紫薇花园广场上那一堆堆黑灰，其中有一堆是李墨环烧给她母亲的。她去广场占地方烧纸钱前，王凤霞叮咛她：“在他乡给亲人烧纸，要向寄信一样，一定要在烧纸上，用笔完整写清楚你娘家地址、邮编及烧给谁谁谁。要不你娘收不到，烧了就白烧了。”
这次开店，不同上次在雪莲小吃城。上次店面只有六个平方大，房租半年一缴，每月二千五花，当年投资一万块搞定。今天接手，明天就赢利。这次，这次的店面十八个平方，除了五万元的转让费还有一年的房租四万八，装修费以及食材、设备的购买等，前期投资超过十万。
上次投资少，台湾手抓饼在西安的市场刚刚打开，竞争压力相对较小；而这次各类牌子的手抓饼店，在省城各大街道遍地开花。各大超市都在批发不同品牌的手抓饼面团，甚至可以看到低消费区的城中村，有人推三轮车在流动叫卖手抓饼。这次投资这么大，到底能不能赚到钱，还真不好说。
商场如战场。每个生意人狠不得把卖的东西高高举上头尖尖，生怕地球人不知道。既然解下这个店，要重操旧业，那么这次的店面装修一定要高档，广告宣传这一块，一定要有吸引力。好吃货不且好应喝。对来店的顾客还要热情礼貌，招呼好，服务好。
装修店面前几日，抽不出身的李墨环还在龙黑妹店里帮忙卖包子。大大小小建材的采购，全由龙铁蝶一个人去忙。那天，他去建材市场买水管回来，看到店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城管。龙铁蝶掏出香烟，他们阴着脸说不抽。
“这店是你的？你装修前有没有打招呼？”一个瘦高个城管问。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正在店里给木板上钉钉子的装修工抢先说。
“没打招呼就缴两千元罚款，像你这大的店面都是两千。”正说着龙铁蝶看到路边停的车内，一个很有官架子的城管在向他招手：“你过来，过来。”龙铁蝶恭恭敬敬跑了过去。
“我是这条街的队长，你这两天抓紧把手续一办。你白天把门拉上在里面干，不要让街上人看到。晚上十半以后就不要再干了。”说完车一开走了。
“那你把钱一缴。”另一个城管在认真填写一张张罚款单。
“咱这是小本生意，又是微装修，你队长刚才说罚一千。”
“一千？那你跟我坐车到我队里，跟我队长直接面谈。”不答应的瘦高个明知龙铁蝶在讨价还价。
“我今天手上没那么多钱，要不明天给你。”龙铁蝶一看这事没得商量，不答应也得答应，只好忍着接受。
“那你把你电话留着，明天早上我来了给你打电话。”两个城管记下龙铁蝶电话，前脚刚走，后脚工商的人来了。
“把你营业执照拿出来看看？”一个穿蓝制服戴盖盖帽的男子出现在龙铁蝶面前。
“店还没开业，营业执照我已去工商部门登记过了，正在办理中。”
“你这个小餐饮，开业前先要到药检部门办理卫生许可证，再到我们那儿办营业执照，没有卫生许可证就不能办营业执照，没有营业执照就不能营业，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这几天正办着。”
“那你抓紧办，过两天我再来。”
“好好好。”龙铁蝶把工商的打发走，松了口气，他拍着正拿起钉锤钉钉子的龙黑蛋的肩说：“刚才，多亏你垫话。”正说着，龙铁蝶的眼睛余光，发现背后有一个黑影在动。他回头看时，吓了一跳，又是个穿制服的。税务的人来了。那个人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店容店貌后，在本子上不知记了些啥，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时光过得真快，没来不及拥抱清晨的龙铁蝶已手握黄昏。等装修的人走完，当古城亮起万家灯火，龙铁蝶收拾完现场，扫地出门的时候，眨眼又过了深夜十一点。龙铁蝶回了屋，看见李墨环坐床边，照着镜子。
“亲爱的，”李墨环娇嗔道：“你看你老婆穿这件衣服漂亮不？”
龙铁蝶放下他带回的，她平时爱吃的串有海带、面筋、鱼丸、羊血的串串香。当然，作为爱美的女人，每天打扮都是给男人看的。所以李墨环才用如此轻浮的口吻问她男人的审美观。他用正眼细瞧李墨环，只见她面若桃花，唇似樱桃，两耳挂一对如野枣般大小的反光红宝石。
那件正品加长款的亮蓝色羽绒服，领子被一圈雪狐毛围裹，两袖边缝制两圈纯白的长毛兔毛。 整个人显得端庄艳丽又秀色可餐。宛如从皇宫内院，闺房深处走出来的高贵的一等一的格格。
虽然龙铁蝶也知女人是男人泻火药。但他也不能夜夜用这猛药，用多了身体会虚脱，会垮掉，会掏空。但他还是夸口说：“漂亮！真是美娃她娘打美娃——美上加美！”
“真得吗？”被受赞美的李墨环轻盈的扭动起身子，在地板上旋转了两圈，摆出一个服装模特特有的翘臀伸兰花指的造型。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眼睛扑闪扑闪的李墨环有意造作，撅起红嘴唇。“
“漂亮！漂亮！漂亮女人穿啥衣服都漂亮。你啥都不穿更漂亮！漂亮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够了够了，你会不会夸人？真是倒胃口！”
“亲爱的，昨晚你表现好地很，我没言传，你就把裤子脱光了。今晚听了你这话，看样子，你今晚不打算弄那个活，正合我意。”
“呸呸呸，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饭可以多吃点，话可不能乱说。”
“你烦不烦？你能不能不说话，叫人安生一会儿。”
“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大烦恼。活着，在永不安生中求安生，在天天烦乱中求不烦乱！”
“不要在这讲大道理好不好？跟我一块卖包子的女的，说她过几天来咱店里帮忙，你看行不行？到时开业，咱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到时再说，实在忙不过来，咱再找人也不迟。现在找人不比以前在小吃城，管吃管住七百块钱一个月。现在至少得一千五。”
“我好久没吃火锅了，我好想吃噢！”嘴里正吃着串串香的李墨环看着手里的，又联想到街上的。
“天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吃火锅？要去，明晚我带你早早去。”
“不，我现在就想吃？”
“你哪张嘴想吃？”不用说，男人都知道女人有两张嘴。
“如果你还流口水不止的话，我这有热乎乎的“香肠”，是现成的。让你先充充饥。”
“你再胡说，小心我……唉哟，我头又痛。我明天还要早早上班。” 心领神会的龙铁蝶赶紧从床一头爬到床另一头给李墨环按摩头部。
“你手放轻点行不行？你以为在敲西瓜。去去去！”生了气的李墨环连打带踢，把他撵向床的另一头。
“小李子，你这不是过河拆桥？”
“我又没叫你按摩，是你自己爬过了要大献殷勤的。活该！” 那天晚上，两口子分头睡。早上起来龙铁蝶说：“亲爱的，你昨晚的呼噜打得很有意思。吵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一大清早，你又胡说！”李墨环套上奶罩，斜眼瞪着龙铁蝶又说：“你自己掌嘴。”龙铁蝶伸出手，在自己嘴上象征性轻轻扇了又扇。
看了两眼床头手机上时间的龙铁蝶快速穿好衣裤，刷了牙，洗罢脸，骑飞车赶到吉祥村十字，多亏搞装修的人还没来。推开收缩门的龙铁蝶正在纳闷，手机响了，龙黑蛋说他有点事，来的晚一些。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晚上行云雨之事未成的龙铁蝶听见店里，李墨环前天去超市购回的，放在新橱柜上的发财猫，在一声声叫。心烦的龙铁蝶越听越心烦，他吼道：“店面还没开业呢，发个鸟财！”
为图清静一会儿，他把发财猫从台面上拿下，放到背眼的墙角。听见忘了关开关的发财猫还在“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气得龙铁蝶把发财猫肚内的电池取出扔了，再也听不到它烦恼的叫声了。晚上，他听到发财猫托梦给他说：“主人，主人，您昨晚夜生活没过好，也不能把情绪带到今天的工作中来。为什么受伤的偏偏是我，我是无辜的呀！”
第九十六章
装修一新的吉祥村台湾手抓饼店面选择吉日开业的当天，新老顾客都来捧场，生意火爆的不得了。店两边立的两个大花篮，是龙黑妹购买的，一次次被蜂涌而止的众多顾客不小心撞倒在地。
两口子从早上七点半开店门，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关店门时，还有几个顾客要买手抓饼。李墨环笑着道歉说没有了，并发给她们手抓饼优惠券，让明天早点来。
红红火火的门脸，金光闪闪的招牌，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店容店貌，再配上崭新的设备，热情的服务和烤出的一个个外层酥脆金黄，内层柔软白嫩，千层百叠让人流口水的漂香的手抓饼，构成的人气十足的旺。
开业当天，众多的顾客当中，来了个瞎凑热闹的糟老头。他站在店门口，不买东西，也不走，一眼眼看过来，又看过去。
“二道巷咋走?”左手握饼铲，右手拿饼夹的龙铁蝶在冰箱上的不锈钢盘内，压解冰的面团。他回头看了看扒炉外，站了很久的那老头说道 ：“一道巷后边。”
龙铁蝶转身继续压他的饼，将一个个压好的生面饼，在长方形铁盘里一排排摆放整整齐齐，像给大盒子内装寿司。
“那一道巷咋走？”忙得一天只吃了一顿饭的龙铁蝶没棱两可的回答，更吸引那个奇了怪了的老头的多嘴纠缠。
“二巷道前边。”平常遇有人问路，只要龙铁蝶晓得，他总是正确回答。那日他的态度有点反常。被在店内隔离操作间正擀明天备用面团的李墨环伸听到，她带着两只粘满混合油的玉手，冲了出来。
“顾客问你路，你好好说，咋绕弯子胡说哩？”李墨环不允许她男人在说话上有瑕疵。
“顾客？我没把他绕进黑风口喂饿狼去，算老子手下留情。你知那人是谁吗?是个老江湖骗子。咱在美院那边卖饼时，我就天天见他，跟一个老妪演双簧，说他两口进城身份证、钱包丢了，找不到工作。男的一边苦心给人解释，女的一边又哭又闹在打骂男的。他们下手的重点对象是手无寸铁的，长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更准确点，就是美院学生。”
“这几年省城治安好多了，我原以为这类人早该消失了，怎么还有?这美院周边的路径，哪条街上有“鸡窝”，晚上去哪儿足浴按摩，他比谁都清楚。他今天窜到咱这儿来，还装模作样扮演什么外地人逗留参观，假惺惺问路？”
“噢，原来如此，那我错怪你了。”
“你又不是头一回错怪我，你错怪我千回万回都有了，我早都习以为常了。”龙铁蝶说完拍了拍被脏话脏了的双手，该干吗干吗去了。
开业当天，开小车躲在远处看的包子公司老总龙春雷观察多趟后，竟然产生出在周边找店面，再开一家台湾手抓饼店的想法。
三天后，在美院附近，迟不开店早不开店的龙春雷派手下人出面，在离龙铁蝶新开吉祥村十字台湾手抓饼店，不远处的西安美术学院斜对面的一家铁蛋刀削面面馆，割了十个平方大的地方，新开了一家跟龙铁蝶一模一样的店面，卖一模一样的东西，跟他的亲大哥龙铁蝶大抢特抢美院附近的手抓饼生意。
亲亲两兄弟，在生意场上，自吹家产上亿的龙春雷为蝇头小利，跟那几年在家没挣一分钱的他大哥你撕脸面，抢生意。这让老大两口子从顾客嘴里得知后，心里一点也不美气。
开业当天，忙得手脚没停的龙铁蝶、李墨环连放鞭炮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中午来店庆祝的龙黑蛋才到场，三四串发发发的鞭炮才在故都的吉祥村叭叭叭燃响了。
店内外装修之事，听了父母建议，遵从爱人就近原则的龙铁蝶没敢叫外人干，而是打电话叫的龙黑蛋。不管龙黑蛋以前有多坏，干活质量有多差，那都成了过去。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他的现在，他的未来。
事实证明，店面装修期间，龙黑蛋不但干活能操上心，材料上也得到最大化的节约，而且活干得又快又好，并没龙春雷抹黑他人说得那么糟糕！
龙黑蛋和他伙结上班时间，扯锯归扯锯，有时三人也不忘互动交流，说些干松话。龙铁蝶从龙黑蛋嘴里得知，他给卢乃娟弟借了一万块钱。当时借钱时，她弟说购买房急用。钱借给卢乃娟弟后，龙黑蛋才知，有麻将瘾的卢乃娟弟拿着上万块钱现金，去一家高档棋牌室打麻将，一夜输了个光光尽。
前些日子，龙黑蛋追到那家高档棋牌室去找卢乃娟弟要钱。多少懂规矩的龙黑蛋站在一边静静观战。这麻将场合大，一牌下去就是好几百块。当他看到卢乃娟弟两牌赢了五千多。他在卢乃娟弟耳边小声说，“该撤了，我有事找你。”被一旁输了钱的外号叫蛇头的牌友听到，顺手操起屁股下的热板凳，砸向龙黑蛋脑袋，顿时鲜血直流。事后，卢乃娟弟赶紧送龙黑蛋前往最近的医院，双手抱着血头的龙黑蛋被医生缝了七针……
往年遇再冷的三九天，体质很好的龙黑蛋光着脑袋，从不戴帽子。今年冬天刚刚开始，头上戴一顶浅绿色长扇扇帽子的龙黑蛋说着，取下不为挡风，而是遮丑的帽子，让龙铁蝶看了看他被误伤，还没好利索，未拆除的线头还在。
“大哥，他妻弟借我钱的事，你千万不要让卢乃娟知道，知道钱就要不来了。他答应我他装修新买的房时，问他姐多要一万块钱装修费，还给我。”满脸的无耐加忧伤的龙黑蛋能把这么重要的私事告诉龙铁蝶，说明他对老大的为人还是放心的。
“你不要怕。有大哥在。你要不来钱，大哥帮你要。”拿出龙头老大气派的龙铁铁有意说大话在为龙黑蛋壮胆。
“那你给人借钱的事，你媳妇知道不?”
“肯定不敢叫知道，知道跟我不就拜拜了。”手提电锤的龙黑蛋很乐观地笑着说。
龙黑蛋还说龙春雷每年新开十几个包子店，每个店装修费上万元，却压根就没想过叫他这个混的不好的穷堂哥干过，那怕就一回。
那个有难时是兄弟，有福时成仇敌的龙总似乎己经记不得，当年他日弄龙黑蛋开手抓饼店亏了一万多的血汗钱是事了。可那一万多，是龙黑蛋在工地辛苦干一年的收入。为这点钱，差点害得现在是自己媳妇，以前是别人媳妇的女人断绝了夫妻关系。
王凤霞也曾多次劝说龙春雷说：“黑蛋这些年混的不好。你公司以后开店有装修活，不要叫旁人干了，叫黑蛋干，也算是帮他一把。”
龙春雷却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龙黑蛋做的活不好，还要价不低，更重要的是店主投诉率高。三天两头有店主给我打电话，说这没给他弄好，那没给他弄好。我听了嫌烦。”
“做不好，你给他讲，叫他干慢点把活干好，但你不能叫他不干，不叫他干，咋说也说不过去，因为他必竟是自家兄弟，不是旁人。帮人要先从自己的家人开始帮起。这些道理也许你现在还搞不明白。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龙春雷似乎听懂了王凤霞意思，脸面上有点挂不住的他改口说以后有装修活，就叫龙黑蛋干。
可后来，阳奉阴违的的龙春雷背过王凤霞，以利益为重的他后来还是没叫龙黑蛋干的意思。因为他叫其他人干，其他人给他每个店至少提成三千到五千的介绍费。他叫龙黑蛋干，一分钱介绍费他也捞不到。这就是典型的扣心算老板。
【待续】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兴则中国兴。
——安焱
作者简介：
安焱，原名安红朝。昵称麒麟才子。陕西扶风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传统文化公益讲师，西府文化名人。南国文学宝鸡社社长，《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2019年荣获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文学杰出贡献奖”。
1996年开始创作，迄今累计创作超过100万字。先后在《中国乡村》《陕西农村报》、《西部散文选刊》《宝鸡散文家》《旅游商报》《百家号》《品诗》《西散南国文学》《南国红豆诗刊》《今日头条》《龙盟诗社》《都市头条》等杂志、报刊及全国各大网路平台发表作品超过10万字。著有《安焱诗文集》。 长达50万余字的长篇乡土小说《虎凤蝶》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经典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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