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
文/老虫
自打退休以后，王处长就很少开会了。
本来也是有会可以开的。退委会偶尔也组织一下学习，但王处长不愿意掺和其中。对开会的坐法尤其不满，退休前开会都是自己坐上其他人坐下，自己讲话其他人听。哪里像现在这样随便乱坐？最气愤的是那次传达室退休的易孃孃居然跑来坐在旁边，还一直不停地给他讲带孙子的乐趣。
这天老婆告诉他，旅游团有个一日游，到铜梁赏梅，逛千年古镇。说吃喝玩乐一天，才30元钱。“划得来哟！才30元一个人，我给你也报了名。”
“不去!”
王处长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绝了老婆。他知道这种所谓的旅游就是一群大爷大妈瞎闹。那次在人民广场跳舞之后，王处长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此以后不再去广场跟大妈们厮混。呆在家里开始搞起写作来了。
王处长可以搞写作倒不是吹牛逼的事。还在年轻的时候王处长就和同龄的兄弟伙一起做过作家梦。偶尔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铅字就会神魂颠倒飘飘然好几天，还故意在大街上去溜达，时不时悄悄地瞟一眼路人，想看到人们投来羡慕的目光。退休后重新拾笔，三天两头在自媒体平台上发文章，沾沾自喜，感觉真的实现了作家梦，到了人生巅峰。
“这么划得来的事情你为啥子不去？”老婆对王处长果断回绝显然有些愠怒。“龟儿死老头儿，一天到晚关到屋头写傻了!再说你出去逛一下也可以发现你写作的找素材噻……”
“一帮大妈大爷，有什么素材？”王处长说。“还不是丝巾墨镜加草帽，排排站，手搭肩，二踢脚……浪费我的时间，还不如在家睡瞌睡”
“有你睡瞌睡的时候，中午吃饭后要开两个小时的会，你就各人睡你的干部瞌睡（午休）!”
退休这些年，王处长慢慢适应了现实生活，学会了自己烧水泡茶，自己掏钱买酒。只是一直保持了多年的干部瞌睡习惯绝不能破坏。听说下午要开会，王处长毋容改变的语气就有了一些缓和。“你说午饭过后要开会？”
“嗯！”
“我去!”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三个指头在二郎腿上不住的弹跳起来。
活动那天，毛毛雨一直在天上飞，王处长顶着雨跟在大爷大妈后面无聊的混。真没有意思，要不是等下午开会，龟儿子才来!
好难得熬到午饭过后 带队的终于招呼大家开会了，于是人们蜂拥着向会议室跑去。王处长双手握着茶杯暖手，在一旁打望着。一辈子没有开过会吗？看激动得那个样子，浅薄!王处长不屑于那一帮凡人。点支烟，深吸一口，复习着从前开会的功课，把内心的激动强压下去。想到从前开会，都是待台下的人坐满了自己才迈着稳健的步伐步入主席台。那个骄傲的滋味至今想起来都过瘾。可惜这一切都是过去，光阴无情，不能再回到从前。
美好的回忆被老婆的催促打乱。老婆拽着王处长，说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王处长把手里的烟连吸了几口，扔了烟屁股，用脚揉碎了，才沉着地步入会场，径直走到台前，向台上迈去。
“先生，你请坐好，我们马上开会了!”台上的主持人指着王处长，做了个坐下的手势。
王处长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来参加会议，是台上的后生主讲，就和老婆一起，找了个空位坐下，藐视着台上那后生。
坐定之后，老婆给他说，刚才听导游说，这个会要开两个小时，你正好睡个干部瞌睡。
今天开会就不睡了吧!王处长说。
睡一会儿嘛，不要打乱了你的生物钟啊！老婆关心地说。
不睡。开会是今天的集体活动，我个人的事小集体的事大，一定要尊重这个会场。
王处长内心不服气，我倒要看你这个嘴唇没有毛的小屁孩怎样主持今天的会议!搞砸了我可要找旅游团退我30元钱的旅游费!
台上的后生滔滔不绝，讲老年人养生之道。王处长立马意识到，这不是传说中的老鼠会么？王处长自然就想到了单位早些年退休的老董。老董真是一个宝器，一个月几大千块钱的退休工资大部分都拿去买了保健品，家中柜子里，床底下都塞满了他的养生物品，结果呢，还不是没到八十就洗白了。就老董那样的人才会上当，难怪退休都只混个正科级，悲哀!
台上的后生真是好口才，还时不时派送一点礼品，勾引得台下近百个大爷大妈群情激昂，争先恐后的伸手要奖品。
王处长虽对这样的事早有耳闻，自己一辈子也算是阅“会”无数，对这样的会议还是有所警惕，自然不会上当。还给旁边的老婆讲，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不要去起哄，我们只管看不去摸哈！
会场闹哄哄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小礼物，大爷大妈高兴得呵呵笑。突然那后生拿出一个金色的圆筒来，高举过头，问大家：
“知不知道是什么啊？”
大家都摇头。
后生就叫几个会务小姐上台，递给每个会务小姐一个圆筒 ，拿去台下听众面前走一遭。走到王处长面前，王处长下意识看了那个圆筒，金光灿灿，两个大字赫然入目——羊乳!
王处长怦然心动，这可是好东西!老天爷，这个也要送吗？
展示完了，会场也乱了。台下到处都在喊“送一筒，送一筒……”喊声此起披伏，王处长的声音也在其中。
后生乐呵呵的站在台中央，双手向前齐胸做着向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叔叔阿姨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清了下嗓子：“天下不会掉馅饼的!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们真忍心让我送给你们吗？”
自顾自的笑着，右手食指在脸颊上划拉，台下的人也笑。
“刚才你们看到的羊乳，全国统一零售价200元一筒，今天为了回馈大家，我们150元一筒，有人买没有？”
台下鸦雀无声。
台上后生又自顾自的笑。
“哈哈！我知道了，你们今天都是为了捡便宜来的!”
右手食指又在脸颊上划动。
大爷大妈又自嘲般笑。
“但是——”
台上话锋一转，台下立马又看到了希望。
“但是今天你们真的要捡便宜了!我们今天只做宣传不卖产品!所有今天参加会议的叔叔阿姨，都可以按50元一筒的成本价认领!每人限领5筒。有人要吗？”
“要!”
台下一片欢呼。
于是按坐收钱发领用券。人人捏着领用券喜滋滋的。后生又说话了：
“看来叔叔阿姨真是想捡便宜，不是真为了自己的健康才领。我们的货只给真正需要的人，不给喜欢捡便宜的人!如果我说我们现在每筒80元，你们还要吗？”
会场又开始躁动。
“80就80，我们有退休工资，又不是出不起!免得被别人看扁了，说我们捡便宜。”
“随便怎样都还是比市面上少120元，划得来!”
王处长老婆说：“我们只要一份吧？”
“两份!”王处长不假思索。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哪去找下一个店？
花了800元钱领了10筒羊乳。会议宣布结束，一众人马上了旅游车，欢欢喜喜回家了。
晚上到家，王处长拿出羊乳仔细端详，突然发现在大大的“羊乳”后面，还埋伏着几个不易发现的小字：配方 蛋白粉（固体饮料）!
“这哪里是纯羊乳啊！狗日的，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20201013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