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行 人
那人穿着玄服
匆匆奔走在路上
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甚至他的影子
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甚至清晰听见
他铿锵的脚步声
叩醒沉睡的大地
尽管这声音有时
被风雨淹没
但很快又呈现出来
像一条被草丛吞噬的蛇
倏忽又钻出一样
我不知他要去什么地方
只感到脚步声穿越夜色
如同晚钟穿越黄昏
文字穿越时空
一个人死了
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也没有听到
高山垂首江河呜咽的词语
从半空砸下来
尽管他英年早逝
只是熟悉的人发出几声叹息
亲人们痛不欲生
而大多数人若无其事
感觉就像树上落下一片叶子
这是秋天很自然的事
只是这片叶子落得早了一点
街上照旧车水马龙
公园里的花照旧盛开
路旁的树依然翠绿
夜晚的星空依然璀璨
太阳依然升起
人们依然说笑忙碌
世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一个人死了就死了
像死了一只蚂蚁
抑或长河里的一朵浪花
一闪就消失了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雨中送别
你的送别是满窗的泪水
瞬间 把我淹没
站台上的身影渐渐模糊成
一只挥舞的手臂
在我心灵一隅定格 让我
在以后的每个晴天里
都要翻出来晾晒
你说雨天是喝酒的日子
可惜你又要风雨兼程
用火车把自己送向远方
我说我是一只莲蓬
注定要终生漂泊
秋雨濛濛 叶子离开枝头
在飘零中完成一生使命
就像我的心
在飘零中完成一次旅行
父亲的背
父亲的背是何时弯的
我没注意 好像在我认识
父亲的时候
父亲的背就弯了
田野里 父亲的背弯成一张犁
躬耕沉重的岁月
一半汗水结晶出背上朵朵盐花
一半汗水洒在夕阳下的黑土里
泛起磷磷的紫光
山路上 父亲的背弯成骆驼
驮着生活的大山
一步步 蹒跚而行
风霜在他脸上犁下一道道沟壑
他没有停步 只是
偶尔抬头望望天边的启明星
河水旁 父亲的背弯成一座桥
他默不作声
把我们一个个驮向安全的彼岸
待我回头张望时
那桥已经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终于有一天 父亲的背伸直了
那是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
再也没有起来
其实 我也看过年轻挺拔
潇洒又帅气的父亲
那是多年以后 在老家妹妹
寄来的一帧老照片上
冰糖葫芦
咬一口又甜又脆
故乡便含在嘴里了
那串山楂红
仿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中
一串红红的脸蛋儿
阵阵舞动的笑声扭来扭去
扭出童年天真的欢乐
扭出青春妩媚的羞涩
扭向千山万水的阻隔
如今老了，在异乡
可每次与冰糖葫芦不期而遇
还是忍不住要买上一支
谁知这次转身刚咬一口
门牙便掉下来
我低头一看
从牙豁里跑出七岁的童年
落 叶
一种心情
铺展在秋天绚丽的林木下
是谁在仰望高天的流云
满地耀眼的金币
诱惑暖阳下匆匆奔来的西风
政治家眼里或许是斑斑血迹
刹那间穿越一次历史
溅起语言的满地碎片
瞬间成就诗人的一声感叹
开启弘大格局
其实这些都是附加成分
在适合的季节里，落叶以优美的
姿势，实现一次华丽的转身
然后，在秋风秋雨的协助下
完成一次自上而下的逆行飞跃
从必然王国一步跨到自由王国
脱下一身繁华的虚伪
把本真交给寒风和雪花去检验
任尸骨腐朽，灵魂飞升
在历尽烈火焚烧的涅槃之后
让生命在春风的簇拥下
于岁月的枝头再次轮回
回首望去
一片秋叶悠然飘落
多像此刻静若秋水的心境
冬 天
冬是一块界碑
横在秋和春之间
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在北方
我们必须要经历寒冷的检验
就像人生
必须要经历艰苦的磨炼
才能成熟
冬天的太阳是温柔的
总喜欢发出迷人的微笑
仿若那只等待千年的白狐
我多想去拥抱她
渴望得到一生的温暖
雪花洒下一片静谧
让春夏许多美好的往事
都在梦里落英缤纷
其实在北方
歌声并没有被严寒冻僵
冬泳挑战零下四十度的极限
病毒也封锁不住血液的潮汐
冬天是积蓄的日子
生命里所有的的能量都在贮存
期待开出一树春的灿烂
冬天莅临的时候
许多候鸟纷纷南飞
翅膀掠起气流波浪的同时
跌落几声快慰的乡愁
而我却固守在高寒的北方
与狼一起蛰伏着
等待最后一场雪的莅临
冬天就这样来了
我拍掉身上的雪花
怀抱一壶老酒
等待春的圆舞曲奏响
多年以后
偶然想起你
是在看书的时候
抬头窗外
遇见几颗熟悉的星星
列车经过一个小站
恍惚又见那只挥舞的手臂
车窗和检票口都很激动
我转动了一下眼瞳
多年以后
星星还是那几颗星星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假 期
你说你们那里太热了
热得想跳海
我说我们这里很凉爽
你把假期搬来吧
你说日子被捆上了很多绳索
即使长出翅膀也飞不起来
我说是你把自己上了锁
钥匙交给了别人

【作者简介】白帆，本名徐启发，当代诗人、作家、评论家、编辑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在《诗刊》《中国作家》《世界文艺》等海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评论、报告文学等一千多首（篇）；作品入选《中国诗歌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等一百多种选集；曾获中国社会科学院、鲁迅文学院、人民文学杂志社、中国散文学会、天津市作家协会、福建省作家协会、成都市文联、黑龙江省文化厅、黑龙江省作家协会、香港当代文学研究会、台湾葡萄园诗社、俄罗斯莫斯科广播电台等多个部门一、二、三等奖和“首届中国散文精英奖”等多项；出版诗集《一船星辉》等6部，散文集《相约如梦》1部，长篇小说《旧日》1部，均被国家图书馆、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作品曾获著名文学大家贺敬之、吴开晋、罗振亚等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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