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锻铁为刀
文/木头脑子

自古以来,打铁都是件很男人的事儿。烧红的铁块、强健的肌肉、晶莹的汗珠,一锤下去火花四溅……。在前工业时代,能把世界上最硬的材料——铁任意拿捏,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力量与技艺了。如果能够打造削铁如泥宝刀利刃,那便是掌握了地道的高科技,定是名扬天下、众人敬仰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提起打铁想到的第一个人竟不是欧冶子,而是嵇康。欧冶子是“铁匠”行里最有名的大神,技术当然是比嵇康老到,但无论是打铁还是铸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门手艺,既便技艺再牛、再有“工匠精神”,也不过是个匠人。令人不解的是这打铁倒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嵇康一个桀骜不驯的文坛领袖、音乐奇才那么痴迷、那么上瘾呢?我想一个写《琴赋》、弹《广陵散》的人所痴迷的东西,一定有其独特的地方。那么其中的奥秘到底在哪儿呢?今天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打铁课程是今年儿子送的生日礼物,因为新冠封城,几番拖延改期,直到今天才如愿以偿。

打铁原理其实很简单,把铁胚烧红,放到铁砧子上用大锤击打。一方面打出铁胚中的杂质,使铁质更纯,另外还可以加入碳,使铁钢化,这其实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锻造。从工艺上讲,打铁与铸剑大不相同。欧冶子铸的是青铜剑,以铸造为主,剑胚铸成后只需一些整理与修饰,是用不着千锤百炼的。而今天上课的主题是knife making,是地地道道的打铁。打铁工坊Solo Blacksmith就在Mt Albert, 老师是位中年男子,有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名字——所罗门(Solomon)。沿着安静的老街,走过车道,工坊就设在后院的车库里。工坊不大,一次只能容纳四个人,这样也好,小课更好交流。
锻铁的炉子是烧煤气的,一点燃整个空间立刻热烈起来了,风扇的轰鸣声夹着热浪扑面而来,给奥克兰十二月的天气更增加了几份热情与躁动。把一根手指粗细、大约十公分长的铁条放进炉子里,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用长长的铁钳子夹出来,放到钻砧子上,左手握紧,右手抡起铁锤,一下一下地用力击打。锤到之处火花飞溅,灰色杂质像脱皮一样,一片片地脱落。那个刚才还是不可一世的铁条,面对铁锤似乎一下子泄了气,老老实实的,让它长就长,让它扁就扁。不过本性难移,没过多久它就又耍起牛脾气来了,打铁还真的是要趁热。其实,炽热的不仅仅是铁,还有欲望、还有心。每一样都需必须千锤百炼,一下一下地打将下去。手上打的是铁,心中打的却世间所有的不平与愤懑,打的是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鬼魅魍魉。出乎意料的的是,一锤一锤用力打下去,竟然那么酣畅淋漓、神清气爽,甚至是全身通泰。或许每一次锻烧、每一次锤打都对命运的抗争,都是对自身的锤炼与修行。

此刻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嵇康为什么那么喜欢打铁!而且还那么上瘾、那么聚精汇神、心无旁骛。那是要看看倒是铁硬,还是意志与骨头硬啊。
毫无疑问,打铁的手艺肯定是术,可是打到心无旁骛、世间只剩下烧红的铁与手中锤的时,应该是近乎于道了!打一把好刀自然是术,如果从打刀而悟得斩断贪嗔痴的利刃,那无疑便是道了。由此看来,打铁打铁,一切既在打之中,又在打之外。以有形之器修无形之理,借术悟道、以道驭术方成正果。
从一块生铁开始,锻打、钻孔、淬火、打磨,低温锻烧,安装刀柄,开刃、抛光……,每一道工序都不能有丝毫的马虎。经过一整天的不懈努力,最终手中有了一把引以为豪的刀,一把自己做的刀!虽然不如工业化生产的那么精细,但是它饱含自己情感与温度,握在手中有着不一样的感受。其实生活何偿不是如此呢?只要是全身心地投入,无论结果是否完美,生命一定是愉悦、饱满的。

2021-12于奥克兰
【作者简介】木头脑子,博雅书院作家群成员,西安人氏,喜爱文字。有诗歌发表于报刊杂志及电子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