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谋道镇

                     特邀作家/刘志尚

               特约摄影师/杨翠(龙斯斯)

       谋道镇地处鄂渝边陲，蜀道要塞在此倚为咽喉，今有宜万铁路、利万高速公路、318国道、466省道通过镇境，为交通便利之重镇。东有齐岳集森林、煤炭、草场、风力能源之山；西有支罗、船头寨梯田贡米之乡；南有铜锣关、女儿寨、鱼木寨古貌奇特之险；北有磁洞沟陶器、汉墓残址之宝。春来油菜黄花盛开满谷，初夏漫山映山红如火如荼，秋来梯田稻谷层层铺金，冬日白雪与风电扇轮共舞。水杉树、鱼木寨、苏马荡蜚声中外。以我对谋道的了解，深感谋道镇于利川可谓民族团结之镇、历史悠久之镇，谋道人勤劳苦干，敢为人先，更是一个实干创业之镇。若不亲临实地，调查研究，走马观花实在难以领略。

（一）

      1983年，我第一次到谋道区粮管所出差小住7天，听到当地人介绍此地古名磨刀溪，因关云长在此磨刀而得名。我读过《三国演义》，关公在此磨刀从何说起？于是请教原县广播站编辑谋道文化人左绍怀，他告诉我，谋道是万县、利川往来必经之地，有一座关帝庙，香火极盛。洪门中人鼓吹关公显灵在溪中磨刀，老百姓人云亦云。光绪三十一年（1905）四川总督赵尔丰到磨刀溪，为关庙题书楹联：“大丈夫磨刀垂宇宙；士君子谋道贯古今”。倡导偃武修文，随后改地名谋道。左先生所言，使我顿开茅塞。(下图谋道镇全境)

                           摄影师/杨翠

查阅史料，谋道虽处川鄂边境，有史以来战争多发，但以反外族入侵、反封建王朝为主，土司之间内战却为数不多。1986年，我多次到鱼木寨，与当时该村委会主任谭登贵座谈，查阅谋道谭氏族谱，有“本是元朝将相家，洪兵赶散入西涯，卢陵岸上分携手，巫峡江边看柳芽。千载儿孙为表记，万年文武识龙蛇，后人若是来相会，对得诗合是一家。”谭姓实为蒙古族。当今许多资料以谭土司与马土司争夺鱼木寨，久困不下，当寨上抛下活鱼，围寨者见后退兵，故有“若得此寨如缘木求鱼”之说。考证谋道周边土司酋长姓氏，龙潭土司姓黄，石柱土司姓马，支罗土司姓向，建南土司姓牟，并无谭姓土司。“鱼木寨之困”远在宋朝，蒙古铁骑入侵四川，在钩鱼城遭遇南宋守军重创，部分蒙军顺长江东下，入侵湖广，在铜锣关受阻欲得鱼木寨驻军，侵略者不熟悉地理，以为寨上无水困之必降，当寨上投下活鱼，方知“欲克此寨若缘木求鱼。”蒙军只得退兵。蒙古人建立元朝不到百年，朱元璋兴兵推翻元朝，驱逐胡虜，部分蒙族后裔沦落逃命，隐居武陵改姓为谭，以求生存。川湖两省土家苗汉边民，不计前仇，与蒙族后裔和平共处，在谋道共建家园，谭氏家族一支也成为鱼木寨定居村民。

明嘉庆三十二年（1554）龙潭安抚使黄俊父子联合川东、湖广施南、散毛、容美诸土司反明，与明朝军事相持11年，朝庭调集四川湖广贵州巡抚会兵征剿船头寨。以诱降平定后，将上下支罗改设百户所，划归湖北施州卫管辖并驻军。汉族军旅屯田垦植，与土司共治，虽有纠纷，多不凭武力械斗，但以诉讼官断。《利川县志》“挂子山界碑记”一文中有“谋道原属湖广施州，川民控争，改属万县。”四川、湖广两省知府共同踏界划定疆域，川鄂边境土家苗汉各族和平共处。

谋道镇天下第一杉/杨翠(上图标注错误)

1949年 11月，湖北独立二师解放利川，越齐岳山西进，一举占领谋道，挥师直下万县，在龙驹坝受到中共万县地下党组织群众的热烈欢迎。1955年，国务院将利川县太平区所辖水田、大村、青龙、石家（老地名凤仪、红焰墙、老鸦塘、许家营）4乡划归四川万县。将万县罗田区谋道、大兴、百胜3乡划归湖北利川，当时正值清匪反霸、土地改革之后，农业合作化运动兴起，两省边境人民服从全国大局，团结和睦，地有省界县界之分，民无族群宗派之争，相互支持，共建家园。谋道人民富于包容，和睦友好，堪称民族团结之镇。

（二）

上世纪四十年代，谋道水杉古树的发现震惊世界植物学界。1948年10月，美国古生物学家钱耐博士专程来中国考察，他在《太平洋毗岸的水杉》一文中写道：“到达磨刀溪，站在巨树身边时，我发现大树周围并不适宜研究水杉的原始生长环境和有关情况，因为大树长在峡谷耕地中间，四周的原生树木已经砍伐贻尽”。于是他穷追不舍，翻越齐岳山到汪家营，终于在小河水杉坝发现原生态的水杉群落，从而揭开四纪冰川孑遗植物水杉的秘密。谋道划归利川后，水杉庙子被毁，古树依然孤怜怜长在水田之中。1985年，利川为争取进入长江国际旅游线，借谋道水杉树的名气，以万县为依托开通长江旅游线。6月，利川县侨务办公室收到万县市国际旅行社公函，称“7月中旬，有20余名外宾将到利川谋道参观水杉树，请予协助接待。”当时利川还不是对外开放地区，县政府对此十分重视，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魏远刚会同林业、城建部门到谋道与区委书记蒲耀富一道，就水杉古树保护和外宾参观接待开会，决定由区公所将水杉古树所在水田按面积征用，由区林业站补出征地款，县城建局拨出专款修建水杉树护栏等设施，区公所安排专人落实。并由区粮管所协助做好外宾休息和中餐接待工作。自此，水杉古树由单一的林业科考，转为旅游观光景点，开谋道水杉旅游之先河。

1988年夏，恩施州外办主任郑聂华和利川市侨务办、旅游局到谋道考察，与区委书记蒲耀富就水杉树、鱼木寨纳入长江国际旅游线达成协议，并由州外事办上报省外事办公室。1990年五一劳动节，省外事办公室组织在武汉外国专家到恩施、利川两地旅游，因天气原因仅在谋道镇参观水杉树，没有到达鱼木寨参观。1994年8月，副市长甘立友陪同省外办主任李学文、省旅游局长游先胜到谋道考察采点，确定齐岳山、水杉树、鱼木寨为“恩施女儿会”民族风情旅游线景点。10月国庆节，省外办组织在汉外国专家到恩施、利川旅游，外宾第一次在谋道参观齐岳山、水杉树和鱼木寨。1995年8月，“恩施女儿会”民族风情旅游活动，把利川腾龙洞、齐岳山、水杉树、鱼木寨推向中央电视台综艺大观。谋道镇成为全市第一个受惠于旅游的乡镇。

2005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中国魅力名镇”评选活动，利川市谋道镇带着优秀民歌《龙船调》、民间体育表演《肉连响》进北京，参加“中国魅力名镇”展示，在中央电视台一展风彩，谋道镇荣膺中国传统习俗名镇。

                         阳光灿烂/摄

（三）

谋道人敢作敢为，极具创业精神，凭着实打实的毅力，在祟山峻岭、深沟峡谷之中埋头苦干，拼出一点一点业绩。

1985年，我随魏远刚到谋道，和蒲耀富一道步行在谋道老街一条砂石板路上，蒲书记风趣地介绍说：“这条街老百姓都叫‘哈（傻）儿街’”。他指着脚下的砂石板说：“谋道人做事憨实傻干。这石板街下面就是磨刀溪水，两边河岸用砂石砌起，再搁上条石作路面。花钱费力，让外人看来是费力不讨好，就是傻人做傻事，所以取名‘哈儿街’。”后来四川出了一部电视剧《傻儿司令》，想不与谋道这条老街的街名不谋而合，谋道的“哈儿”街命名还在电视剧之前。

    谋道支罗梯田    杨翠摄

2000年后，318国道利川至万州的公路等级提升，出行方便，加之齐岳山夏天的清凉，万州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纷纷到齐岳山旅游避暑，跑马、滑草，观山景、品山珍、烤全羊。万州人在齐岳山留连忘返地投住民宿，派生出在谋道卖房置产的希望。时事造英雄，一位让外地人梦想成真的人出现了，就是令我钦佩的谋道人杨正龙。

我是在丹桂园经市委党校教师袁洪德介绍，与杨正龙偶遇一面。袁老师告诉我，杨是市财政局干部，2010年，他主动放下“铁饭碗”，回谋道三合药材场创业。他乘乡镇企业（农业场厂）改制和允许农村土地流转的短暂一瞬，打开山门，开发房地产。不但顺应了重庆万州城市人对房产的需求，也成功利用了重庆市资金、人才的优势。是他扯起招军旗，引来吃响人，调动重庆市三支大军，并带来相应的投资、技术。第一支建筑大军，建造楼房、公寓别墅，开发房产，把三合药材场（老地名苏麻凼）建成一座适于“候鸟”避暑的新城。第二支餐饮大军，名厨会聚，办旅馆饭店、酒楼食堂，将重庆火锅、万州小吃和利川土家风味结合，招待天下美食游客。第三支美容保健大军，理发美发，化装美颜、保健按摩，休闲养生，让老少皆益，乐而安居。苏马荡成为一座森林密布、宁静自然、避暑疗养、风情独特的旅游度假新区。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苏麻凼，易名“苏马荡”，把中国汉字的优美用到了极至，让人几多遐想。能把一个原来生长苏麻草的窝凼（小盆地）建成一座新城，已是功德无量。不知是哪位语言学大师，把苏马荡解释为土家语“老虎喝水的地方”，作为文人骚客酒醉茶余的调侃，倒也无妨，想不到竟被湖北某作家写入大作，这于土家族语言研究及后人的认知，就如“关公在此磨刀”一样，何须蒙上一层虎皮。

                        圣境铜锣关  杨翠/摄影

                                  （四）

在改革开放中，纵有天时、地利，还有赖于人和。立足在谋道镇这块土地上，涌现出一批与时俱进，敢闯敢干，有“第一个食螃蟹”的急先锋；也有为打开山门，“误食蜘蛛”而勇于担当的硬汉子。

谋道的发展得力于交通，318国道当其重任。从利川县城经汪营到谋道，四级泥石公路，每年大雪封山，年年车祸频发，重则车毁人亡，轻则雪地抛锚，齐岳山就是一道拦路虎。318国道的车流不堪重负，必须改造，如何抢抓机遇？1985年，时任利川县交通局局长的谋道人罗英杰，凭着一股子倔劲，争取湖北省交通厅支持，将318国道谋道至小青垭段公路改线，使利川城区至谋道的公路里程缩短18公里，公路在齐岳山的海拔高度降低65米，车速由20公里/小时，提升为40公里/小时，确保车辆往来风雪无阻。继而又申请将318国道谋道马峰坳至苏拉口段走鸡头沟改线21公里。两段公路采用“贷款修路，收费还贷”，在鄂西公路史上可谓首创，最终使318国道利万段由四级泥石公路改造为山岭重丘二级公路。1990年，南坪集镇群众因318国道改线不走南坪集镇而走干堰塘，发起联名上访，举报、控告罗英杰利用公路工程发包，收受包工头贿赂，被有关机关从严查处，判刑3年。罗英杰身䧟圄囵仍不服上诉，最终查清事实，改判无罪，恢复党籍、干籍退休。

有民谣“齐岳山雾沉沉，几股凉风吹死人，茅屋柱头有千根，苞谷长的鸡头形。”贫穷、荒凉是齐岳山的代名词。1989年，谋道区齐岳乡乡长谭万林却遇上好时机，联合国国际粮援3779项目在武陵地区实施，齐岳山片区农业综合开发被纳入其中。接着国家农业部又将齐岳山定点为南方草场建设项目，开垦草场，飞播草种，齐岳山风吹草低。山上引来新西兰绵羊、西门塔尔奶牛，本地山羊、黄牛、利川马也应运肥壮。齐岳山鸟枪换炮，谭万林官运亨通，当上市畜牧局局长、兼齐岳山牧业开发区主任，成了名符其实的“山大王”，一时间春风得意、财大气粗。有道是树大招风，谭万林在齐岳山干得热火朝天，有人却暗中举报控告。谭万林因举报困扰，终不得上级重用，直至换届免职。被举报劣行种种，结果查无实据，不了了之，只落得年满退休。

        仙居苏马荡    杨翠/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原利川市计委主任、市委顾问谋道人吴伦元，退休后被重庆市两路工业园开发区聘用，在重庆市区购房定居。2015年，吴伦元回故乡重游，看到齐岳山上一家民营旅游企业频临倒闭，于是动了侧隐之心，组织投资人与这家民企合营，并在原址建宾馆、兴土木，意欲振兴。想不到此举动了他人的奶嗠，羊肉没吃成，惹得一身騒。利川市市长张涛率政府相关部门官员上山，对在建工地查封并开出罚单。吴伦闻讯从重庆赴回齐岳山，但求诉无门，只得与市长张涛对簿公堂。吴伦元深知民告官胜诉可能性极少，于是投书湖北省委秘书长傅德辉。傅德辉曾任利川市委书记，既了解齐岳山的情况，也熟悉老部下吴伦元为人。将吴伦元关于齐岳山开发的上书，批转省政府有关部门。信息返馈利川，市政府不再处罚，但吴伦元在齐岳山的开发计划也只得半途中止。吴伦元退求其次，2017年，他回到齐岳山西麓，重庆市万州区龙驹镇龙溪村，利用岳父旧宅办起“龙溪书院”，收集中共川鄂边地下党活动史料，陈列土家族农耕实物，办起个人图书馆。开展革命传统教育，重树农村文明新风，被重庆市万州区表彰为“十佳新乡贤”，报纸、电视台播报其事迹，重庆市副市长蔡允革与吴伦元坐谈，称赞其老有所为。吴伦元为齐岳山开发建设出力竟与市长张涛“碰磁”，遭遇可谓哑吧吃黄连。但恶有恶报，原市长张涛多行不义，于2020年啷当入狱，终成破家县令。

       农历2017年末，阳历2018年1月，省编委正式发文，苏马荡管理委员会为副处级单位。确定苏马荡为利川市人民政府派出机构，与谋道镇人民政府一个机构，两块牌子，其行政级别由原来的正科长升级为副县级。 ，谋道（苏马荡）被湖北省政府列为副县级镇，可喜可贺。古人云：“事在人为”。有好资源，好机遇，若无本土有识之士，不计个人得失，勇于探索、勇于实践，成功谈何容易。我仅以个人对谋道镇的感受实话实说，敬请教正。

                      2022年3月于利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