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为人

文/骆驼

我是一个农民，确切地说是个农民工，背井离乡，雨淋日哂，过着这个时代属于打工人的一切，不说苦，不说累，为了生活，一切都成了习惯。干过木工、泥瓦工、钢筋工，如今又干着机电工，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工作的选择了，年龄已经五十了，身体不好，干不了几年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是九零年初中毕业，九一年外出打工，干了45天，除去吃喝只挣了80元，虽然被包工头坑了，但父母依然很高兴，在他们眼里，儿子已经长大了。

      我是个喜欢守旧的人，曾立志在农村有一番作为，改变农村的贫困面貌。照着书本学起了养殖，十几只鸡成了我的试验品，由于采取了保温措施，当年的寒冬腊月，依然每天能拾八九个鸡蛋。第二年的春天外出打工，回来时鸡基本上都死了。九二年开始制作贩卖汽水，有时要跑到很远的集市上，也不好卖，哪怕每天只赚三五块钱也觉得值了。

      九三年的春天，父亲在癌症中挣扎了三个月之后依然英年早逝。二十一岁的我接下了一个家的重任，上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下有年幼的弟弟妹妹，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 : 父亲，接过您的锄头/我己不再年轻/汗水、泪水、和浑浊的泥水/灼伤我单纯的梦/人生如一只凳子/我只能一生地坐着/疲惫时没有依靠/入梦时依偎着您的影子/父亲，在这个世上/谁来扶我。

      九六年无师自通开始制作木工家具，因于自用，一切因简就陋，显得笨重，量量画画，在无聊中打发时光。后来开始种菜卖菜，买来相关的书籍，学习常用技术，瓜果青菜长得倒也喜人，却依然卖不了好价钱，有时甚至是贱卖，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跑遍了周围的乡镇，庆祖、五星、坝头、徐镇，最远的时候跑到梨园。卖菜本是个本少利薄创营生，全靠一分一毛积累起来的财富，而我根本拉不下脸来跟那些买菜的老头老太一分一毛的计较，所以力没少出，罪没少受，时常收支不平衡，干了一年还是选择了放弃。

     1997年的夏天，从朋友处借来几只小兔子试养，半年的时间已增加到几百只的数量，正当我准备扩大规模的时候，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市场价格急巨下跌，两块钱一斤都卖不出去，而养殖的成本资不抵债，由于没有流动资金，只能再次的选择了放弃。

      98年的冬天，从深圳归来的同学应邀，在八公桥镇子民叔家的院子里开办了旱冰场，刚开始我们干劲十足，吸引了很多的青少年学生，场面十分红火。连带着子民婶家的猪圈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气得子民婶直骂，最后逼得子民婶连老母猪都卖了。后来同学又想盖投影厅，我硬是逼得母亲卖掉了两麻袋的花生米，那可是我们家一秋的收入啊，心疼得母亲直掉眼泪。在那个年代，似乎什么都是一阵风，好景不长在。99年的夏天，同学不得已又携妻返回了深圳，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我。而此时己是情景惨淡，旱冰场和鲜花礼品店入不敷出，还要不断的进货，由于本钱不多，我四处借债，联系进货渠道，搞好人际关系。当一切有所眉目的时候，同学的母亲因于还债，要么让我拿出五千块钱，要么将礼品店转让给别人，如果我不答应，就去我家和我母亲‘商量’，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交出门店的钥匙。回到家里无颜面对家人，一个人跑到地里偷偷的哭，心里感到特别的委屈、伤心、失败，我想告诉同学，只希望你们不如意时，回来还有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啊！

      对文学的热爱贯穿了我的整个青年时代，无论是在外的旅途，还是田间地头，文学，是一个心灵释放的梦，然而，文学的土壤生长不出金钱之花，梦中的家园代替不了腹中的饥饿，除了满心的疲惫与伤痕，诗了三十年也没诗出个屁来。

      由于家乡人多地少，人均不足一亩地，小女儿的责任田至今遥遥无期，一半的农田因为道路绿化被占用，一家四口只剩下一亩三分地，尚不足一家的口粮，虽有国家农田补贴，在这个年代，还不够两个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正是在这种严峻的生存面前，我不得不放弃剩下的田地，常年在外打工。在北京，领导说我们是新北京人，在天津，领导说我们是新天津人，惟独我们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人。

     已有几年没种庄稼了，失去土地，我实在无法给自己定位。而今已虚年五十了，由于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干几年，至少，在孩子们没有完成学业之前，我必须挺住。几年之后呢？在地少人多的农村，土地，是否还能支撑我衰老的生命？

     在外的日子心如无根的浮萍，对土地对故乡的牵挂与日俱增，季节的时令常提醒我，该收秋了，该种麦了，农忙了，过节了，却什么也做不了。中秋临近，思乡心切，而自己却不想回家，面对沉重的生活负担，再多的不舍也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