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若初相见

文/一涓

人这一生，总会有许多人和事会渐行渐远，偶尔想起，却仅停留在只言片语或一抹淡淡的回忆 。而他和她的相识相知，穿越了30多年的时间空间。他们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一天，却注定彼此要穷尽一生去思念。

那一年栀子花盛开的初夏，因参加为期10天的全省技工学校系统暑期德育教育暨团干培训，他们相识了。他叫秦华，27岁，她叫于涓，28岁。她一头飘逸的长发，妩媚漂亮，爱笑爱唱。他身高1.75米，眉清目秀，外表帅气又阳光。可在女生面前他却总有一点羞怯，有一些腼腆。培训报到那天初见她，犹如电光火石，他一下就喜欢上了她。上课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他时常心猿意马，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她；下课了，她去图书室、去文娱活动房，他总随后前往，就为能多点机会接近她，和她说几句话。

短短的10天培训很快就要结束了，同学们经过层层推选，选出他和她联手主持联谊晚会。舞台上，一身合体的白衬衣黑西裤，越发衬托出他的风流倜傥，潇洒俊朗。她妙语连珠，活泼大方，他俩把整台晚会烘托得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看着她在台上深情地演唱《我不想说再见》，他的眼神迷离，整个人仿佛都快要被融化…….。他怀抱电吉它演奏的一曲《回家》，把晚会推向了新的高潮。

明早就要各奔东西了，他有满腹的话想对她讲。他约她到校园里走一走，她欣然前往。迷人的夜晚，夏虫浅吟低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一对璧人，漫步在小路上，一部爱情大片即将拉开帷幕。满天星光下，他目光灼灼，踌躇再三，终鼓起了勇气向她表达：“于涓，我喜欢你，你的气质和才华都让我着迷。我真心希望和你交往。虽然我家住北碚，隔你有点远，但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到时候你调过来还是我调过去，都不是问题…….“。可彼时的她，已经结婚有了一个3岁的小孩，虽然当摄影记者的老公长年在外面奔跑，对她的关心照顾极少，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基本都是她一个人操劳，好多次儿子半夜发烧，都是她一个人连夜打车往医院跑。这次要参加10天培训，老公又说要出差，气得她和老公大吵了一架。最终把儿子托付给了自己的妈妈才得以成行。她的内心对自己的婚姻其实早就有些许失望，只是还没到要走出去的这一步。作为过来人，他的那点小心思，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对他星夜的表白，她的内心是欣喜的。她对他也非常的欣赏，他外形帅气，多才多艺，年纪轻轻已是一名正科级的团委书记，他的家世背景也很好，父亲在国企当党委书记，本人更是前途一片光明。但想到自己的已婚身份，两人的条件实在悬殊，她无法逾越这条鸿沟，觉得自己不应该耽误他。听完他的一番表白，热情率真、开朗大方的她说：”秦华，承蒙你的错爱，我很感激也好开心！你自身条件这么好，我配不上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出色、更优秀的女孩。对了，你想找个什么条件的，我会尽心尽力去帮你物色。”他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黯然神伤，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就找跟你一样的”。

这句话她放到了心上，回家后就真的开始替他物色起了对象。一周的时间就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对方是铁路中学一名年轻漂亮的打字员，芳龄23岁。她写信告知了他见面的时间、地点，亲自去车站接他。她陪他一道去铁中见面。遗憾的是，双方没交谈到10分钟便结束。他说对方过于浓艳的装扮、稍显低俗的谈吐让他无法接受。第一次为他介绍对象宣告失败。她没有气馁，再接再厉。

新学期开学了，她既当班主任每周还要上8节课，同时还兼任校团总支书记，工作忙得喘不过气，但还是挤出时间来履行红娘的职责。第二次介绍的是她所在单位子弟小学的一名语文教师小李，25岁，人长得清秀文静，说话细声细气。权衡了双方的条件和要求，这次她信心满满，给他寄去了小李老师的照片，在信中再三叮嘱让他考虑好以后才决定是否见面。因为人家姑娘说了，如果有一点点不满意就不要见面，免得以后尴尬。他同意了见面。他来了，她还是去车站接了他，他们一起去了李老师的家。看得出来，小李老师对他一见倾心，手足无措、脸上掩饰不住笑意。她察颜观色，中途借口有事离开，让他们好好单独相处。她以为，这一次双方都很中意，她这个媒做得妥妥的。

谁料大约一周后她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说他已经退还了小李老师的照片，结果不言而喻。她很生气，回信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通。他解释小李老师的条件是不错，但他对小李老师的第一印象不佳，换言之就是对她的气质、相貌不够满意。

她工作太忙加上有点生气，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他写信，但心里却一直记挂着答应他的事。

转眼时令已入深秋，她托自己在西南兵工局工作的大姐帮忙，在《西南兵工报》物色到一位女编辑，据说气质、相貌均属上乘，只是择偶条件太高，挑挑选选，不觉年龄已到29岁，比他大近2岁。这一次，她说不想再陪他去相亲，让他们互留联系方式，自行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有什么结果别忘了告知她一声。那段时间她的工作实在太忙了，真的没有时间去了解去追问。转眼到了年底，他给她寄来了一张明信片，只有简短的几句新年祝福语。不久，她所在的学校搬迁了。再以后，她所在的学校和其他54所技工学校一起被重庆市劳动局统一摘牌，她转行去了施工单位做起了工程预决算，双方的联系越来越少，以至于后来完全失联了。

次年年初，她老公所在报社托人转来了两封别人写给他老公的信（因他长时间行踪不定未及时收信）。看着信封上明显属于女性的娟秀字体，她思忖良久，还是拆开了。看着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暧昧气息和刻骨相思，瞬间她整个人都懵了。曾经她以为，老公只是人年轻有些贪玩，不太顾家，不会照顾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应该会改变，他们已经有了家有了儿子，他不可能背叛自己。可眼前的两封书信却让她把老公的人品看得明明白白：他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漫漫长夜，她辗转反侧，伤心的泪水一刻未停。痛定思痛，她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这段婚姻。那个春节他们过得前所未有的寡淡无味。她不想再面对他的虚情假意，自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他知道了那两封信的事，不但不思悔过，还大言不惭地指责她私自拆信是不道德，没有教养的行为。自尊心极强的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她当即提出了离婚。就这样，他们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婚姻只继续维持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双方都觉得再难以相处下去，他们就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她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男方净身出了户，去广阔的天地寻找他下一站的幸福。

一个离异的女人带着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除了完成本职工作，还要在夜晚、周末及节假日里想方设法去挣钱 。那些年她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摆夜摊卖麻辣烫、开卡拉OK厅、兼职做保险推销员、与别人合作做工程预决算投标书…….只为给自己和儿子一个更好的未来，为儿子积攒充足的教育经费。其中多少的辛酸苦辣只有她自己清楚。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也会想起当年遇到的那个腼腆害羞的大男孩，忆起满天星光下他对她的那一番深情动人的告白，常常是泪湿枕头。心里有过一千次想去找寻他的冲动，但理智又告诫她不能去打扰他的生活。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转眼30年过去了。她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4年前也结婚成家了，她自己也已退休两年。但她这种经验丰富又责任心强的老同志单位仍在岗留用。一个偶然的机会通过朋友，她竟然得到了他的联系电话。那段封存在记忆里已经30年了的往事重新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孩子多大了？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念头时常困扰着她。终于，她决定给他打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30年前一起在乐山技校培训过。”对方马上说：“你是于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你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没想到几十年了还能与你联系上，我太高兴了！”

他们约定了见一面，好好聊一聊这些年各自的情况。时间定在了5月4号青年节这一天，预示着当年的他们现在的心态仍然年轻。

青山环抱、绿水荡漾的迎风湖畔，整整相隔了30年的他们重逢了。这一年，他57岁，她58岁。他气质沉稳、身姿挺拔，她服饰得体、举止优雅。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眸相对，四行热泪。

“你还是那么帅气俊朗!”

“你也还是如当年一样漂亮“！

长久的沉默后，她打开了话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你的孩子多大了？”

“我儿子今年读大二，20岁了。我结婚很晚，35岁才成的家。‘’

“怎么结婚会这么晚？当年我介绍的那个报社女编辑你们见面了吗？”

“没有，因为你没有去。”

接下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她惊掉下巴 。

他说：“你知道吗，我之所以愿意去见你帮我介绍的那些女朋友，是因为有你陪伴。其实，我真正想见的人是你！所以，无论你介绍的是谁，结果应该都一样。因为，你的影子已经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你的美丽大方、你的真诚善良、你的独特气质，都让我终生难忘。我寻寻觅觅了很多年，却始终未能找到和我心里的你一模一样的人。我无数次在睡梦中和你紧紧相拥，醒来却更伤心失落。我去你学校找过你，可是你的学校已经搬迁了。知道你有家有他，我不敢再继续寻找，怕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你过得幸福。年复一年，看到年迈的父母为我的婚姻愁眉不展，为了个人仕途提升的空间更大，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所以直到35岁那年我才匆匆成了家。“

“你呢？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听完他平静的述说，她的心却不平静了。她双肩微颤、泪如雨下。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有她。原来，她思念他的那些不眠的夜晚，他也同样在思念着她。更让人难受的是，当她从破碎的婚姻里解脱出来的时候，他仍未成家，还是恋着她 ！原来，他们是有机会携手相伴共度美好人生的啊！只是，他们都共同遵循着不去打扰，希望他（她）过得好的这一良好信条。可是，她真的过得好吗？她回忆起30年来一路走来的艰辛，承受被背叛的无情打击，一个人养育儿子的辛酸经历，在经济特别窘迫、身患疾病身边却无人照顾、整夜无法入睡的那段艰难日子，她甚至想到过死，也曾在夜深人静时爬上屋顶露台外，想一了百了……。听到这些，他痛彻了心扉。他懊悔、他自责，他用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胸口，流着泪一遍一遍地自言自语：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不坚持找到你，我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我不该让心爱的人默默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而我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待双方都平静下来之后，他又问：“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年你这么热心地帮我介绍女朋友，难道你心里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爱、很爱、非常爱。只是我觉得你的条件太好，我配不上你，但内心又特别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也许，这就是已经升华了的我—爱 —你！”。

他一直保留着她30年前写给他的6封信件，每一封都折叠平整、字迹清晰，看得出来是精心保存的结果。其实每一封信的内容基本都是讲的给他介绍了女朋友，介绍女方的基本情况，商谈见面的时间地点，顺带谈一些工作近况，也并非谈情说爱的书信。她问他为什么会把这些普通的信件保存得这么完好？他说：“ 因为这是你写给我的信，在我心里它价值连城。这一生我保留的信件总共不到10件，而你就占了大半。“

她的内心再一次掀起了波澜：他才是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人，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老天为何却偏偏造物弄人？当年自己一次又一次陪着他去相亲，为什么就没能读懂他的心思？痛失一世良缘，怎不令人悲叹！细数流年，叹物是人非，守着往事更令人心碎。弄丢了你，我如此疚愧 。为你柔肠寸断，为你百转千回，斗转星移，才明白你最珍贵！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的眼泪也像珍珠一样断了线……

他们执手相望，心里默默吟唱：举头望见明亮的月光，低头还是相思泪两行。多少寂寞已成风霜，这一生注定我的思念路太长！今生无缘与你一起飞翔，来世我一定要陪在你身旁，就让我的梦想陪你走四方，天涯海角我们永远不相忘！

人成各、今非昨，短暂相聚，转眼离索。再见了，亲爱的人，今生今世让我们把彼此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再会，不知道下一次再会又是在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