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十章
1
二叔冬林说的话，无疑给韩文勤心里投了颗炸弹。
并不是熊小双是什么市长的千金他才后悔不跌，而是因为他误会了她。他不能否认，他遇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孩。
他跟着爷爷和康姨回来，原本是想从爷爷这里要钱把自己的车赎回来。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件事了。
从二叔前后对他的态度和最后看他时鄙夷的眼神，韩文勤断定，这事不会有假。可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不冷静地想一想呢？或者弄清楚了再做决定呢？
韩文勤越想越自责，越想越后悔。便立即拨打熊小双的电话，对方关机。他就像疯了一样奔到大街上，强行拦住一辆出租车。
他要去找熊小双。
到了学校门口，韩文勤掏出一百块钱扔给司机，等不得找钱，一路狂奔，先来到熊小双的宿舍。敲开门一看，有几个女生躺在床上正在午休，熊小双却不在宿舍。
“小双呢？”韩文勤喘着粗气，急切问道。
“不知道。”一位女生说。
“没回来。”另一位女生说。
“什么事啊，帅哥，这么急？连中午都熬不过去。”还有一位女生打趣说。韩文勤来的次数多，大家熟了。
“她去哪了？”韩文勤没心思开玩笑，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紧跟着问道。
“真的没回来，不知道去哪了。”几位女生觉得韩文勤的样子有些异常，一下变得严肃了起来，同时回答道。
韩文勤不再多问，返身下楼。到了楼门口，却被等在这里的门卫老大爷截住。
“这是女生宿舍，你跑出跑进要干啥？我那么大声喊，你听不见？”大爷很生气的瞪着韩文勤。
“对不起大爷，我有急事。”韩文勤态度诚恳的解释说。他刚才往楼上跑时，看见老大爷在门卫室窗口喊他，可他哪里停得住。
“有急事也得按规矩来，对不对？”大爷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韩文勤边说边绕过大爷，快步走了出来。
韩文勤一路打听，找到熊小双上午听过课的多功能教室，门已经上了锁。又来到阅览室，见里面坐的人不多，也没有熊小双。
韩文勤站在阅览室门口，茫然四顾，想着熊小双能去的每一处地方，最后又想到了她平时上课的教室，心里又有了一线希望。
教室的门开着，里面坐了几个学生。韩文勤站在门口仔细看了一遍，待他很失望的将要离开时，坐在门边上的一位男生突然问道：“你找谁？”
“熊小双。”韩文勤勉强笑了笑说。
“她听完论文辅导课就回家了。”男生说。看样子，他是跟小双一起上过课的。
“谢谢。”韩文勤很感激的看了男生一眼，转身离开了教室。
知道了熊小双的去向，韩文勤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仔细琢磨刚才那位男生说的话，更加确定，小双整个上午都在学校，天桥上看到的肯定不是小双，是自己确确实实误会小双了。这样想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抬起双手，在自己脸上左右扇了两巴掌，骂道：“混账，王八蛋！”
熊小双回家了，但他已经没有去找她的勇气了，他不知道见了她要说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永远失去她。
韩文勤边走边想，恍恍惚惚出了校门。
学院路对面就是他家的住宅小区，近在咫尺，他却不想回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熊小双的影子，整个人都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越是克制却越想见到她。
犹豫再三，韩文勤决定去找熊小双。他不知道她家住在什么地方，但他可以问。这样想的时候，便招手叫来停在街边的出租车，坐了上去。
“同学，你要去哪里？”车启动后，司机客气的问了句，司机把他当成学生了。
韩文勤一时说不出自己要去哪里，心里毫无目标。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二叔说过的话，这才说了句“去市政府”。说过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目的地选的太正确了。她爹是市长，她家可不就在市政府嘛。
到市政府门口下了车，远远望见肃穆的市府门楼和门口站岗的哨兵，韩文勤不由得心里发怵。但他记得一位朋友说过：进机关办事，千万不要畏畏缩缩，探头探脑，一定要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就没人问你。他按照这个说法做了，可是不好使，照样被站岗的士兵挡住了。
“请出示您的证件。”哨兵面无表情，却很礼貌的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韩文勤赶忙止步，拿出身份证。
“对不起，请您出示通行证。”哨兵又敬了一个军礼，仍然面无表情。
韩文勤看着哨兵，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哪里有什么通行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想，看来，这地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便离开门口，来到街边，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人行道的道牙上，茫然地看着街上的车水人流发呆。坐了好长时间之后，他又不甘心的回头望了眼幽静宽敞的政府大院和庄严的办公大楼，这才恍然大悟：熊小双家怎么会住在这里呢？是自己急昏了头才这么弱智，真是可笑。
可怜又可爱的韩文勤，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也难怪，在游戏厅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又深陷在极度痛苦中的他，脑子要是清醒才不正常呢。
这时，有一个保洁女工手持笤帚到了韩文勤面前。也许是她把他当成醉鬼或地皮小混混了，眼睛盯着他脚下的几片树叶，却不敢吱声。
韩文勤赶忙站了起来，看一眼保洁女工因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粗糙的脸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保洁女工扫掉树叶，装进编织袋，又无声地往前走了。
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什么时候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过这层人的辛劳？但他听人说过，她们劳作一个月，也仅能得到千儿八百的薪酬。可为了生活，她们却日复一日坚守在街头巷尾，表现出了足够的安详和快乐。而自己呢？醉生梦死，挥金如土，一夜之间玩掉六十万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却仍然痛苦至极。
望着保洁女工的后背，韩文勤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想放弃寻找熊小双，可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更加痛苦。于是，他追上了保洁女工，问道：“大姐，您知道市政府家属院吗？”
“那边，”保洁女工手指着市政府，态度很热情的说，“从政府北边那条街巷过去就是。”说完，又专心清扫人行道上的树叶和杂物。
韩文勤说了声谢谢，就朝那条街跑去。
紧挨着政府机关有一片别墅式的楼房。这里除了市委市政府领导外，还住着一些省级领导。
韩文勤来到一道电动门前，门口的岗亭边，同样有哨兵站岗。
韩文勤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不敢硬闯，慢慢走近岗亭，直接拿出身份证，很谦虚的说：“解放军同志，我要进去找同学。”
“找哪位同学？”哨兵看着韩文勤，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位僵硬。
“熊小双。”韩文勤说出熊小双的名字，观察着哨兵的表情，随即补充道：“就是熊市长家。”
“有预约吗？”哨兵微笑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虽然他每次站岗只有两个小时，却认识熊小双，她是这个小区最美的女孩。
“有。”韩文勤口气坚定，心里却打起鼓来。“
那你打电话让她出来接你。”哨兵仍然微笑着说。其实，他也想目睹一下熊小双卓绝的风姿，过过眼瘾。这没什么，哨兵也是男人，青春似火，内心里爱慕一个出众的女孩，本身并无罪过，仅此而已。
韩文勤拨打熊小双电话时，仍旧关机。便对着哨兵无奈地说：“关机了，打不通。”
“如果她想见你，早就等在这里了。”哨兵的话显得很老道，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到的轻蔑，心里有些幸灾乐祸。最后说：“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进去。”
韩文勤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哨兵，感到很窝火。心想，这位比刚才那位更不近人情。这样想的时候，朝着电动门里边又看了一眼，脑子里闪出古人的一句话来，便暗自感叹道：“真是侯门深似海啊！
刚感叹完，韩文勤就看见那辆牌号四个2的红色宝马车从里面开了出来。他现在看见这辆车就过敏，一种本能的妒忌心理驱使他瞪大眼睛盯在那辆车上，只见车里就何大少一人，并没有他分不清楚的什么大双小双在里面，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车到门口，只见哨兵忙忙打开电动门，还对着擦身而过的汽车立正敬礼。
韩文勤看见了，暗自失笑。就又走近哨兵，问道：“他怎么可以随便进出？”
哨兵看着韩文勤，理直气壮地说：“你没看见车前挡风上贴着通行证吗？他刚送熊大千金进去。”说时，两边嘴角往下一拉，补充道，“你要开这样的车去见熊小千金，我也不能挡住你。”
韩文勤心想，原来他们是只认证，不认人。可他又无计可施，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徒步行走在大街上的韩文勤，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此时，他如果能想到一个地方，并去了那里，就能轻而易举的见到熊小双，或许还有挽回她的一丝希望，可他突然感到很累很饥饿，顺便走进了一家酒楼，选择了借酒浇愁。
2
其实，熊小双并没有回家。
自打接了韩文勤的电话，她心思就不在课堂，导师讲了什么，她连半句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便胡乱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走出教室。
她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她不知道韩文勤那里发生了什么，但韩文勤骂她的话让她很伤心。
出了教学楼，熊小双径直往校门方向走，她想找韩文勤问个清楚。
熊小双听见身后不知哪位男同学在说什么，就连头都不回随口说了句：“回家。”
她怕回过头去时，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们看见。她说不清是委屈，是伤心，还是生气，她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常言道，爱的越深，伤的越重。熊小双觉得自己真的被伤着了。
熊小双泪眼朦胧地走出校门。可是，就在她坐进出租车的那一刻，她却毅然改变了去找韩文勤的想法，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去游泳馆。”
河源市游泳馆的生意一直很好。虽然还没过中午，熊小双到来时，游泳的人已经不少。
熊小双从小的第一大爱好就是游泳，曾经得过全省中学生女子游泳比赛冠军。现在，她仍然保持着这一爱好，是这家游泳馆高级别的VIP，馆里有她专属的物品寄存保险箱。可她今天来到游泳馆后，却没有去换泳装，而是走到池边的休息区，坐在沙发椅上，呆呆地望着泳池出神。
她想着第一次认识韩文勤时的情景。
就在这个夏天的下午，她从泳池出来，披件浴巾，就坐在这个地方，用毛巾檫着湿漉漉的长发，一侧目，就看见刚刚出了泳池，朝这边走过来的韩文勤。
他的身板是那么强健挺拔，体型是那么匀称协调，紧身的泳裤让他的阳刚之气一览无余，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是帅气中透出一片让人无法抗拒的阳光。
就是那无意中的一瞥，她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所有的神经被一种无法言状的激情唤醒，她在内心惊呼：我的王子，我等了一万年的王子！
对选择男友非常严苛的熊小双，在那极短极短的瞬间，切切实实体验到了心动的感觉。于是，她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固执地盯着他走近眼前，给了他一个含情的微笑。
韩文勤呢，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先是一愣，然后，痴痴地望着她，呆住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大概觉察到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点了下头，说了声：“你好。”赶忙拿过座椅上的浴巾系在腰间，遮住了他男性特征尤为突出的部位，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滴，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就在那个下午，她无缘由的接受了他的邀请，先是共进晚餐，又一起喝了咖啡，天黑的时候，才送她回到学校。没有拥抱，甚至连手都没牵一下，可心灵碰撞的热度让彼此都融化在了美妙的爱情之中。
后来，他们相互调侃过对方当时的狼狈样子，但他们都承认：那就是一见钟情！
可是，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倾心相爱的王子，竟骂她是“垃圾”、“烂货。”而且“再也不想见她。”她千百遍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她在茫茫人海中挑选出的王子吗？
看上去那么帅气阳光，那么豪爽洒脱，感情细腻到无微不至的一个男人，竟然那么粗俗，那么肤浅，那么是非不分。
她亲眼见证过他砸了自家的酒店，可她却认为那是他个性中叛逆意识的宣泄和酒醉失控的举动。为此，她还偷偷给何光远打电话预约，促成了他跟光远公司老总的谈判。现在看来，是自己有眼无珠，他有脑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熊小双回想着她跟韩文勤相处的每一个情景每一个细节。她的心在肯定与否定的浪尖上不停的徘徊摇摆。
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孩，可她无法抹去这段刻骨铭心的爱。
她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可在爱恨交加中，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她本可以找到韩文勤给他两个耳光，作为回敬。可是，凭着她的自尊，她表现出了足够的理智，选择了沉默。
“不下去游，傻坐着等什么？傻婆娘等汉子呢？”
就在熊小双失魂落魄，独自伤心的时候，听见有人跟她说玩笑话。回头一看，是师大的泳友沈露。只见她穿着泳装，走了过来。
熊小双勉强一笑，说：“你先游吧，我有点不舒服。”
“不要紧吧？”沈露关切的望着熊小双，道：“你脸色真的不太好哎。”
“没事，你去吧。”熊小双挥了挥手。
“不行就赶快去医院。”沈露叮嘱了一句，顺手将浴巾扔到座椅上，跳进了泳池。
熊小双想着沈露刚才所说的话，猛然间心有所悟：自己来这里坐了一个下午，原来不仅仅为了回味那个美好的瞬间，她还有一份不舍啊！
然而，韩文勤怎么会想到熊小双留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呢？
此刻，他已喝得烂醉如泥，酒楼特意派车把他送回到爷爷的老房子去了。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