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十一章
1
韩根旺从十八里回到家里后,听冬林说,冬森来过。
虽然没见到冬森,但对他面临的麻烦事,韩根旺心里已是清清楚楚。他没想到,一向谨慎持重也让他放心的长子,把事情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给冬林治病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冬森的事又跟着来了。这让韩根旺心头平添了一份焦虑。
他心疼冬林,难道就不疼冬森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他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帮他度过难关。在外人眼里,他韩根旺是个有钱人,尤其是在高原县人的眼里,他是个很有钱很了不起的人物。人人都知道他曾出资给韩家湾建过学校,给高原县建起了全省唯一的县级博物馆。眼下,他在省城坐洋车,住别墅,还在建造全城首屈一指的豪华大酒店。却没人知道他把日子过到要变卖自己收藏的那点古玩给儿子治病的地步。
想想,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感到很累,不是人累,而是心累。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他躺到床上,想午休一会儿,却感到烦躁不安。他又下了床,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心神不宁。
人没钱心里就没了底气。尤其是曾经大把花过钱的人,一下跌落到让钱逼得没路走,心里就更怂了。
韩根旺骨子里是个穷人,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怕过穷。可是现在,他最怕从富人变成穷人。
他不愿去想这个结果,也不敢去想。
他宁愿去想从前的事。从前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很艰难,却很快活。尤其是他刚到县城的那段日子,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向往和进取的激情中度过。他给省长表演了节目,就能给文工队赢得一辆汽车。他认识了邵老师,竟把他带进了另一个世界。还有那些令他青春躁动的情感片段……
整整一个下午,韩根旺就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度过去了。直到昏黄的斜阳从后墙的窗户照进来,他才从师父邵老师骗取生产队长文物的故事里走出来,回到了现实中。
韩根旺走出自己住的屋子,来到冬林的屋门口。看见冬林已经准备好了去十八里铺的东西,坐在凳子上抽烟。这才猛然想起中午跟自己一起坐公交车回来的孙子,便随意说了句:“文勤呢?”
“中午的时候在门口台阶坐着呢。”听见父亲在问自己,冬林抬起头回答道。
“我说的是现在他在哪儿?”韩根旺显然生气了,声音很大。
“我怎么知道?可能……走了吧。”冬林梗着脖子道。还想说什么,见父亲转身离开了,就又嘟囔了一句:“让你惯得把天都戳破了,还惯。”
韩冬林声音虽小,韩根旺还是听见了,却没有理会。
他承认对孙子是过于疼爱娇惯,已经把他宠坏了,连自家的酒店都敢砸。可他不是自己去光远公司说服了何光远,答应要复工了吗?说明这孩子还是很有本事。自古有话:吃酒还席,欠债还钱。咱韩家欠着何光远的钱,人家迟早都会来要,天经地义。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与孩子何干?文勤还小,长大了就会懂事。
韩根旺就这样在心里为孙子也为自己狡辩着,一声不吭来到楼外。四处看时,院子里空落落的,并不见韩文勤的影子,唯有落日的余晖挂在林梢,一片金黄。
韩根旺站在门口,兀自感到有些悲凉,便自言自语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当那抹落日的余晖从院子里的树林上退去的时候,韩根旺感到了空气中的寒意。这时,他觉察到有人来到他的身后,并将一件外套披到了自己肩上。他顿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头划过。他原以为是康姨,可当他回头看时,没想到竟然是冬林!
只见冬林给他披好衣服后,转过身去,正悄无声息的往楼里面去了。
这让韩根旺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来。
韩根旺已经习惯了儿子冷漠的眼神和自私偏执的性情。没想到,这个被毒品残虐得只剩半条命的孩子,本性还在,善心和孝心还在。
他原本就是一个善良孝顺的孩子啊!
韩根旺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了。
老泪纵横的韩根旺,穿好衣服,毫不犹豫地走出院子大门。
他要去趟老房子,拿几件古玩,明天一早去商都古玩市场。
2
韩根旺在楼下抬头望了眼老房子的窗户,见没有亮灯,心想文勤还没回来。就一边爬楼梯,一边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来,走到自家门口,黑灯瞎火,却分不清开门的那把。于是,就凭感觉一把一把试,终于打开了。
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韩根旺被熏得只想呕吐。
当他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按亮灯光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一眼看到储藏文物的那间屋子的门大开着,孙子韩文勤一动不动趴在客厅的沙发里。拖鞋茶杯烟灰缸刀片剪子……还有沾着血迹的废纸,扔的满地都是,屋里一片狼藉。
韩根旺猛觉得毛发倒竖,四肢发麻,浑身的血液直窜头顶,差点栽倒在地。他的直接反应是屋里进贼了,他的文物被抢了!他的孙子被害了!
韩根旺带着哭腔大喊一声“文勤!”不顾一切地扑到沙发边,双手抓住韩文勤的肩膀,边摇晃边说:“文勤,你怎么啦?文勤,你醒醒。”
其实,韩文勤没什么事。他是酒醉了,还没醒过来。听见有人喊他,又抓他的肩膀,这才睁开眼睛,看见爷爷蹲在身边,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便翻身坐起来,一把抱住爷爷的脖子,“哇”的哭出声来。
“你说说,发生什么事了?”等韩文勤的情绪慢慢平静了,韩根旺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用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问道。
韩文勤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韩根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韩根旺见孙子没事了,就赶忙到储藏室去看他的文物。在他心里,孙子是他的命,文物也是他的命。
当他看到屋里所有的物件原封未动,都在他原来摆放的位置时,这才长出了口气。走出屋来,仔仔细细查看着门锁被撬过的痕迹,目光落到丢在地上的刀片和剪子上。这些东西放在厨房,多年不用,看上去都有些生锈了,怎么全都在这里?韩根旺一时理不出头绪,就在地上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他心里一动,看着韩文勤问道:“你怎么喝成这样?你那个熊小双呢?”
猛然间,他把这事想到熊小双身上去了,他认为是熊小双把韩文勤灌醉了,然后撬开了储藏室的门。
这样想的时候,韩根旺又返回到储藏室,将每个木箱的锁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每把锁都完好无损。他的心里不免疑惑:费这么大劲撬了门,为什么啥都没拿呢?
他的宝贝没人动过,这让韩根旺踏实了不少,可心里的疑惑又加重了几分。
“怎么你一个人在家,熊小双呢?”韩根旺又来到韩文勤身边,坐到沙发上,问道。
韩文勤目光痴呆的望着屋顶,没有回话。
“她没跟你一起来?”韩根旺接着问了句。
韩文勤仍旧没搭腔。
“究竟怎么回事呀?”韩根旺有些着急了。
“我们……掰了。”韩文勤从屋顶收回目光,苦笑了下,答道。
“那么好的女孩,怎么说分就分了呢?”韩根旺口气中全是惋惜和抱怨。
韩文勤无言的看了眼爷爷,眼眶里满是泪水。
韩根旺看了心疼,用手抚摸着孙子的肩,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能看出来,文勤这回是真正喜欢这个女孩的。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像文勤这样毫无羁绊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可他懂,也非常理解孙子此时的心境。爱情这东西,能让人奋进,也能让人沉沦。他也是从风华年少的年龄过来的,至今,他心里还装着那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他才变得更为优秀,也成就了他的事业。再看看文勤,不就是因为与一个真心所爱的女孩分手而变得痛不欲生,萎靡颓废吗?其实,他也非常喜欢熊小双,这样的女孩真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啊。
但为了安慰孙子,韩根旺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好丫头多得是。”可说出这话之后呢,连他自己都觉得轻飘飘的,如同废话。
是啊,要是他知道了熊小双是谁家的丫头,不知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韩文勤心事重重,也不去听爷爷说什么,只顾用手抹眼泪。
可就这个动作,让韩根旺看到了他手上缠着几层卷纸,纸外面又渗出了血渍。
“你的手怎么了?”韩根旺皱起眉头,有些心疼的问。
韩文勤下意识的将手抱到怀里,用另一只胳膊压在腋下,条件反射似的瞥了眼地上的刀片。
“你是不是打架了?”韩根旺眉头皱得更紧了。
韩文勤闭住眼睛,没有说话。
这时,韩根旺又无意中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张X光片,以为是韩文勤伤得很重,去医院拍过片子了,拿过来一看,认出是自己早先做胸透拍的片子。心想,这东西放在卧室的柜子里,怎么到这儿了?而且还被折得七扭八歪,连边都弄毛了。于是,大声问了句:“谁把这个拿出来的?”
韩文勤惊得睁开眼睛,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到了茶几上的X光片,就下意识的朝储藏室门口看了一眼,酒醉后的一些记忆片段慢慢恢复了过来。便两眼怯生生地躲开爷爷犀利的目光,低下了头。
3
韩文勤记得,他就是用这张X光片打开那道门的。
下午那会儿,韩文勤酒有点醒了,觉得口渴得难受,睁开眼睛看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半醉半醒之间,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极力想坐起来,可卡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动不了,想把茶几推开,一使劲,就把茶几推翻了,噼里啪啦,茶几上面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才看清自己在爷爷的老房子里。
韩文勤努力回忆着,只记得自己去市政府大院,没有见到熊小双,然后就在街边的酒楼喝酒,一个人喝干了一瓶白酒。后来的事,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韩文勤站起身来,将茶几扶好,顾不得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踉踉跄跄走进卫生间,嘴对着水龙头喝了一气凉水,又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很多。
这一清醒,就越发思念熊小双。
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政府家属院门口的一幕,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哨兵说过的话,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的车。
其实,自己的车并不比何大少的差。可是……
他非常后悔去游戏厅,可是已经去了,现在后悔也没用。眼下,得想办法筹钱把车赎回来。
他首先想到了爷爷,可他跟爷爷要钱的次数太多了,细算起来数目大的吓人,就连买这辆车的一百多万都是爷爷掏的。现在又要六十万,如果爷爷问起要这这么大一笔钱去干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韩文勤站在卫生间,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和蓬乱的头发,摇了摇头。接着想:父亲那里他是绝对不敢去要的,如果父亲知道这事,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二叔那里想都不用想。
母亲手里或许有钱,可凭她省吃俭用过日子的性情,听到这么大数目一笔钱,恐怕会从楼上跳下去。
最后,他想到了冬芳姑姑。可姑姑一家三口就靠她和姑夫那点工资生活,哪能一下借出那么多钱来呢?
苏来木叔叔肯定有钱,也能借给他。但听说来木叔叔住进了医院,生命垂危。
韩文勤把所有能够帮他的人想了一遍,觉得头有点晕,望着镜子里自己落魄无助的样子,似乎才意识到钱是怎么回事,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就在他走出卫生间时,无意中朝爷爷那间储藏室的门看了一眼,不由得心头动了一下。那门常年锁得严严实实。韩文勤从小就和爷爷亲,爷爷做什么都不避他。他知道储藏室里放着什么。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也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愧。可是,又有一种诱惑夹带着一些好奇,让他的羞愧感慢慢淡化了。心想,只要打开门,从爷爷的那些宝贝中随便拿一件,就能赎回自己的车。
是的,就这么简单。
酒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韩文勤,此时脑子里只有赎车这一件事。
于是,他就到处寻找开门的工具。可那门缝太严,什么工具都塞不进去。他又从厨房找到了一把薄薄的刀片,这回可以塞进去了,但捅了半天还是打不开,一不小心,倒把手划破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韩文勤有些泄气,却又觉得不甘心。
但手受伤了,得包扎一下。就来到卧室,在爷爷平时放药的柜子里找创可贴。
拉开柜子后,他眼前一亮:他看见了一张X光片,这可是开门锁的好家当!他曾见过开锁公司的人用X光片开门锁的全过程,简单得像画个0一样。
韩文勤兴奋了,也顾不得找什么创可贴,撕下长长一截卷纸缠到手上,止住血,拿起光片去开门。但他没经验不掌握要领,这东西到他手里也不好使,没几下就把片子折坏了,边儿也弄毛了,门锁还是捅不开。他便又找来一把剪刀,学开锁公司的人把毛边剪齐了,接着捅。这回捅了没几下,只听咯噔响了一声,门被打开了。
韩文勤长舒了口气,觉得太累了。便闭住眼睛,靠在门框上定了定神,这才轻手轻脚走进屋子。
他原想着爷爷的宝贝仍散乱堆放在屋里,谁知什么时侯全被装进几只大木箱里,整整齐齐码在地上。再细看,只见每个木箱都挂着一把锁。韩文勤有些失望,他知道撬开这些木箱不像撬门那么容易,只要一动,就会留下痕迹。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得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一阵犹豫之后,筋疲力尽的韩文勤回到客厅,爬到沙发上去想他的好办法,可一挨到沙发,就沉沉入睡了。
幸亏韩根旺天刚黑就来了,如果等明天早晨过来,待孙子半夜醒过来,说不定他木箱里哪件文物天不亮就被转到娱乐城的游戏厅去了……
看到孙子游移不定的眼神和受伤的手,韩根旺似乎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又重新扫视了一遍房里乱糟糟的景象,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气从后脖颈蹿了上来,心律失常,几乎窒息了。
过了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要这样!”
韩文勤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不敢出声。
“你砸了酒店,嫌不够吗?”韩根旺语气沉重地说:“你砸掉了几千万上亿的钱呀!你知道吗?你去看看你爸急成啥样了!”
韩文勤羞愧难当,头埋得更深了。
“你现在倒好,又开始扒门撬锁了。”韩根旺越说越愤怒:“接下来还想干啥?是不是要杀人放火?说!是不是?”
韩文勤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说:“我错了,你打我吧……爷爷。”
“哼!”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孙子,韩根旺纵有再大的怨气,也变得无言了。他想起了冬林说的话。心想:没错,是自己把孙子惯成这样了。
此时,他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韩文勤砸酒店这件事,韩根旺之所以没有责怪,是因为在他看来,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有思想的表现。可眼前这件事,说明他这个孙子心理有毛病,是品行出问题了。这让他在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干?”韩根旺心中不平,仍想问出一个理由来。
韩文勤内心很难受,却又万般无奈,便将在娱乐城游戏厅输钱押车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六十万?你……”一向对钱非常珍惜的韩根旺,听到这里,一下蹦了起来,怒目圆睁,气得说不下去了。憋了好半天,才喊出一声“我的天啊!”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心疼钱,而是哀家门不幸,怒子孙不争啊!一个败家的儿子不够,又加上了孙子。
韩文勤看见爷爷痛心疾首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声而泣。
4
韩根旺拨通了长子韩冬森的电话。
“你把车开到老房子来。”韩根旺对着电话说。“大半夜了,什么事?爸。”冬森问道。
“你来就是。”韩根旺不容儿子再问,就收了电话。
韩文勤听见爷爷打电话,心里很惊慌,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爷爷。
韩根旺冷冰冰地说:“收拾你的东西,跟你爸回家去。”说完,连孙子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去了储藏室。
看着放在地上的木箱,韩根旺内心徒增许多感叹。这些东西都是他省吃俭用一件一件用钱买回来的。他从邵老师那里学到了识别文物的本事,却从没用过邵老师收集文物的手段。因为,邵老师是为公家,他是为自己。他虽然喜欢这些东西,可他知道什么是底线。
邵老师现在远在上海,已是国内著名的文物鉴赏专家,可他们仍保持着联系。只要通电话,邵老师就会提起高原县,怀恋之情溢于言辞。可每次的通话,却总是在邵老师对那次文物被盗事件耿耿于怀的叹息声中结束。
韩根旺知道,邵老师会因此抱憾终生。
韩根旺是个重情重义,懂得感恩的人。为了完成邵老师当初那个心愿,也为了回报那片热土对自己的养育和厚爱,他个人捐钱建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博物馆。他的那个举动,赢得了邵老师的称赞,邵老师说:“小韩,我没看错你!”
有这句话,他已经知足了。
可是,邵老师内心的那个遗憾他却无法成全。
时过境迁,悬案未结,真正的盗贼逍遥在大千世界里。凭他,无法洗去邵老师监守自盗的罪名,还他老人家一个清白。
他没有成全那个遗憾的能力,但是呢,他却有弥补那个遗憾的心愿。
为此,他把自己所有的收藏品精心整理后,装箱封存了起来。要不是给冬林治病急用钱,他是轻易不会动这些东西的。没想到……他不愿再想今晚的事了,但还是在心里恨道:“真是家贼难防啊!”
韩根旺拿出钥匙,打开一只木箱,拿出两样东西,估摸着卖掉后可以凑够给冬林治病的钱。但他没有急于关上箱子,而是犹豫了好长时间,又从中拿出一只宋代的瓷瓶来,一起装进手提袋里。他并没有忘记孙子的六十万,虽然像割自己身上的肉一样疼,可事到如今,他不能不管啊。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韩根旺走出储藏室,关上门,又用钥匙反锁了。见孙子已经把屋里清理干净了,坐在沙发里发呆,气又消了几分。
这时,韩冬森来了。看一眼父亲,又看一眼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道:“爸,什么事?”
“把你儿子领回家去住。”韩根旺表情平静,但口气听起来很生分。
“我早说过让他回家住,是你把老房子钥匙给他了。”韩冬森话语中带着不满,说过后觉出失口,赶忙补充道:“这样最好。”
“你手里还有多少钱?”韩根旺问道。
韩冬森本想着父亲要问他酒店的事,没想到开口问钱,便如实答道:“账上就十来万。”
“不够。”韩根旺说,“我这几天要带冬林去治病,需要一百万。”
“那酒店的事……”韩冬森想把酒店面临的困境给老爷子说一说。
“酒店的事明天再说。”韩根旺打断了儿子的话,显得有些不耐烦,拎着手提袋往门口走。
韩冬森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和韩文勤跟在后边,三个人一起离开了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