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 (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十四章
1
想着明天要带冬林去十八里铺治病,韩根旺多少有点兴奋,一时间也不想上床睡觉,便在地上一直不停地度步。
走着走着,却突然又想起妻子桃花来了。
桃花活着的时候,看到的全是他光鲜的奋斗过程,即便是在弥留之际,看到的也是他人生巅峰时的发达和富贵。可这才仅仅几年时间,这个家却不可逆转的滑到了衰落的边缘。要是她还健在,她会说些什么呢?或者,此时她在地下有知,又有何嘱托呢?
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言败的人,也不甘心眼看着多年的心血就这样付水东流。尤其是每当看到儿子冬森期待依赖的眼神时,他心里更是难受,可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能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做不到逆天改命。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治好冬林的病。无论贫富,看着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他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跟他患难与共的妻子。他为自己对她的一个承诺没能兑现时常耿耿于怀。正是那个没能兑现的承诺,曾经让她内心不安,忧郁成疾,以至于过早离世而去。
他现在才明白,一句话可以影响一个人一辈子。
尽管他一直坚守着天性中自有的良心边界和道德底线,可对一个对他倾尽全部心力和情感的乡村女人来说,他就是她的天,他许诺过的话会永远存放在她的心里,酿成一份期盼,成了她越不过去的坎。
更何况,她还亲眼见到了蒋小涵。
他也年轻过。他也有过少年轻狂的时候……
韩根旺一直记着听邵老师讲故事的那个晚上,以及跟那个晚上有关的一连串的麻烦事。
那天晚上,韩根旺在邵老师的文物陈列室里呆了一个通宵,早晨回到宿舍时,大家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看见韩根旺回来了,说相声的王长发笑着说:“你夜不归宿,上哪去了?”
“在文化馆听邵老师讲了一夜故事。”韩根旺说。
“骗鬼去吧,谁信。”王长发的搭档陈征从门外走进来,接着话茬说了一句。
“真的。”韩根旺说着,不经意地看了眼坐在床边的“眼镜”吕尚琦。只见吕尚琦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眼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阴阴的,让他感到有些寒意。
事实本来如此,韩根旺实话实说,内心坦然。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恰巧蒋小涵昨晚也不在宿舍。这样,一个人夜不归宿成了两个人夜不归宿,而且是文工队最帅的男队员和最漂亮的女队员。
这事很快传遍了文工队。也惹火了许队长。
许队长当即通知,停了排戏练功,全队开会!
会上,许队长翻来覆去就说一件事:有人夜不归宿,乱搞男女关系。她先是用讽刺的话语,说什么“有些人八字没见一撇就忘记自己是从哪来的了”,“有些人仗着自己有个好脸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等等。说着说着就火冒三丈了:“我要你们记住了,这里是文艺工作队,不是窑子!”
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韩根旺和蒋小涵。
韩根旺虽然肚里没有冷病,一开始还感到莫名其妙,可当他听到“八字没见一撇”时,才觉得许队长分明是在说自己。面对许队长不分青红皂白的批评和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韩根旺还是感到很臊毛。他忍不住偷看了蒋小涵一眼,只见她挺着胸部坐在那里,好像在听许队长骂别人,还面带微笑,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散会后,许队长又分别找韩根旺和蒋小涵谈话。
许队长有间单独的办公室兼卧室。
许队长先找蒋小涵谈,后找韩根旺谈。
许队长:“蒋小涵,你昨晚不在宿舍,去了哪里?”
蒋小涵:“我回家了。”
许队长:“为什么不请假?”
蒋小涵:“天晚了,你不在队里,我没处请假。”
许队长:“大半夜,你为什么要回家?”
蒋小涵:“想我妈了,就回去了。”
许队长:“谁能证明你回家了?”
蒋小涵:“我爸,我妈,还有我弟弟。”
话谈到这里,许队长再没法往下问了。蒋小涵说的证明人都是她的家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许队长也一时无处对证,就算借个胆子,她也不敢跑到武装部领导家里去问,这个时候,她只能对蒋小涵翻着白眼,气恨恨地说:“我会调查的。”
“欢迎你去我家。”蒋小涵面上虽带着微笑,口气却冷冷的。
“哼。”许队长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结束了谈话。然后站起身来,打开门,放蒋小涵走。
许队长跟蒋小涵谈话的时候,韩根旺一直在门口候着,两人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就在许队长打开房门的同时,他听到许队长说:“韩根旺你进来。”
韩根旺没敢看迎面走出门来的蒋小涵,低着头进了许队长办公室。
“韩根旺,你是不是心里有鬼?”许队长把韩根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盯着韩根旺的眼睛,问道。神色中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兴奋。
韩根旺不知怎么回答,只管用一双大眼俯视着坐在一把木凳上的许队长,将两只脚不停地倒来倒去,好像站不稳似的,显得很局促。
“听说你招蜂引蝶很有一套啊。”许队长用挖苦的语气说。
尽管韩根旺很机灵,可毕竟是放牛娃出身。明知道许队长咬文嚼字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却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吭声。
“你跟蒋小涵怎么回事?”许队长咬着牙,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话让韩根旺更不知怎么回答了。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我跟她没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没怎么回事你昨晚去哪了?”许队长好像强忍着笑,脸也微微红了。
“我在文化馆帮邵老师整理文物。”韩根旺镇定了下来,说话也利索了。
“整理了一个通宵?”许队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韩根旺。
“对,就一个通宵。不信,你去问邵老师。”韩根旺终于站稳了脚,不再局促。
“我当然要去调查。”许队长说出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眼神也变得很有女人味儿。
韩根旺看见了,心里说:其实,许队长除了个子有点小,长得还蛮好看。
2
在文艺团队里,年轻人谈情说爱是很正常的事。韩根旺听说有几个队员谈对象谈的热火朝天,连家里快要娶进门的媳妇都退掉不要了,许队长知道后也没说过什么,没想到她却对自己一个晚上没回宿舍睡觉的事反应这么强烈,还扯上了蒋小涵。他已经是有媳妇有儿子的人了,即便蒋小涵是仙女下凡,他也不敢有非分的想法了,不,他压根就没这个想法。
可是,许队长为什么非要扯上蒋小涵呢?
许队长说他“招蜂引蝶”了,分明是指他宿舍每天晚上在搞活动,也分明在说蒋小涵就是蜂就是蝶了。这个蜂这个蝶每次来都要挨着他坐在自己床边上,还趁人不注意搞过小动作……可这些,许队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韩根旺隐隐觉得许队长很怕他接近蒋小涵,说起蒋小涵,她就咬牙切齿,好像跟蒋小涵有着很深的仇冤。
不管怎么说,为了避嫌,从那天起,韩根旺就躲着蒋小涵,连话都很少跟她说了。
可是蒋小涵呢,心里原本就非常喜欢韩根旺,但碍于方方面面的原因,一直都是很含蓄的释放着自己的情愫。这下倒好,这层面纱和窗户纸一下都被揭开了捅破了,她索性肆无忌惮地追起韩根旺来了。她不管韩根旺是什么态度,有事没事总往他身边黏,热情大方,又不失温柔细腻。
有几次,晚点名后,韩根旺有意识躲到邵老师哪里去了。可当他深夜回到宿舍睡觉时,却发现被子里面不是塞着一个苹果,就是塞着一个鸡蛋。有一回,一不小心,苹果掉到了地上,滚到“眼镜”床下去了,他慌忙去捡,一抬头,发现“眼镜”正用阴冷的眼神看他。
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岂是平常百姓轻易能吃得到的?
一时间,文工队的人都说韩根旺和蒋小涵在谈对象。还有人很羡慕地说他们是“天仙配!”
自此,韩根旺宿舍的聚会活动虽照常进行,但人却少了好几个。那个拉着手风琴唱着《喀秋莎》向蒋小涵表达心声的张云生再也没来过。
这个时候,内心最痛苦的人莫过张云生。
因为伟大的爱情才使他的琴声悠扬,也因为伟大的爱情才让他忘情歌唱。
可是,突然间,他的琴声和歌声都停了。整个人也变得萎靡不振,失魂落魄。
张云生是韩根旺在文工队处的最好的朋友。
韩根旺知道好朋友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好几次想找他做个解释,向他说明一切,可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给两人的朋友关系打上了死结。这让韩根旺心里很难受,却一筹莫展。
韩根旺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时间去证明。
当然,还有一个人仍然不依不饶的死盯着韩根旺和蒋小涵,这个人就是许队长。
许队长虽然每天晚上住在家里,可文工队发生的事她全知道。她最近特别喜欢开会,一开会就说一些不咸不淡讽刺挖苦人的话,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谁都能听明白是在骂蒋小涵。
如果仅仅是在会上发发火也就罢了,过分的是,在蒋小涵练功排戏的时候,她也要挑出一些毛病来。
所有人都认为许队长和蒋小涵已经到了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地步。
面对许队长的百般刁难,蒋小涵却报以无所谓的态度,她做出最强烈的抗议便是说许队长“变态”。其实,她已经看出来了,许队长在打韩根旺的主意,她心里也明白,许队长在吃她的醋。
韩根旺呢,对蒋小涵热辣的情感表白仍然采取消极回避的态度。尽管他不敢面对,不敢接受她这份炽热的感情,却又不忍拒绝她伤害她,他觉得,她是个非常少有的好姑娘。这让他感到很别扭,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对那个雷雨天在老龙山做的事有些后悔,他甚至后悔不该那么早就把桃花娶进门来。
但后悔归后悔,他却没想过要反悔。
让韩根旺更烦心的是,许队长没完没了找他谈话。起初,他还很高兴,认为是领导看重他关心他,谈话的内容无非是排练演出,吃喝拉撒,鸡毛蒜皮,天高云淡。可到了后来,她谈着谈着就动起手来了,不是抻抻他的衣襟,就是拍拍他身上的尘土。有时,还要翘起脚尖系上他衣领下的扣子,一双细嫩的小手有意无意的触碰着他的脖子和下巴,弄得他痒酥酥的,怪难受。有那么一瞬间,他把她幻觉成了自己嫁到石羊镇上的大姐,可她脸上散发的那股浓浓的雪花膏味,又一下颠覆了他的错觉。
于是,他开始厌恶许队长了。
更糟糕的情况是,除了蒋小涵,文工队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跟他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甚至,他还听到,有人把许队长叫“老驴”,把自己比作“嫩草”。
就算韩根旺再愚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很惶恐,觉得自己很无辜,却又无法解释,为此,他感到很茫然。
3
终于等到发工资了。韩根旺第一次领工资,领到七元五角。
会计老王说,韩根旺入队迟,本应要比老队员领的少,但许队长说了,韩根旺干活出彩,表现好,还给队里挣回来一辆卡车,功劳不小,就按老队员的标准发了。说完,狠狠吸了口自卷的旱烟,露出满是烟垢的牙齿对韩根旺笑了笑,黑黑的脸膛显得慈眉善眼,很有亲和力。
老王好像很喜欢说话。每领给一个人工资都要说一遍:大家的工资标准是七元,这个月为什么多出了五角呢?是在许队长领导下,咱们队工作冒尖,县长高兴,就按人头奖励咱每人五角。
老王一边发钱一边唠叨,大家都不嫌烦,还称他“财神爷”。老王听着很受用,就越发爆出更多的内幕来了:这个月的伙食费也没扣大家的,许队长经常带咱们到郊区生产队帮他们干活,眼下正是收洋芋玉米的时候,生产队分给咱们的,下个月都吃不完。
老王家在郊区,老婆是农民,家里孩子多,就靠老婆一个人挣工分分口粮,日子过的很清贫,正好生产队长是老王堂叔,老王就偷偷成了一个挣全工分的劳力,只有月头月尾才来文工队。这就是老王为什么开口闭口要抬举许队长的原因了。文工队的人大都是从农村来的,感同身受,大家都对他很理解。
不管怎么说,有了钱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有人呼朋唤友,嚷嚷着要去国营食堂,吃一顿两毛钱一大碗的羊肉哨子面。
韩根旺领到工资后,马上想着要回家去。正当他盘算着回家的路费时,蒋小涵推着她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来到了他面前。
蒋小涵笑吟吟的说:“走,小韩,咱们也下馆子去。”
韩根旺脸一下就红了,吭吭哧哧说:“我……想回趟家去。”
“天还早,吃完饭回去不行吗?走,我请你。”蒋小涵说。
“我看……下馆子就不必了,”韩根旺看着蒋小涵的自行车,有些难为情地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蒋小涵有些好奇的望着韩根旺。
“能不能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韩根旺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能。”韩根旺的话音刚落,蒋小涵就很爽快的答应了,“你尽管骑了去就是。”说着,将车把递到了韩根旺手上,又拿出两元钱塞到韩根旺衣兜里,说:“这个你拿着,替我给家里买点东西。”然后,转身跑了,单怕韩根旺追上她,把钱还回来。
韩根旺见蒋小涵往他兜里塞钱,要拒绝已来不及,等他反应过来想追过去还给她,又怕拉拉扯扯被人看见,稍一犹豫,蒋小涵已经走远了。于是,在心里说,等从韩家湾回来了一定还给她,这钱,说什么也不能要。
接下来,韩根旺去请假,许队长却去文教局开会了。韩根旺回家心切,就写了张请假条,给了王长发,叮嘱他一定要交给许队长,然后,急急忙忙走了。
第一次有了这么多钱,韩根旺不知道怎么花才好。他在供销社转悠了好长时间,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首先想到要给妻子桃花买件礼物。他本想买瓶雪花膏,可一想到许队长那股味儿,便摇着头放弃了。最后,扯了几尺做上衣的碎花布,这让他感到很满意。
等到给爹和娘买礼物时,韩根旺犯难了。长这么大,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给他们买礼物的时候,猛然间,他没了主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钱送到家最好了,石羊镇供销社啥都有,由着他们自己去买。这个决定也让他感到很满意。
兜里揣着钱,骑着新崭崭的自行车回家,韩根旺心里甭提有多惬意了,整个人兴奋得就像飞起来一样,四十多公里的路程一阵风就过了。
到了石羊镇,天气尚早,韩根旺觉得应该先去看看大姐。这才想起,竟忘记给大姐买礼物了。他拿出那几尺碎花布看了看,心想:大姐穿这样的衣服肯定好看,怎么就把她忘了呢?这样想的时候,就对着自己的脑门拍了一巴掌,说:“忘恩负义。”
韩根旺又转身进了石羊镇供销社。他已经想好了,他要给大姐卖几尺一摸一样的碎花布,如果买不到,就把桃花的给她。
事随人愿,心想事成。没想到镇供销社里也有这样的碎花布,虽然颜色不一样,也是很好看。估摸着大姐的身高,韩根旺还多买了半尺。
给大姐买好了礼物,韩根旺又想到了公社文书田有志。心里说,既然到了公社门边上了,进去看看他,也是对的。他记得田文书抽烟,就花两毛钱买了四包“羊群牌”香烟揣在身上。
韩根旺来到大姐家时,已是傍晚时分,大姐正在院子里剥生产队刚分来的玉米皮。
看见风风光光从大门走进来的弟弟,大姐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活,叫了声“旺儿”,迎了过来,一把抓住韩根旺的双手,很激动的说:“旺儿,你又长个子了。”
韩根旺也很激动,他一边问着好,一边腾出手来摘掉粘在大姐头发上的玉米须,端详着她的脸,说:“大姐还是那么好看。”
听见弟弟夸她,大姐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饿了吧?快到屋里,晚饭做好了。”
“这么忙,还顾上做饭?”韩根旺感到确实饿了,说着话,拿了车后夹里的包裹,跟在大姐身后进了屋。
进屋之后,大姐揭开了锅盖。随着一团浓浓的热雾腾起,韩根旺看见了一锅煮好的洋芋和玉米棒。那玉米棒个个金黄鲜嫩,馋得直让他咽口水。那蒸破了皮的洋芋,像棉花一样,露出白生生沙瓤,香气直入人的脾胃。
韩根旺很自然的为大姐家有的样的生活感到高兴,心说:秋收季节,是农家日子最好过的时候。这样想着,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颗洋芋,一边吹,一边不停地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
“小心烫着了,晾一晾再吃。”大姐提醒说。
韩根旺果然听话,赶忙将手里的洋芋放到锅边的灶台上,对着被烫疼的手心吹了口气。这才像记起了什么,问道:“姐夫呢?”
“快放学了,去接乐乐和妞妞了”。大姐回答说。
“两个都上学了?”韩根旺感到很惊喜。
“嗯。”大姐应道。
“好呀好呀,太好了。”韩根旺竖起大拇指称赞说。他觉得,大姐两口子撑着穷日子却能让两个孩子去读书,无疑很伟大。
这时候,大姐已经把洋芋和玉米棒盛到盘里端上了桌。但韩根旺却坚持要等姐夫和两个外甥回来一起吃。
这个空当,韩根旺打开包裹,亮出两块碎花布,说:“大姐,我买了两块布,给你跟桃花做上衣,你喜欢啥颜色,你先挑。”
大姐看见布,眼睛都放光了,但嘴上却说:“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货?”
“我领工资了,大姐。”韩根旺很愉快地说。
大姐这才拿过两块布,走到屋门口,比照了一会儿,回过头说:“就这块。”
韩根旺看见,大姐喜欢的,正是他在镇供销社刚买的那块,便暗赞自己好眼光。这时,大姐说话了:“这个布咱镇上也有,我喜欢的不得了,就是价太贵,一尺要一毛五,我去看过几回都没舍得买,这下好了,真是心中想啥就来啥。”说着,就放到身上比划起来。
“大姐喜欢就好。”韩根旺说,心里比大姐还高兴。
两人正说着话,姐夫接两个孩子回来了。
看到院子里明光铮亮的自行车,姐夫喜欢的不行,就围着车转了好几个圈,还摁的车铃满院响,清脆清脆的。韩根旺看见了,觉得很光彩,也很得意。
“是旺儿回来了。”大姐隔门喊道。
听见大姐喊,姐夫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自行车往屋里走。
“今天怎么这么迟?”大姐问。
“学校厕所墙又倒了,留着学生转土坯。”姐夫说。姐夫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话不多。
“学校也真是,不知道跟公社要点钱,就知道拉住学生干活。”大姐唠叨说。
“公社派田文书去看了,说公社也没钱。”姐夫说完,给了两个孩子每人一个玉米棒,自己也拿一个,啃着吃。
韩根旺知道,石羊镇就这么一所学校,他上学那会儿就破烂不堪,经常由老师带着学生修补,现在还这样。便在心里暗想:等自己将来有钱了,一定要给石羊镇建一所新学校!至少,要给韩家湾建一所新学校!
在大姐家吃过晚饭,又到公社看过田文书,见天快黑了,韩根旺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好在石羊镇离韩家湾只有几里路,一会儿就到了。
点灯时分,韩根旺回到了自己没有院墙的院子,差点把车骑进了窑洞。
看见韩根旺回来了,一家人高兴的都不会说话了。
韩根旺一把抱住儿子就亲。亲够了,这才从兜里掏出钱来,留下蒋小涵给他的两元,想着回到县城一定要还给她,把自己剩余的五块六毛钱全部塞到了父亲手里。父亲攥着钱,那个高兴劲儿,韩根旺从来都没见到过。
接着,他又把碎花布给了桃花。桃花脸红红的,少有这么好看。
唯独娘没收到礼物。可娘却仍旧高兴得走路都栽跟头。
或许天下做娘的都是这样,她们根本就不稀罕什么礼物,她们心中最好的礼物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女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