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 (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十五章
1
韩根旺要返回县城去的时候,桃花还跟头次一样,恋恋不舍的把韩根旺一直送到村庄前面的山道上。分别时,抓住自行车把,眼泪汪汪的,不肯放手。韩根旺心里也有些不舍,便伸手抹着她眼边的泪,说:“等单位情况好了,我有了单独的宿舍,就接你和冬森去县城,冬森读书,你做饭。”
桃花这才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放开了抓着车把的双手。其实,她知道自家男人眼下有多难,只是她喜欢听到这句话。听他说出这句话,她就心里踏实。
回到县城,韩根旺还车时,连同后车架上捎来的半袋玉米棒和洋芋都给了蒋小涵。这半袋棒子和洋芋,可是他从生产队分给他家的口粮中挑选出来的最漂亮的。说是带给她的礼物,也说是用过她车的回馈,都说得过去。反正,韩家湾再没有别的。
蒋小涵接了,也不说谢,却打开看了看,就像并不期待韩根旺送给她这些。
韩根旺呢,便乘机把两元钱还给蒋小涵。让韩根旺没想到的是,蒋小涵并不推辞,连看都不看把钱接在了手里,就知道一个劲儿问韩根旺回家的事,还问的特别细。这让韩根旺不由得想起在韩家湾的山道上,和桃花告别时的情景。猛然间,他一下有了把自己的事说出来的冲动。可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蒋小涵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
“文化馆出事了,邵老师也出事了。”蒋小涵说。
“出……出什么事了?”韩根旺惊得瞪大了眼睛。
“文物被盗了。”蒋小涵说。
“啊?”韩根旺更加吃惊。他想起了邵老师那晚最后说的话,心里说:邵老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原来,在韩根旺请假回家去的那天,邵老师又去了乡下,不知不觉走远了,晚上就住在了农户家。就在当天晚上,陈列室的文物被洗劫一空。陈列室只有邵老师一个人拿着钥匙,平时,也是他一个人出出进进在里面经管,只在偶尔有领导参观时,夏馆长才陪着进去看一看,所以,文化馆上班的人包括夏馆长在内,一个上午都没发觉陈列室有什么异常,直到邵老师从乡下回来,存放当天收来的文物时,才发现室内的文物几乎全都没了,好在,那个鎏金银壶和几件贵重东西被邵老师藏在宿舍床下,未被盗走。
事实上,陈列室的门窗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就连门锁都是完好无损。
邵老师看到后就傻眼了。自己好几年的心血眨眼没了,这等于要了他的命。他一下跌倒在陈列室门口,欲哭无泪,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跌跌绊绊往夏馆长家跑。
夏管长听了汇报,半信半疑,来到陈列室亲自看过后,心里才紧张起来,赶忙和邵老师一起到县公安局报案。报完案,两人又到文教局给刘局长做汇报。刘局长一听,二话不说,当即皱起眉头摇了几下桌上的电话,然后对住话筒说:“给我接牛县长。”
公安局前面接了文化馆报案,不知文物为何物,办案的几个人琢磨了一番后,有个懂行的说:无非就是几个瓶瓶罐罐和几串麻钱子,便不大在意,也没向局长报告。这时候,局长突然闯进办案室,说县里的文物被盗了,牛县长命令尽快破案!
好家伙,县里文物被盗了,这还了得。办案室六名办案人员动用局里仅有的两台三轮摩托车,倾巢出动,直奔案发现场。
勘察完现场,几名警察都感到很奇怪:陈列文物的教室有三个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没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有两道门,其中一道门用土坯封住了,外表涂着厚厚的草泥,也是原封未动,而另一道门上着锁,这之前只有邵老师打开过,据邵老师说,他开锁时,丝毫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是,里面的文物却没了,好像不翼而飞,按照邵老师提供的文物登记清单,数量还不少呢。
几位警察也算是办案能手,对此却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些诡异。他们通过分析认为,作案者要么是绝顶高手江洋大盗,要么就是监守自盗。可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踪,即便是再高明的盗贼,也做不到隔空取物,不留下蛛丝马迹吧。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监守自盗!
这样一来,最大的嫌疑人就成了邵老师。
当然,在这个院里上班住宿的每个人都不能排除嫌疑。
有了这个推理结论,邵老师马上就被控制了,很快被两名警察用三轮摩托押走了。留下来的四名警察,首先搜查了邵老师的宿舍,从他床下搜到了几件珍贵文物,其中有把波斯鎏金银壶。警察认为,这几件玩意邵老师还没来得及运走,先私藏起来了。这更坐实了邵老师自盗的证据。
接下来,警察把一间教室设为办案室,对文化馆和文工队的人逐个进行排查。
文化馆工作人员少,除了一名女同志被夏馆长派去出差外,加上邵老师只有五个人,排查起来比较容易,白天就搞完了。而文工队的排查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排查到最后,韩根旺竟成了嫌疑人。
原因很简单,案发当天晚上,就韩根旺一个人不在单位,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他最近经常到文化馆去,尤其是到了晚上,就和邵老师在陈列室里捣鼓大半夜,有时候还跟邵老师叽叽咕咕说话到天亮,不是密谋盗文物还能干什么?
“眼镜”吕尚琦甚至偷偷找警察作证说:“就是韩根旺干的。”
“你有什么证据?”见有人主动来作证,警察很高兴,拿出笔录纸准备做笔录。
吕尚琦一看这阵势,心虚了,便含混不清的说:“我最近见他老是神秘兮兮的。”
“能不能说具体点。”警察说。
“就这些。”吕尚琦用手扶了下眼镜,有些发窘。
“这算什么证据。”警察“啪”一下把笔拍到纸上,很不高兴地看着吕尚琦。办案警察忙活了大半夜,想必也是累的够呛,不想听一些鸡蛋不长毛的废话。
过了一会儿,也许警察觉得自己态度有问题,又放缓语气说:“好,再发现什么,随时来报告。”
“行行行。”吕尚琦如释重负,连连点着头退出门去,样子活像电影里面的汉奸。
蒋小涵听到警察把韩根旺圈定为嫌疑人,心里非常紧张,但她说什么都不相信韩根旺能干这事,就急急忙忙去解释说:“韩根旺回家去了,还借走了我的自行车呢。”
“这就是了!”警察一听蒋小涵这句话,兴奋得跳了起来,拍了下桌子说,“我说嘛,这么多赃物是怎么运走的,原来是这样。”说完,又看着蒋小涵,很严肃的责备道:“你怎么能把车借给他当作案工具呢?”
蒋小涵本想帮韩根旺,没想到竟帮了倒忙,心里越发着急,还想争辩,却只说了个“你”字,便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什么你,”问话的警察凶巴巴的看着蒋小涵说,“我说的不对吗?”
这时,一位年龄长点的警察正好认识蒋小涵,便对发火的警察说:“这姑娘是武装部蒋政委的女儿。”
问话的警察仔细打量了蒋小涵一眼,道:“我说长得这么漂亮。”却并不给同伴面子,也不买蒋小涵的账,显得极不耐烦地挥着手,“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难道我们警察是吃干饭的吗?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位年长的警察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出去了。也难怪,这话乍一听,就像是在说他。
蒋小涵挨了呛,闷闷不乐回到宿舍,心里惦记着韩根旺,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心神不宁,就一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等韩根旺回来。这会儿,看到韩根旺从家里给她带了玉米棒和洋芋来,说明他确实是回家去了,心里踏实了许多。
2
韩根旺听到邵老师被公安局抓走了,惊出了一身汗。等他回到宿舍,静下心来一想,坚信邵老师不会有事。一个对国家那样忠诚的人,一个对文物那样热爱的人,怎么会去干这事?对邵老师来说,干这事就如同自己去偷自己种在园子里的菜,怎么可能呢?他相信公安局一定会查清楚,证明邵老师的清白,还他一个公道。
就在韩根旺愤愤不平,坐立不安的时候,两名警察找到宿舍来了。
因为韩根旺是重点嫌疑对象,在没有见到韩根旺并对他进行排查讯问之前,设在这里的办案组还没撤。
韩根旺被带到了办案室。
警察:“你叫什么名字?”
韩根旺:“我叫韩根旺。”
警察:“文化馆被盗了,你知道吗?”
韩根旺:“我刚听说了。”
警察:“你说说都盗走了什么东西?”
韩根旺:“听说盗走了陈列室的文物。”
警察:“仅仅是听说吗?”
韩根旺:“对。”
警察:“你跟邵老师熟吗?常去他那里吗?”
韩根旺:“最近去过几次,我和邵老师认识不到两个月,我是新来的。”
警察:“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
韩根旺:“我没有线索,但绝对不是邵老师干的!”
警察:“那就说说你。案发时,也就是一九七一年十月十三日晚上,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韩根旺:“我在石羊镇韩家湾家里,跟我爹我娘我媳妇在一起。”
警察:“还有谁能证明?”
韩根旺:“我姐我姐夫……对了,还有石羊镇公社文书田有志。”
问到这里,两位警察对望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然后,做笔录的警察让韩根旺在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另一名警察说:“从现在起,不经我们允许,你不能随意离开单位,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韩根旺应道。
“你去吧。”警察说。
韩根旺站着没动,像是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警察问。
“邵老师什么候能放回来?”韩根旺眼神很坚定地望着警察。
“连你的事还没弄清楚,你倒管起他的事来了,真是。”做笔录的警察说。
“我没什么好怕的,可邵老师是好人。”韩根旺说。
“他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的。”做笔录的警察说,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要去找牛县长说。”韩根旺咬了咬牙说。
“有本事,你去北京找毛主席都行。”做笔录的警察用嘲笑的口气说。
另一名警察见韩根旺有些倔强,就用温和的语气说:“你先回去吧,邵老师的事搞清楚了,我们自然会放他回来。”
听了这句话,韩根旺才离开办案室,回宿舍去了。
韩根旺打定主意,要去找牛县长。牛县长是对自己有恩的人,本该早就去看看他的,只是觉得自己不过一个小百姓,又不沾亲带故,就是没有勇气去。这下正好,为邵老师,他有这个勇气了。
可是,牛县长对自己那么好,得给拿点啥才对,这样两手空拳见人家,他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他后悔没有把装好的另半袋玉米棒和洋芋从家里带来,本来都拴到车后架上了,可在临行前,他觉得给县长送那东西太寒酸,犹豫再三又放下了。现在后悔也迟了,虽说县长不缺那些,终归是他一点心意,带着总比不带好。
有瓶酒给牛县长也是好的。韩根旺快走到宿舍门口时,心里说。这样想的时候,又多了一分后悔:不该急着把蒋小涵的钱还给她!
就在韩根旺心头的疙瘩难解时,侧目一看,蒋小涵朝他走过来了。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蒋小涵走近了,问道。
“没事,就是随便问了问。”韩根旺站下来,看着蒋小涵。
“这就好。”蒋小涵一下变轻松了,“走了这么远的路,没吃饭吧?我也没吃,走,我请你下馆子。”
“下馆子就算了,”韩根旺红着脸说,“能不能把刚还你的钱再借给我?”
“你这会儿要钱干什么?”蒋小涵已经把手伸进兜里掏钱了,嘴上还是问了一句。
“我要去救邵老师。”韩根旺说这句话时,表情有点悲壮。
3
设在文工队的办案组撤回去之后,公安局杜局长带着文物办案组的老高去给牛县长做汇报。老高是文物案的组长。
老高把被盗的文物种类、数量和办案的过程先做了汇报。
牛县长听得很认真。
“案子破了没有?”等老高收住了话,牛县长问道。
“还没有,”杜局长赶忙接住了话,“不过,已经有了重要线索。”
“都有哪些线索?”牛县长问。
“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最大,主要嫌疑人已经圈定了。”杜局长说。
“都是些什么人?”牛县长问。
“管文物的邵老师已被我们控制起来了。”杜局长说,“还有一个人,就是文工队的韩根旺,也被我们监视起来了。”
“谁?你说文工队的谁?”牛县长一下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着杜局长。
“一个是文化馆的邵老师,另一个是文工队的韩根旺,新近才招的。”杜局长被牛县长强烈的反应搞紧张了,又重复了一遍。
“啪”的一声,牛县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显得十分生气的骂道:“韩根旺,这个狗日的,我原以为他是个人才,没想到他是个贼!”
看到牛县长情绪这么激动,还动粗口骂起人来了,杜局长心想:感情牛县长认识这个人?老高也在心里说:难怪问案时韩根旺那么倔强,还扬言要找牛县长说理呢。于是,两人便都不敢做声,等牛县长发话。
他们哪里知道,牛县长对韩根旺何止是认识?他就是牛县长亲自从老龙山农田会战现场选来的!
果然,牛县长发话了:“证据确凿吗?”
牛县长这个问题提的很尖锐。杜局长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眼老高。
老高心里也有点紧张,躲开牛县长的目光,双眼盯在手里的一沓笔录上,说:“根据我们排查,案发当晚,这两人都离开了单位。”
“我说的是确凿证据,他们偷文物的铁证!你们不懂吗?”牛县长用食指戳着桌面,振振有词地说,“只凭一通排查就能定案?人不在单位就成贼了?你们就这么办的案?”
“案子,我们……正在侦办。”杜局长心里有些慌乱,赶忙解释说,“县长说得对,我们把工作确实没做扎实。”
“没做扎实就继续做!”牛县长情绪缓和了许多,站起身来,用一双关节粗大的手抹起两只袖子,命令道,“这两人案发时干什么去了,你们今天立马去查,查清楚了,明天一早来汇报。”
杜局长和老高赶忙站起来,说了声“是。”便急急忙忙走出牛县长办公室,赶回单位,安排办案人员分两路连夜去了乡下。
一路去了石羊镇,调查韩根旺。
另一路去了大庄公社,调查邵老师。
韩根旺原本与文物被盗没有关系,案发当晚,他实实在在就住在韩家湾,去石羊镇一路办案人员的调查结果可想而知,这里不再赘述。
单说邵老师的调查情况。
那天早上,邵老师和平时一样,背着包,带着干粮,拄了根棍子又要到乡下去转悠。可这天的行程却没有明确的目标,正当他站在单位门口犹豫不定的时候,县拖拉机站的一台拖拉机开过来了,他一伸手,师傅杀了车。师傅一张圆脸上长着一对月牙眼,两个嘴角向上弯,样子很喜庆。
“师傅去哪里?”邵老师靠近拖拉机,大声问道。拖拉机响声太大,他怕师傅听不见。
“我到大庄公社拉砖去。”师傅也大声喊道。
大庄公社是离县城最远的乡,可那里的土质最适合烧砖,有几个砖窑,县城用砖都去那里拉。
邵老师呢,几乎跑遍了县里所有公社,就没去过大庄,当下就给师傅说:“我也要去大庄,能不能带我一程?”
师傅做了个手势说:“上来吧。”
邵老师就坐在了师傅旁边,感到很高兴,心说:“今天出门大吉。”
师傅很健谈,虽然拖拉机吵得听不清,一路还是说个不停。邵老师只听清了师傅姓喜。这个姓正契合了他的长相,邵老师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说不定他的名字就叫喜庆呢。
就这样,邵老师坐着喜庆师傅的拖拉机,直到大庄公社一家生产队的砖窑才下车。邵老师向喜庆师傅说了谢,准备离开时,喜庆师傅还很热情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等你不?”
邵老师很感激的笑着说:“谢谢喜师傅,你装好砖就回吧,不用等我。”
大庄公社砖窑多,这正是邵老师心中想要的。因为烧砖要挖土,挖土就有可能挖出文物来。果然,他那天在几家砖窑就收到了几样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让他意犹未尽,也算是有所收获。看看天色将晚,知道回县城已不可能,就来到公社所在地,打算寻个住店的地方。他在房舍简陋的街道里往前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一块写着“大庄小学”的小木牌,挂在门口土墙上。邵老师停住脚步,往里看了一会儿,除了几间土坯房,不见人影儿。心里说,这里早放学了,老师和学生都回家去了。继而又想,既然门是开的,肯定会有人。于是,就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大门里侧有一间小屋,屋檐下吊着一个生锈的犁铧和一节铁棍。邵老师看明白了,这间屋是学校的门卫室,看门人也是打铃人。
看见邵老师在门口张望,打铃人赶忙走出屋来问道:“你找谁?”
“校长不在吗?”邵老师说。
“你找他啥事?”打铃人问。
“我想在这儿住一宿,不知方不方便。”邵老师说。
“你是……干啥的?”打铃人疑惑的打量着邵老师。
“我在县上文化馆工作,下完乡,回不去了。”邵老师解释说。
“噢,你是县上的干部呀,”打铃人露出了热情,道:“你要不嫌弃,就在这屋里凑合一宿吧。”
“谢谢,谢谢。”邵老师说着感谢话,随打铃人进了屋。
当晚,邵老师和打铃人挤在一张床上,一夜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起身往回走,直到午后才回到单位。谁知,他花费几年心血积攒起来的文物竟不翼而飞了,直到被押进公安局,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邵老师被押到公安局后,无论办案警察怎么讯问,他都闭口不言,也不吃不喝,就一个劲儿流眼泪……
后半夜,去石羊镇和大庄公社搞调查的人员都回到了公安局。杜局长听完两路办案人员的汇报,沉默了。
所有人都哑然无语。
直到天快亮时,杜局长才开口说话:“大家辛苦了,都回去睡觉吧。”接着又道,“老高留下,我们俩去给牛县长做汇报。”
4
韩根旺揣着两瓶酒,一大早就要去找牛县长。
韩根旺昨天晚上就买好了酒,但他不知道牛县长家住在什么地方,又不好打听,就只好到政府院里去,等县长上班了到办公室去见他。
从文工队到县政府要好长一段路,当韩根旺走到拴着四个喇叭的电线杆下,朝拐向政府的那条街看了一眼,心往上猛提了一下,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韩根旺看到,邵老师正疲惫不堪地朝这边街口走来。不用问,他是刚从政府街对面的公安局放出来的。
韩根旺放开双腿,狂奔了过去,一把抱住邵老师,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给放出来了?”过了好一阵子,邵老师用一只手拍着韩根旺的后背说话了。邵老师以为韩根旺是专门来接他的。
韩根旺没有答话。看着邵老师一脸憔悴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便揉了揉早已湿润的眼眶,转过头去望了一眼政府院门,觉得不该再去打扰牛县长了。
韩根旺一路挽着邵老师的胳膊回到单位。他们刚走进文工队大门,就吸引来很多目光,那些目光明显带有惊奇和疑惑。韩根旺昨天在宿舍门口向蒋小涵借钱要救邵老师的话,宿舍里的人都听见了,吕尚琦还咧了下嘴角,表示了他的轻蔑。可没想到,这韩根旺不但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而且还把邵老师从公安局领回来了,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
顿时,韩根旺头顶上便有了一道神秘的光环,甚至有人还传说,牛县长是韩根旺家什么亲戚。
其实,连韩根旺自己都疑惑,事情为什么会忽然有了逆转。他只知道邵老师是个好人,是个有学问的人,是个做事没有私心的人。
好人迟早会有好报。
韩根旺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陪着邵老师回到宿舍,帮他整理好被办案人员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生着火炉,煮了一碗黄米粥,看着邵老师喝了,扶他上床躺下。
不一会儿,邵老师就呼呼入睡了,似乎不再牵挂他那些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文物。
看着邵老师消瘦而又孤单的身形,一种同情和恻隐之情重重压在了韩根旺心头。他想不明白,邵老师为什么会离开生他养他的故乡,踏上迢迢万里长途,非要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