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十七章
1
十八里铺显然成了韩冬林唯一的心理寄托,也成了韩家一家人最大的希望。
一大早,全家人都忙碌着帮韩冬林准备去十八里铺的一应物品,单怕忘下什么。
韩冬芳想到娘不在了,二嫂离婚搬出去住,二哥去十八里铺治病得一年时间,要用的东西不少,他自己又不会打理,就专门赶了过来,跟康姨一起收拾好了二哥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再由大哥韩冬森一件一件装到车里去。
韩根旺在自己屋里,把一堆现金重新又点了一遍,放进了一个旅行箱里。
韩冬林呢,吸取以往去戒毒所的经验,怕去了那地方毒瘾发作时,再也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早就过足了瘾,大脑正处于兴奋状态,在院子里转悠。内心怀着一种期待和激情,等待出发。
韩冬森自己手头有很多烂事要处理,本想让儿子韩文勤开车去十八里铺,但顾及到父亲的感受,顾及到兄弟情义,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为好。
当韩冬森把装有一百万的旅行箱扛到车上去的时候,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以往,像这样不知扔出去了多少个一百万,他都没有过这种感受,可今天……他现在是多么需要钱啊!
站在不远处的韩冬林见大哥肩上扛着东西站在车边不动,赶忙跑过来,叫了声“哥”,打开了车门。
韩冬森将肩上的旅行箱放进了车里,回头时,无意中又看见冬林搭在车门上缺了两根指头的手。
冬林的手指,每根都值一百万。
一千万的赌债,两根手指就低掉了二百万。想一想,有多血腥!
跨世纪那年发生的事,想忘都忘不了。
那年的十一月,北方人大都穿上了棉衣。
有一天,冬林兴冲冲跑回家来说,现在南方气候正好,他要随一批企业家到南方考察。
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外出考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冬林还是市政府机关事务局什么科长呢,此时正值年轻有为,鸿运到头,人缘正旺,家人没有不支持的道理。父亲觉得儿子有出息,就给了一把零花钱。韩冬森更是觉得,弟弟能出去考察,是有能力有前途的表现,不想让他在别人面前显得寒酸,也给了不少路费。
可是,这次的南方之行,却让韩冬林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后来,在韩冬森的一再追问下,韩冬林才说出了自己去南方的经历,直听得他毛骨悚然。
不要说冬林少了两根手指,能捡回一条命来,已实属万幸。
其实呢,韩冬林是跟随两位私营老板去香港游玩,然后,又去了澳门,一头扎进了赌场。
两位老板一个姓王,一个姓易,都是有钱人,对这种场所并不陌生,进去了,就无所顾忌,如鱼得水。
韩冬林就不同了,自思好歹也是个公务人员,大小还有一官半职。虽然平日里跟这些老板们称兄道弟,喝酒打牌,输赢千儿八百,也就是所谓小赌怡情。可来到这样的地方,还是心存禁忌,只想看看,开开眼界就行。
但两位老板哪能让小兄弟白来一趟?
王老板说:“既然来了,就得试试手气。”
易老板说:“钱在这儿,你只管玩,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
经不住两位老板的百般劝说和试试手气的诱惑,韩冬林就动心了,也动手了。
一开始,他小心翼翼,投入很小的赌注,每次都赢。他想到了见好就收,可两位老板说:“难得这么好的手气,放开玩几把。”
韩冬林便抱着“最后一把”的心理,加了赌注,接着玩了一把。可这一把再也没那么幸运了。再来一把,照样如此。这时的韩冬林已经是自己不能罢手了,直到把临行前父亲给他的零花钱和大哥给他的路费输掉,再把易老板借给他的一百多万输光才离开赌桌。
从赌场出来,三个人对接下来的行程,意见有了分歧。
赢了一大笔钱的王老板说,他接到电话,公司有急事,得赶回去处理。
易老板这次输惨了,连客户的货款都输掉了,人如霜打的瓜叶,说自己要去趟云南办点事,并邀请韩冬林一起去。
韩冬林虽说也输了钱,但有着易老板借给他钱时的那句话,最起码眼下不会逼他还,压力并不大,只是觉得这么快就回去,连买点礼品的钱也没有,不论是在家人还是同事面前,都很没面子。再说了,自己欠着易老板钱,也不忍他一个人落单,于是,决定随易老板去云南。
三人就此告别,王老板飞回北方河源市,易老板和韩冬林飞往云南昆明。
易老板早先就是在云南做生意发迹的,做什么生意,易老板不说,韩冬林也没问。易老板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也有几个朋友。到了昆明,两人就住进了朋友预订的酒店,晚上,又有朋友接风。易老板虽在澳门输了钱,但到了昆明,看起来依旧风风光光。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易老板的一位朋友就来请早餐。韩冬林觉得,易老板很有人缘。
吃过早餐,易老板的朋友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人。
来人有三十多岁,身体魁梧,留着寸头,戴着墨镜,显得很英武。
“易总,就让阿辉送你去吧?”朋友用商量的口气说。
“行。”易老板满意的点了点头。跟朋友握过手,就上了阿辉开来的越野车,韩冬林也跟着坐了上去。
出了昆明,沿着一条省道,一路向西行驶。
阿辉在路上一句话都没有,把车开得又快又稳,驾驶技术果然很出色。
中午时分,汽车路过一座县城,阿辉侧过脸来,看了下坐在副驾位上的易老板。
这条街全是餐馆茶座一类的门店。
“阿辉,停车吃饭吧。”易老板说。
阿辉没吭声,把车停在了一家小餐馆门口。
几个人简单吃了点,又继续赶路。
临上车时,阿辉从餐馆抱来一箱饮料,打开包装,扔一罐给韩冬林。韩冬林接在手里,一看是在北方从未见过的,就有了一种本能的戒备。这时,看到阿辉又扔一罐給易老板,易老板打开了,一口一口喝着,阿辉自己也打开一罐,一仰头就喝干了。
韩冬林早就有些口渴,便放心将自己手里的饮料喝了,觉得口感很不错。
汽车越往西行,山路就越多,车速也自然慢了下来。摇来晃去,韩冬林感到很困,他尽力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崇山峻岭,想赶走睡意,可还是支持不住,渐渐入眠了。
当韩冬林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在车上,而是睡在一张床上。从屋顶昏黄暗淡的灯光和房间的摆设来看,自己住进了宾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手机和钱夹都在,这才看了下腕上的表,已是凌晨三点。
从房间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气味来判断,这是一家设施低劣简陋的乡村旅店。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呢?怎么不见阿辉和易老板?
就在韩冬林疑惑之际,房门开了,易老板提着两人的行李走进屋来。
“易老板,这是什么地方?”韩冬林问。
“盲村。”易老板说。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韩冬林接过自己的行李,问。
“旅游啊。”易老板把行李放在地上,说。
“我睡过去了,”韩冬林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们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易老板说,“这不,先把你扶进来,再去拿的行李。”
“阿辉呢?”韩冬林朝门口看了一眼,以为阿辉在后边。
“回去了。”易老板说。
韩冬林看着易老板游移不定的目光,再没往下问。
盲村?韩冬林在心里重复着这个村名,隐隐觉出了这个地方的不寻常。
盲村。这是个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地名。
过了好一会儿,易老板显得有些神秘的凑近韩冬林,不问自答:“有好多富商官员都来这地方玩。我想在这儿翻本。”
易老板简短一句话,证实了韩冬林的猜想。
易老板接着道:“来这儿你不用带钱,有人给你兜底。赢了,钱会如数打到你账户,结账走人。输了,让公司或家里人把钱转到指定账户就行。
易老板果然是带自己来赌博的。韩冬林心里说。可是,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已是无法脱身。不过,有易老板在,他心里并不害怕,自己不玩,难道有人会硬拉你上赌桌不成?大不了跟在易老板身后看看热闹罢了。
可是,第二天到了赌桌边,韩冬林笃定的决心被颠覆了。
韩冬林看到,他所在这个房间的两桌玩家,玩的竟是用麻将牌推对子。这在河源市,就连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都会玩。他平时在棋牌室和茶楼经常玩这个,而且最拿手,几乎没输过。只不过,这里的注却大得吓人,最小的筹码也要一万元。
在澳门也输了钱的韩冬林,一下心血来潮,有了翻本的欲望。于是,要了十万元筹码,不用人请,就自己上了牌桌。
这种玩法对韩冬林来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但这儿毕竟不是自家门口的棋牌室,小打小闹,来去自如。所以,刚开始他玩的非常小心谨慎,每次都不敢多下注。就这样,不知玩了多长时间,一直是有输有赢,但总体是赢多输少,心情也就渐渐放松了,牌路也进入了状态,谁家门前牌大牌小,凭感觉他就能估计出八九不离十。这个时候,他便只选择在别人门前下注,虽然自己门前每次都是小牌,可每局都赢。他眼前桌面上的筹码越积越多,从面值看,估计也有二三百万了。
此时,韩冬林有了退出的想法。利用洗牌的空隙,他抬头看了眼在另一个桌上玩的易老板。只见易老板满头大汗,抓起自己门前的两颗麻将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拿块毛巾不停擦汗,他眼前桌面上的筹码已空无一枚。
见韩冬林看他,易老板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指,表情凝重的朝韩冬林晃了晃,然后,看似极不甘心的下了牌桌,走到韩冬林身旁,看了看韩冬林面前的筹码,说:“想不想吃点东西?”
经易老板一说,韩冬林顿觉又饿又困,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们已经玩了一天一夜了。”易老板说。
韩冬林心里紧了一下,却没有出声。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白天和黑夜。
这个房间很大,除了两张宽大的牌桌,四周墙角摆了一圈用来临时休息就餐的沙发和茶几之类的东西,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仅有的一道门关闭着,门口还站着两个保镖,只有一名服务生可以自由出入送东西,其他人非要出这个房间不可时,就有一名把门的保镖随行。
在这个三面环山,周围全是悬崖峭壁的深谷里,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房间,韩冬林无从知道,但他断定,这地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地下赌场!
在和易老板坐到沙发上吃东西时,韩冬林才明白易老板叉五个手指的意思。易老板已经把公司打来的一千万输光了,又欠了赌场五百万。翻本心切的易老板,已经输急眼了,连公司的备用金都要过来赌进去了,接下来,除了血战,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吃过东西,易老板急着要上牌桌。韩冬林吸了根烟,觉得精力尚好,也想接着玩。
这里的一切消费都是免费的,只有烟你可以抽自己的,自带的不够,也是免费供给。韩冬林来时太匆忙,没带烟,就一直抽这儿的。他觉得这里的烟特别好抽,带有一股薄荷味的清香,每当犯困时抽一支,立马神清气爽,头脑清醒。
易老板等到韩冬林将一根烟抽完,望着韩冬林说:“我这手气太臭,能不能把你的码匀一些给我,冲冲霉运?”
韩冬林想到欠着易老板钱,正好清掉,也免得自己心里老挂着。但他不知道赌场的规矩,朝房间管事的看了一眼,面露难色。
易老板看懂了韩冬林的心思,便走过去给管事的说。管事的跟着易老板来到韩冬林面前,只说了句“既然你们是一家,可以调剂,我们就不过手了。”就离开了。
于是,易老板就从韩冬林桌上拿走了二百万筹码。
说来也怪,易老板就用这二百万,输输赢赢,最后虽然也输光了,又欠了赌场四百万,但总算又坚持了一天一夜。
可韩冬林却在这一天一夜里,整整欠了赌场一千万!
韩冬林有些麻木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数目,心里除了叫苦,除了恐惧,不知道如何是好。
很快,韩冬林和易老板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走进这个房间,韩冬林一下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这个看起来布置得像办公室的房间里,光线透亮,窗明几净,空气清新。
这时,随着板桌后面皮椅的转动,现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面皮白净,戴了副眼镜,双目有神,略有几分文气。而拿在他手里的一个并没有点燃的大烟斗所透示出来的霸气,却把他做出来的几分文气一扫而光。
“申爷好。”易老板对着那人鞠了一躬,问声好,显得诚惶诚恐。看样子,他们认识。
被易老板尊称为申爷的人并不答话,只用拿着烟斗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易老板赶忙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韩冬林也下意识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显示屏。
在玩赌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信号的通讯设备,到了这里,都正常了。
易老板先给公司打电话,好久才有人接听。易老板对着电话说,马上打一千万过来,有一笔很重要的业务要做。
房间里异常安静,对方的回话,申爷和韩冬林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电话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易总,公司账面现在一分钱都没了。”
“请你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我这边……很急。”易老板一着急,说话都磕巴了。
“对不起易总,我实在没办法,公司都关门了,我是来拿自己东西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易老板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喂,王总,我这边急用钱,先借我一千万。”
“哎呀易总,你这可把兄弟难住了,我这里也是缺资金,正在银行办贷款呢。好了,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打给你。”易老板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
韩冬林听出来,对方就是在澳门赢了钱先行回去的王老板。王老板是易老板最好的朋友。
打完电话,易老板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申爷。
只见申爷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用手在桌面上摸了一下。很快,从门里走进两个西装革履,体型高大的年轻人来。
“带易总去休息。”申爷淡淡的说。这是自韩冬林来这屋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两人走到易老板身边,左右掐住易老板的两只胳膊,拖起来就走。
“申爷,求求你别这样,我会很快把钱打过来……”易老板绝望的喊叫着,已被拖出了门外。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情景,韩冬林反倒镇定了。他甚至用极快的速度给易老板算了一笔账:易老板在盲村共输掉了两千一百万。他清楚易老板的实力,加上在澳门输的,易老板已经倾家荡产了!这一拖出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申爷开这么大赌场,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卖人肉包子。
就在韩冬林胡思乱想的时候,申爷说话了。
申爷说:“韩先生,我最喜欢和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像你这样的人,我不会为难。但是,”申爷看着韩冬林,停了下,接着道,“你已经来过这里了,不会不认账吧?”
韩冬林明白,申爷前后说的都是威胁话,只不过说的含蓄了点。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欠赌债的事被人知道。这事要传出去,这辈子都完了。他想到了给家里的父亲或大哥打电话,凭家底,编造个理由要一二百万,或许问题不大,可自己这笔债数目太大了,而且还是赌博输掉的,当着他们的面,还好说一些,可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呢?他们不被气死,也会被吓死。
想到这里,韩冬林直视着申爷,说:“申爷,您掐准了我的软肋,我绝对不会赖账,也不敢赖账。不过,我人在这里,要筹这笔钱,实在太难。如果您敢相信我,就放我回去,我一定一分不少把这笔钱还给您。”
申爷听了,仰头哈哈大笑。“韩先生,你是第一次玩吧?”申爷止住笑,问道。
“说实话申爷,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韩冬林很认真的说。
“噢?这话怎么讲?”申爷不解。
“我现在很后悔来这种场合,以后,我绝不会踏进赌场半步。”韩冬林说得斩钉截铁。
申爷看了韩冬林好一会儿,然后,赞许的点了点头。说:“我可以破一次例,不过,我的人要跟着你去把钱拿回来。”
“谢谢申爷,我不会食言。”韩冬林暗暗松了口气。
……
韩冬森记得,韩冬林那次去南方,三天后就失去了联系,大约十天左右时间内音信全无。父亲有些不放心,就让他不停打电话,可冬林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
有一天,父子俩又坐在一起,刚说着冬林,韩冬森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是韩冬森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声音。
“我是。”韩冬森说,“请问你哪位?”
“哥,我是冬林,救我,哥……”电话里却忽然换成了冬林的声音。
“冬林,你怎么啦?”韩冬森惊得毛发倒竖,一下跳了起来,大声问道。
“韩冬森先生你听清了,”电话里又换成了那个陌生的声音:“韩冬林先生欠我们一笔钱,账号发给你。如果报警,你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多少钱?”韩冬森赶忙问。
“一千万。”对方说。
“欠的什么钱,这么多?”韩冬森疑心有人敲诈,问了一句。
“嫌多是吧,那好,我们就减点儿,你等着。”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大约半小时后,有个送快递的人来到家门口,送上了一个小纸盒,韩冬森打开一看,只见一个自封袋里面装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韩冬森倒吸了口凉气,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冬林就在本市!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电话响了。
“韩先生,减掉一百万,你现在可以还我们九百万,满意了吧?”是刚才打过电话的人。与此同时,韩冬林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哥,快救我!”
“你们别胡来,”韩冬森对着电话说,“这是一大笔钱,需要时间……”
“还嫌多是吧,我们就再减点儿。”不等韩冬森把话说完,就被那个阴森森的声音打断了,然后挂了电话。
韩冬森立马把电话回拨过去,对方已经成了空号。
这回,只有二十多分钟,快递又送到了家门口,送快递的也换成了另一个人。
又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紧跟着,电话也响了起来,却不是刚才的号。
“韩先生,现在还我们八百万就行,如果你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减。”电话里仍旧是那个声音。
“别别别,我马上办,马上办。”韩冬森答应不跌。在电话挂断之前,急切道:“我能不能和韩冬林说句话?”
稍一停顿,只听韩冬林在电话里叫了声“哥”,已是泣不成声。
韩冬森再也丝毫不敢怠慢,飞奔到了银行,照着对方提供的账号,转走了八百万……
这件事虽然过去好几年了,可每当想起来,都让韩冬森感到不寒而栗。
可怜的冬林,就是从那时候染上了毒瘾。
2
“这里面是什么?”霍专家看见韩冬森扛进一个旅行箱放在自己脚边,不解的问道。
韩根旺忙凑上前去,指着旅行箱说:“专家,钱都带来了,一百万。”
霍专家见过韩根旺,记得这老头姓韩,就笑了,说:“老韩你也太轴了,转账不就行了?我们这里不收现金的。”
韩根旺一时不知怎么说,也跟着笑。
其实,韩根旺不是老脑筋,儿子韩冬森也提过转账。他坚持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专家亲眼看到钱,更加相信他给冬林治病的决心。
看到老韩有点窘,霍专家就打电话叫来财务,说明情况,让帮着处理一下。
财务是个女的,看到这么大一笔钱,也不敢直接经手,就对霍专家说:“要不我带病人家属去银行吧。”
“不用,我去存,然后把凭证送过来。”韩冬芳在门口听到了,抢先说。好在她也一起来了。
韩冬森又把箱子放进车里,让妹妹开着自己的车去了城里。
“哪个是病人?”霍专家对韩根旺说。
韩根旺侧过身,把身后的冬林推到了霍专家面前。
霍专家看着身材高大,但面容发青,瘦得像麻杆一样的韩冬林,指了下旁边的凳子说:“坐吧。”就给韩冬林把了脉,用听诊器在前胸后背都听过了,问有没有什么病史。通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又开了单子,让做B超胸透和血尿化验。
韩根旺看到有这些程序,心里越发踏实。
可韩冬森却觉得太麻烦了,虽然陪着冬林一样没少做完了所有体检,可他心里一直想着酒店的事,也记挂着还躺在医院里的苏来木。
听秀芹在电话里说,来木终于醒过来了。
韩冬林治病的事直到中午才办妥。家里带来的东西一样也不让带进那个飞鸟造型的大门去,在更衣室换衣服时,连内裤和袜子都脱下来做了检查。
韩冬林在走进有着飞鸟造型门楼的电动门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衣服。他回过头来,对着站在远处的父亲、哥哥和妹妹招了招手,一脸灿烂的笑容。
可是,就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刻,韩冬芳却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哭了。
在回家的路上,冬芳仍不停地抹着眼泪,说:“这不又把二哥送进监狱了吗?”
韩根旺看了冬芳一眼,纠正说:“是治病。”
韩冬森也在同一时间纠正说:“不是坐牢,是戒毒。”
之后,三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