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二十章
1
韩家真正的好日子,是从一九九零年开始的。
这一年,先是韩冬林考上了大学。接着,韩根旺从高原县文工队调到首府河源市秦剧团。最让韩根旺高兴的是,韩冬森和王小月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
真正的三喜临门啊!
这事不要说在韩家湾山前岭后,就是在石羊镇和高原县,都引起了一片喝彩声。人们纷纷议论说,韩家的祖坟不光是冒青烟,简直快要冒火了。
韩根旺平时的人缘本来就好,他这一调往省城,关系好点的就更近乎了,光是送行酒席每天从早排到晚,喝的让他迷糊了好几天。就这,还有好多人没排上队,遗憾得直跺脚。韩根旺只好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这期间,田有志特意设了饭局给韩根旺送行,这让韩根旺觉得很有面子。
当年,田有志到韩家湾接韩根旺去县文工队上班时,说过一句“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的话,韩根旺一直记着,可他在戏台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丝能发达的迹象,倒是田有志,先行发达了。
就在把人民公社换成乡镇那年,田有志当上了石羊镇镇长。
田有志本身是个吃苦能干,为人厚道,又有脑子的人,能够发达并不奇怪。
田有志毕业于省农业技术学校,是正儿八经的中专学历,而韩根旺充其量也就是脱了盲的工农兵大学生,两人压根就没可比性,但两人就是投脾气,处得来。
自从认识,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十多年间,两人来来往往,关系自然很不一般。
记得文工队升格为副科级单位,韩根旺提拔成副科级队长那会儿,早已是一镇之长的田有志,提着两瓶连自己都不舍得喝的“红尖庄”,来县里给韩根旺贺喜。
两个人在一家私人饭馆里边聊边喝,当把两瓶酒喝干的时候,两人达成了一项协议。
石羊镇要开物资交流大会,请文工队去唱戏,唱五天,管吃管住,一天两千块钱,共计一万元。
那时,各乡镇时兴开物资交流大会,以搞活市场经济。开物资交流大会,唱戏是重头,必不可少。其他乡镇都是从陕西请来的戏剧团队,有角有腕,名气也大,可戏价也高的厉害,唱一天动辄一两万。
可田有志偏偏不请外省的戏班子,就盯上了高原县文工队。
其实,高原县文工队的戏并不比外面请来的差,可就是没人请。
韩根旺觉得几十号人忙活五六天才给一万元,还不如不去。
田有志也觉得有点少,可田有志有他的想法,也有他的说法。
田有志说:“在你家门口唱,你得做点贡献不是?”
韩根旺想了想,这话也对,就表态说:“你是我的父母官,你说了算。”
于是,这事就说定了。
大会开幕,总得搞个仪式,于是,田有志便给县里的头头脑脑大小单位都送了请柬。
按理说,这事搞多了,也没什么新鲜,头头脑脑们都忙,各单位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哪有闲时间天天去看戏?看多了,就厌烦。
可石羊镇就不同,石羊镇请了县文工队的戏。
县文工队的戏牛县长喜欢看。
牛县长不再是县长,是县委书记。
牛书记的请柬是田有志和韩根旺两个人亲自送的。
牛书记看过请柬,又看韩根旺。
牛书记说:“韩根旺,我知道你们能唱,可这次唱五天五夜,能拿下来吗?”牛书记这么说不是担心,是有意说给田有志听。
“能。”韩根旺除了憨笑,就答了一个字。
“乡里人爱看秦腔,你们打算唱些啥?”牛书记问。
“本戏折子戏都有。”韩根旺说。
“不能重复。”牛书记要求说。
“我们排的戏多,足够。”韩根旺如实汇报说。
“这就好。”牛书记说时,笑望韩根旺,眼神里透着欣赏和喜欢。随即,又问了句:“戏价说好了吗?”
“说好了,一万。”田有志接了话。
“一天一万,还是一共一万?”牛书记看着田有志问。
“一共一万。”田有志说。
“我说田有志,韩根旺单位穷的叮当响,你才给这点钱,是不是少了点?”
牛书记眼睛看着田有志,用手指着韩根旺鸣不平。
田有志用手挠着头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着,能省就省点。”
“哈哈,你个田有志,真会过日子。”牛书记笑着说,看不出他是表扬还是批评。
田有志心里有点紧张,赶忙说:“要不再给加点。”
“勤俭办事没有错。”牛书记表情变严肃了,“我听说有些乡镇花钱很粗糙。”说完这句话,便叫来了办公室苏主任,交代说:“通知各单位各乡镇负责人,都去石羊镇。
听说牛书记亲自参加石羊镇物资交流大会开幕式,县里大小领导都争着往石羊镇跑,各乡镇的头儿也纷纷前来取经。那阵势,不像是石羊镇开物资交流大会,倒像是高原县在开物资交流大会。
看到这场面,韩根旺有些激动,便悄声对田有志说:“你太会来事了。”
田有志轻轻一笑,说:“还不是占了你的光呀。”
韩根旺再没做声,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田有志说的话,便在心里嘀咕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后来,在一次全县干部大会上,当讲到勤俭办事时,牛书记没有点名批评了一些乡镇,却点名表扬了石羊镇。表扬石羊镇就是表扬田有志。
不久,田有志就调进县城当了文化局长。
当了文化局长,就是韩根旺的直接领导,可田有志从来不给韩根旺摆架子,唱高调,而是从各方面支持照顾他。韩根旺呢,也是有一分力恨不得出十分。
不知是田有志能力强还是运气顺,在文化局干了两年,就给高原县捧回了“全国文化先进县”的牌子。
这可是不小的荣誉。虽然牛书记这年已经升成副专员调到了临州地区,可新来的县委书记照样表扬了田有志。
如今的田有志,已是高原县副县长,分管着文教卫生工作,自是今非昔比。
田有志最大的优点,就是把任何人都能放在眼里。虽说他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一直升到副县长,但对韩根旺却一直保持着朋友式的情谊。就像他始终坚信韩根旺迟早都会发达似的。这让韩根旺很感动,总觉得欠他的。
2
热热闹闹喝了几天送行酒,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时候,韩根旺想起还有好多啰嗦事要办。
女儿冬芳上初中,也是他带在身边,他这一走,女儿的吃住都成了问题。
虽然他已经工作快二十年了,工资也不算低,可他一直供几个孩子上学,加上爹娘身体不太好,经常看病吃药,他那点工资月月都花得干干净净。别人都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可他连想都没敢想,一直住在单位宿舍里。好在他是队长,占着两间宿舍,一间是他的办公室兼卧室,一间是厨房,几个孩子先后都住在厨房里,先是冬森,之后是冬林,现在便是冬芳。
想来想去,只有让冬芳住校这一个办法。于是,韩根旺就去了冬芳读书的学校,给校长说明原因,校长当即就答应了,校长说,乡下来的学生都住校。
安排好了冬芳,韩根旺就收拾房间搬家。其实,他这家也没什么可搬,除了两床被褥,全是冬森和冬林陆陆续续留下来的旧衣服旧鞋帽,还有大量的课本作业本之类,归拢到一起,连一辆皮卡车都没装满。那些桌椅柜子,都是单位配置的,一样都不能动。
人常说,拾到篮子里都是菜。东西尽管少,也是家业,就得搬走。
韩根旺有驾照,就自己开了文工队的皮卡车,把他在城里的家业送到了韩家湾的家里。
老家的日子现在好多了,自家院子有了院墙不说,还盖起了瓦房,爹娘和桃花都住在瓦房里,敞敞亮亮。可韩根旺觉得,这个家倒显得冷清了。
对韩根旺调到省城的事,家里人早就知道了,可他们远没有根旺当初去县城时那样高兴,甚至还有些埋怨。
爹说:“你这一去,远了,想见个面都不容易。”
娘说:“冬芳还在县里上学呢,你就走了,一家人七零八落的,叫人心里不踏实。”
桃花倒没说什么,只顾从车上往下卸东西。韩根旺就笑着说了句宽心话:“等我安顿好了,把你们都接到省城去,全家人住一起。”
这回,不等爹娘说话,桃花先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脸苦笑。
看到桃花这副模样,韩根旺就不由得脸红了。
他想起不止一次说过要接桃花去县城的话,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桃花都快等老了,他的话却落空了,即便桃花不说啥,也是他一块心病。
韩根旺并不是不想接桃花去县城,而是事不由己。孩子还小、爹和娘身体好的时候,赶上包产到户,大片的土地要种,桃花离不开。等到孩子都大了,让他带到县城上学了,爹和娘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桃花还是离不开。不过,说起来,这些都是借口,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在县城没房子,桃花就是去了,也没地方住。这怨不得谁,只怪他这个当男人的没本事。
孩子们小的时候,她身边还有个解心慌的,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远走高飞了,也不知她是怎么过的。
现在想想都觉得亏心。
本来兴冲冲回家来告别的韩根旺,没想到把心情搞得这么沉重,于是,就背上桃花缝制的新被褥,带着满腹的愧疚去了省城。
3
高原县到省城有上千里的路程,班车进站时,已是下午。
到河源市文化局报到时,韩根旺才知道,秦剧团的班子刚刚调整完,除了支部书记,一正两副的团长都是新配备的。
团长姓郝,之前是市文化局艺术科科长。一名副团长姓宋,是从秦剧团就地提拔起来的。另一名副团长就是韩根旺。
给他直接任命副团长,这是韩根旺没有想到的。
市秦剧团是副处级单位,这就意味着,韩根旺多年的副科级一下就变成了正科级,这事放在县里,是极不容易的事。虽然韩根旺在县文工队给几十号人当过多年领导,但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非常意外,非常激动。
在市文化局报到后,局里并没有送韩根旺到团里去宣布上任,而是办公室段主任打电话给郝团长,让团里来接人。
不一会儿,郝团长跟司机就开着车来了。
郝团长笑喜喜的对段主任说:“应该是主任亲自把韩团长送下来宣布一下才对。”
段主任也是笑着说:“你是局里刚下去的领导,把韩团长接了去,岂不更合适?何必多此一举。”
“也行。”郝团长大大咧咧说,“不过,晚上给韩团长接风,我们班子几个人聚一聚,主任务必大驾光临,给我们指导指导,到时候,让司机来接你。”
段主任看郝团长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听到他们把自己一口一个“韩团长”地叫,韩根旺有点不太习惯,就没吱声,只管点着头笑。
郝团长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显得很年轻很精干,性格也开朗,有说有笑,看得出,他在局里的人脉相当不错。韩根旺在心里说:这样的人好相处。
到了秦剧团,韩根旺看到,不高的围墙圈了很大一个院子,少说也有几十亩。院内,除了隐隐约约能看到最北边有一排两层小洋楼,和稍近处刚建成的一栋家属楼,就只有秦剧团的一座楼房,显得孤零零的。
秦剧团这栋楼被称作综合楼,其实就是排练、办公、住宿搅合在一起,整天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一个场所,和其他地方的文艺团体没多大差别。
与综合楼遥遥相对,西面,是一个大戏台,戏台旁边,搭了个车棚,里面斜三顺四停放着摩托和自行车。
向南,从一扇快要躺倒的铁兰门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大片农田和零零散散的农舍。
韩根旺觉得,秦剧团地盘虽大,却多少有些荒凉。
郝团长说:“韩团长,咱先去你宿舍。”
“好的,”韩根旺说,“听团长的。”
郝团长就让司机拿着韩根旺的行李,自己在前面带路,径直来到三楼。
走进团里给自己安排的宿舍,却着实让韩根旺眼睛一亮。这宿舍里外两间套在一起,宽敞明亮不说,光是干净整洁的程度,韩根旺就没有见到过。只见外间的桌椅柜子沙发衣架都配置齐了,而且都是全新的,里间卧室也都打理得妥妥贴贴,就连被褥都备好了。
韩根旺看了眼自己带来的行李,心里只念惭愧。
郝团长从外到里,又从里到外看了一遍,微笑着对韩根旺说:“韩团,就这条件,你就暂时凑合住吧。”
韩根旺心想,就这条件,和县里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有感于团里对自己的看重,顿觉心里热乎乎的,就赶忙说:“相当好,相当好。”
郝团长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那栋刚竣工的住宅楼,说:“局里已经研究过了,不出意外的话,那房子有你一套。”
韩根旺哪里还敢有这份奢望?就顺着郝团长的视线,看了眼那栋崭新的住宅楼,愣愣的站着,没有说话。可这反应却是恰到好处,让郝团长误看成了他的冷静和深沉,郝团长认为,这事说不定韩根旺已经知道了。在文化口工作时间长了,郝团长对韩根旺也是早有耳闻,多少有些了解。
郝团长看着韩根旺,用商量的口吻说:“韩团,你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再去看看你的办公室,然后,给大家亮个相怎么样?为了欢迎你,全团人都在排练厅等着呢。”
“行行行,我不累。”韩根旺忙说。
两人又来到二楼。
“这层是办公区。”郝团长边走边说,就来到了一间挂有副团长牌子的房门口。“这是你的办公室,看看。”郝团长先进了房间。
“相当好,相当好。”韩根旺看到,办公室的所有配置也都是全新的,除了说这三个字,他再没法表达内心的满意。
路过书记室时,门开着,只见桌前坐着一男一女。郝团长做了介绍,大家互相握了手,说着“久闻大名”之类的话,就认识了。
男的叫汪思民,是团里的支部书记。女的,是刚提拔的副团长,叫宋真真。
汪书记四十多岁,显得老成持重。
宋真真不到三十岁,初看上去并不漂亮,细瞅却很耐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顾盼间尽显风骚,乍看,有点像许队长。或许是出于对许队长的忌惮,韩根旺心想:这种女人,最好离远点。
其实,韩根旺的想法是多余的,宋真真名花有主。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来到一楼。
走进排练厅,老远都能听见的哇哩哇啦的吵闹声忽然停了下来。韩根旺看到,排练厅空间很大,装修配置很专业,能容纳二百人左右的观众席呈阶梯型,显得很有档次,宽敞的舞台更是堪比剧院。
走上舞台,踩着柔软的地毯,韩根旺就想起高原县文工队的寒酸来。
待几个人在舞台口临时摆放好的桌前坐定之后,由汪书记主持,宣布开会。汪书记先宣读了市里的人事任免通知,又带头鼓掌对新任团领导表示祝贺。接着,就请团领导讲话。
于是,郝团长就讲话了,郝团长不愧是在市局当科长的人,讲的很谦虚,要向大家学习,和大家共勉。宋团长则讲了组织的栽培和信任,而且还要继续努力,奋发图强。
韩根旺在县里工作了近二十年,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除了感到新鲜,更多的是紧张和胆怯,他哪里是讲话,简直就是诉苦。
韩根旺说:“我是乡里人,不会说话,平时也就一身土两腿泥,只想着把戏演好,别让老百姓骂咱就行。这次能调到省城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没想到还给了个副团长,真是……”他的话没说完,舞台下面就“轰”的一阵笑声,紧接着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以至于让他把后面要说的话全忘了,便站起来,对着台下的男男女女鞠了一躬,红着脸说了句“就这些。”才晕晕乎乎坐下了。
4
几天后,大儿子韩冬森到秦剧团来看韩根旺。
韩冬森从省艺校毕业后,工作分配到高原县文工队,但因为跟王小月谈对象,就一直没有回去上班,后来两人结婚了,干脆办了停薪留职,在学院路开了一家餐馆,听说生意还不错。去年,又盘下了餐馆旁边的两间店铺,小两口就有了住的地方,小日子还算过得去,这让韩根旺省了不少心。只是,原来他在文工队当领导,冬森不上班,公职保留着,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说什么。可现在他离开了,自然是人走茶凉,再说了,各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占着编制不上班的道理?恐怕这公职是保不住了,能吃上公家一碗饭有多难,韩根旺比谁都清楚。于是,他打电话想说服儿子回去上班,可冬森却满不在乎,在电话里争辩说:“保不住,干脆辞了自己干,挣那两个工资够谁花?”韩根旺没辙,只能感叹一声“子大不由父啊!”也就不再说什么。
“老爸鸟枪换大炮了。”韩冬森看了父亲住的宿舍后开玩笑说。
“没大没小。”韩根旺佯装生气道。见儿子穿戴整齐,光光鲜鲜来看他,感到很体面,心里自然高兴。可韩冬森公职的事却始终搁在他心头,这也是在他三喜临门之后的一份遗憾,一块心病。
“你把公职丢了,实在太可惜。”韩根旺又老话重提,“你将来会后悔。”
“冬林读书的学校离我的店很近。”韩冬森不愿听父亲唠叨,岔开了话题,“他天天都到店里来。”
“来店里吃饭吗?”提起冬林,韩根旺就高兴,也忘了刚才唠叨的话题。
“不是。”韩冬森说,“学校食堂伙食好得很。他是每天下午吃过饭到店里来晃一圈,然后就回去上自习了。”
“他习惯吗?”韩根旺问。
“有我供着他,有吃有喝有钱花,有什么不习惯的?哪像我上学的时候,没人疼没人管。”韩冬森说。
“这倒是,”韩根旺说,“冬林命好。”
“爸,你没见冬林现在有多洋气,你见了恐怕都认不出来。”韩冬森说。
“冬林本来就长得帅。”韩根旺说,“你也一样,我今天差点也认不出来,你又长高了很多。”说完,望着儿子,满脸洋溢着自得和欣慰。
对韩根旺来说,儿子是他的资本,尤其是冬林,更是他的骄傲。
“爸,我想接你去我店里吃顿饭,顺便看看冬林。”韩冬森说。韩冬森借了朋友的车,是专门来接父亲的。
“我也想着去看看你们,可我刚来,团里忙着准备下乡演出,暂时去不了。”韩根旺说,“小月怎么样?”
“孩子昨天刚满月,还住在娘家。”韩冬森说。王小月是在娘家坐的月子。
“你倒找了个好丈人,一定要记住人家的好。”韩根旺说。
“我明白。”韩冬森点着头说。
“孩子起名字了吗?”说起孙子,韩根旺早已满脸笑容。
“叫文勤。”韩冬森说,“是他外爷爷起的。”
“文勤,韩文勤。”韩根旺嘴里念叨着,“这名子还行。”
韩冬森笑了笑,没吭声。
“你回去吧,店里不能没人,既然开了店,就要多操心,好好经营。”韩根旺说着话站起身来,“你那里我过段时间再去,日子长着呢。”
“店里有来木看呢。”韩冬森很随意的说,坐着没动。父亲不去他那里,就想多坐会儿。
“来木是谁?”韩根旺问道。
“就是苏家沟苏有福家的大小子。”韩冬森解释说。
“苏家是大户,苏有福我知道。”韩根旺点着头,努力想了一会儿,说:“他家大小子……是不是把人家姑娘拐跑了那个?”
这事当时传疯了,苏家沟山前岭后无人不知,韩根旺自然记得。
“爸,你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人家两个人是自愿的,现在都有孩子了。”韩冬森抗议道,“来木的饭做的可好了,要不是来木两口子,我这店还开不成呢。”
韩根旺讪笑着说:“我也就在这儿说说。”
韩冬森也跟着笑:“就是嘛,事过了这么久,再去说就没意思。”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韩冬森把老家的人和事再问了一遍,这才起身要离开。临出宿舍门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又停下来,问:“爸,这里荒郊野外,你饭咋吃呀?”
“这楼上住着很多单身汉,都开小灶,我也跟着搭伙呢。”韩根旺笑的倒是很开心。
“那我走了,爸。”韩冬森转身往楼下走。
韩根旺也跟着下楼,看着儿子开车走了,才背着双手回宿舍。想想,家里有一半的人口都在省城了,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