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二十八章
1
要说韩根旺这一生有过最幸福的时光,那就是他的别墅建成后,一家人搬进新居的时候。
那是一个多么气派,多么宽敞又多么称心如意的家啊!这个家里,有楼有院有花有树有水,即便是那些有钱的城里人,也不过如此。更重要的是,他把一大家七零八落的人口聚拢到了一起,让这个院落里充满了融融的天伦之乐。
冬森一家人住进来了。韩根旺每天都能看到命根子一样的孙子。
冬林结婚了,也住进来了。这个积极上进的儿子,在单位人见人爱,一片好评,让他引以为傲。给他娶回来的儿媳贤惠孝顺,贴心得就像亲女儿。
冬芳大学毕业了,分配到一家防疫单位工作,听说谈的对象也很有出息。他便对宝贝女儿说:等你结了婚,也住在这里,女婿不是外人,一个女婿半个儿。
尤其让韩根旺感到称心的是,把妻子桃花接来了,终于了却了他一块心病。
唯一的遗憾是,爹说什么都不肯来城里,宁可跟大壮住在一起。
可爹并不是不疼爱他的子孙。爹也来过一回省城,看过了他的子孙幸福的日子之后,就又很满意很安心的回到韩家湾去了。
不过,爹离开的时候说了句:“兔子满山跑,终究回老窝。”
爹说的话像禅语,可韩根旺却能参透。爹希望他早晚也回到韩家湾来,用洋气一点的话说,就叫落叶归根。
但韩根旺觉得,好日子刚刚开始,距叶落归根还很遥远。
因为有钱,韩根旺底气十足。
因为有妻儿相伴,生活中充满了温馨和惬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安逸而平静。
桃花虽然身体消瘦单薄,却勤谨的打理着一切,伺候着一大家人的生活,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不知为什么,每当看见桃花,韩根旺就会想起康春兰来。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王郎镇的那个女人。
心里记着康春兰,并不是要做对不起桃花的事。韩根旺自信,自己这辈子最问心无愧的,就是没想过要对桃花变心,做出背叛她的事来。
他心里有康春兰,是因为她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要把属于她的还给她,以了却内心的不安和越来越沉重的歉疚。说实话,他喜欢过她,但更多的是尊重和同情,当然,还有些许的惧怕。
自从康春兰说过那些贴心话之后,韩根旺几年都没去过王郎镇了,也不知孤儿寡母过得怎么样。
韩根旺觉得,与其这样心心念念想着,还不如去看看他们,给她一个说法,做人得讲良心。
于是,韩根旺带了十万元去王郎镇看康春兰。
几年不见,康春兰明显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和鬓间的几根白发显现了生活给予她的艰辛和压力。
这让韩根旺感到有些心疼。
“韩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康春兰说。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快乐。
“我来看看你们。”韩根旺说。
“我们好好的。”康春兰高兴地说,“老大买了辆车跑出租,能挣钱了,供两个弟弟上学,谢天谢地,老二今年考上大学了,老三也上高中了。”
“真是不容易。”韩根旺说,“孩子们大了,正是用钱的时候。”边说便从手提包里拿出钱来。
“韩老师,你这是啥意思?”康春兰不看钱,反而看着韩根旺,脸色变了。
“我就想帮帮你。”韩根旺心里有些发毛。
“你一把拿出这么多钱帮我,你得说出个理由。”康春兰一脸严肃。
“这……这不是你家二小子考上大学了吗?”韩根旺脸憋得通红,一时不知要怎么说了,他还没有做好要说出真正理由的准备。
他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劣。
“谢谢韩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康春兰脸上有了笑容,“大虎挣的钱够花了,我们家日子好过着呢,你就放心吧。”
这次,韩根旺有些灰溜溜的离开了王郎镇。
回到家里,韩根旺看着没送出去的一捆钱,心里空落落的,好几天都觉得很无趣。于是,就想到要结束停薪留职的做法,决定回到单位去上班。可回到单位之后,他的副团长职务早就有人顶替了,只保留了正科级待遇。虽然他心里有些失落,但他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都不能让自己全占了。这样想的时候,心态就好了很多。说来也怪,虽然没了副团长的职位,可一回到单位,他心里就踏实,就有了归属感。
秦剧团还是老样子,除了两位老职工退休,又招进几名年轻演员之外,没有过大变化。
对韩根旺的归来,全不像他离开时那样,引来人们的好奇和不解,而只是点个头打声招呼,平淡得好像仅仅似曾相识。这年月,各人都在忙各人的事,哪还管谁来谁往?
这个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不误。
倒是郝团长,对韩根旺表现出少有的热情。
郝团长依旧用着原来的称呼说:“韩团,我知道你现在家大业大,忙得够呛,团里就不给你安排具体任务了,你就松散式上班吧。”
韩根旺明白松散式上班是什么概念,为此,他心存感激,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他花时间去办。
韩根旺要带桃花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因为,桃花心口疼的病还时常发作。
可是,还没来得及带桃花去医院,大壮的电话来了。大壮说,爹病了,病得很重。大壮的电话是用手机打来的,大壮现在也用上了手机,大壮好赖也是个生意人。
韩根旺就暂时放下带桃花去医院检查的事,他得先赶回韩家湾看爹。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烦心事一样接一样来了。
他本打算一个人开车回去,把老人接到省城来,可桃花说:“爹病了,我不回去咋行?”
韩根旺觉得桃花说的也对,两口子就带着夜赶回石羊镇。
爹是走路的时候突然晕倒的。爹虽然住在大壮家,可又不放心他的老院子,隔三岔五要回去看一看。
这天天气好,爹又想去老院子转转,刚出大壮家大门,就一头栽倒了,怎么喊都没反应。大壮害怕了,就一边给韩根旺打电话,一边把老丈人抬上自己的面包车,往石羊镇医院送。
医生一看,认为是突发心梗,就紧急抢救。还好,幸亏发现早,送的及时,爹又活过来了。
韩根旺两口子来到石羊镇医院时,爹正在输液,大姐两口子和二姐两口子都在病房里。望着爹瘪陷的两腮,韩根旺知道,爹过的并不开心。他能理解,没有娘的日子,爹心里是孤独的。
等爹病情稳定的时候,就嚷着要回家。
韩根旺说:“爹,我接你去省城医院看看吧。”
爹看着韩根旺,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想死在外面,进不了村庄,成了孤魂野鬼,我还要睡进祖坟里呢。”
一句话戗的韩根旺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带的风俗,不管年老年少,要是死在外面,绝对不让回村庄。这一点,韩根旺也清楚。爹老了,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万一油枯灯灭,爹就进不了祖坟,这是最大的忤逆。
回到家里,爹又不想去大壮家了,坚持要回自己屋里住。爹的理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穷窝。”
韩根旺和桃花只好留下来伺候。在外面飘泊打拼了半辈子,乍一住在乡村老院,韩根旺倒觉得内心很是平静和安宁,不知不觉,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如果不是牵挂城里的几个儿女和单位上班的事,他就会陪着爹住下去了。
可是,这天早上,冬森突然打来了电话。
冬森在电话里问过爷爷的病情,然后说:“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爷爷的病再好点,我就回去。”韩根旺说,心里却有点不踏实,“有什么事吗?”
韩冬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回来再说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韩根旺心里越发不踏实了。听冬森口气,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就把冬森打电话的事给桃花说了,心里有些矛盾,说:“咋办?”
“我留下来伺候爹,你快回去看看吧。”桃花说。
韩根旺望着桃花,把她一个人撂下照顾爹,虽说有些不忍,可再无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2
韩根旺心急火燎赶回省城,连家都不回,直接到学院路,在店铺里找到韩冬森。
“冬森,发生什么事了?”韩根旺见面就问。
“我觉得冬林很反常,不知咋回事,问了几次,他都遮遮掩掩不说实话。”韩冬森皱着眉头说。
“究竟啥情形,你快说。”韩根旺有些着急。
“最近,他老跟我要钱,给多少都不够花,问他,只说是花钱办事。”韩冬森说,“你回乡下这段时间,就更不像话了,每天半夜醉醺醺回来,有时候还透夜不回家。听慧云说,冬林好几个月都没给她交工资了,两口子吵闹了好几回了,我劝不住,就给你打电话了。”
韩根旺听后,联想到前段时间冬林也跟他要过几次钱,也说是去办事,他只当冬林在政府部门工作,应酬多,得花钱,就想都没想给他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冬森的担心是对的。
韩根旺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当即打电话把韩冬林叫了回来,进行询问。
“冬林,你最近在干什么?”韩根旺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温和一些。
“上班啊。”韩冬林耸了耸肩,“怎么了?爸。”
“你前段时间向我要了几次钱,事儿办妥了吗?”韩根旺像是很随意的问。
“办妥了。”韩冬林说。
“你办什么大事,这么费钱?”韩根旺盯着韩冬林说,“最近跟你哥要钱了吗?”
“我哥说什么了?”韩冬林警惕地说。
“你哥没说什么。”韩根旺继续说,“你们两口子为什么吵架?”
“我……”韩冬林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天天喝酒,是不是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不是不三不四,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韩冬林抬起头来,争辩说。
“交友不慎,害死人呢,你要检点。”韩根旺心想,真让自己猜对了。
“爸,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韩冬林说。
“我不放心。”韩根旺咬着牙说。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
话谈到这个份上,也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韩冬林的堕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此时的韩冬林已经沾上了一身恶习,吃喝嫖赌,就差抽了。
可这也是暂时的。时隔不久,韩冬林说随什么企业家到南方考察,临行时,韩根旺还暗自高兴儿子有出息,和冬森给了他不少零花钱。可回来时,他的宝贝儿子少了两个指头,只剩了半条命。
要说韩根旺这辈子经受的最大打击,就是眼看着儿子染上了毒瘾。
他觉得对不起半生辛劳的妻子,是他把儿子一直带在身边,教育成了这样的结果。他更觉得对不起一辈子安于清贫又望子孙成才的爹。
这是韩家最大的不幸。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可是,远在韩家湾的桃花和爹还是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韩根旺疑问这件事为什么这么快就传到了老家。韩冬森说,是他心里着急,就告诉了母亲。
儿子遇到大事给妈说,这本身没错。可桃花不该把这事说给爹。
爹听到他最心疼的孙子落到这个地步,一口气卡在胸口,心跳骤然停止,就再也没睁开眼睛。
爹的突然离世,虽让韩根旺很悲痛,可他觉得从此也少了份牵挂。办完爹的丧事,他又把桃花接到了城里。
韩根旺暗自立誓,他要加倍疼爱这个女人,善待这个女人。他知道,桃花这半辈子,过得很苦。
3
韩根旺上次把桃花接到省城来的时候,人显得很消瘦,韩根旺以为她是辛苦操劳才成这样,并没有在意,心想,一家人团聚了,日子也好了,她心一宽,调养调养,自然就好了。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想到带她去医院看看,谁知爹突然病了,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次回来,她瘦的更厉害了。他还发现,桃花吃饭很少,有时候,吃点东西就打嗝嗳气,想吐。他知道桃花很早就有心口疼的病,或许,老病又发作了。
娘和爹的相继离世,已经让韩根旺扪心自责,后悔不已,他不能再把妻子的病也耽误了。
谁知,到医院一检查,韩根旺傻眼了。医生说,桃花得的是胃癌,已经到了晚期。
韩根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医生问了十二遍,可医生就是不改口,认真而肯定地说,不会错!
韩根旺猛然间被这个残酷的噩耗击晕了,一下瘫倒在地上。好久之后,疯了一般抓住医生的手说:“医生,求你救她,花多少钱都行。”
医生又看了一遍病检报告,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先住院吧。”
医生的话,给了韩根旺莫大的希望,他恨不得给医生磕几个响头。
可是,桃花却说什么都不肯住进医院来。
桃花说:“我好好的,住什么院?吃点药就好了,这些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医生说,住院治疗好得快一些,咱得听医生的。”韩根旺看着妻子,心在流泪,但他不敢说实话,还得瞒住她。
桃花拗不过韩根旺,就只好住下了。
桃花住院之后,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然后,医生叫韩根旺谈话。
医生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什么意思?医生!”韩根旺急了,他明白医生的意思。
“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医生说。医生是全省最好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是肿瘤专科的权威。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韩根旺太不甘心了。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办法不外乎两种,一是手术,二是保守治疗。从目前情况看,手术只会加速生命结束。”
“那保守治疗呢,能延长她的生命吗?”韩根旺绝望了。
“可以,”医生说,“但只能是放疗化疗,很痛苦。”
“能延续多长时间?”韩根旺有些泄气了。
“两三个月吧。”医生说。
韩根旺心里清楚,妻子的病已经毫无希望了。可没有希望也不能放弃,哪怕是多活一天都行。
接下来,残酷的保守治疗开始了,该用的药和器械都用上了。不几天,桃花一头浓密的头发掉光了,像个尼姑。而大量的激素药,使整个人浮肿起来,变了形。
可是,这样的治疗却有了效果。桃花的精神一度好了起来,还能吃些东西。这让韩根旺很高兴,但在高兴之余,让他陷入更深的忧虑,他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韩根旺的忧虑没错,那的确是回光返照。
两个月后,桃花还是走了,带着对韩根旺深深地眷恋。
4
要说韩根旺这辈子有过刻骨铭心的遗憾和痛苦,莫过于妻子桃花的离世。
桃花的离去,让这个家残破不堪,也让他的人生残破不堪。
从此,他变得心灰意冷,沉默寡言,在漫长的时光中承受着极度的忧郁和孤独。直到给妻子坟头烧过三年纸之后,他的神智才慢慢恢复过来。他知道,走了的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而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
他不能让这个家败落!
冬森的生意渐渐做大了,还在苦苦打拼。
冬林虽然吸毒成瘾,半死不活,可他不能不管。
孙子文勤在办去澳洲留学的手续,这是韩家眼下很光鲜的事。
为了韩家子孙,他韩根旺不能懈怠。
为了韩家子孙把日子过好,他得做长远打算。这是他的责任。
韩根旺想到了银行里的大笔存款,他想让这笔钱活起来。可他生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离开土地,他什么都不是。
这天,他又来到别墅旁边那块没舍得转让出去的地里,放开双腿,量了又量,还有足足十亩。再望望周围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心里忽然亮起一道灵光:他要建一座酒店!
韩根旺认为,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时候,最少不了的就是吃住。只有开酒店,才是最长久最保险不折本的生意。
韩根旺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激动,当即叫来韩冬森一起商量。
韩冬森听了父亲的想法,更是激动,竖着大拇指说:“爸,你这个想法太伟大了!”
并说,为了让文勤将来接管自己的生意,文勤考上了好大学,他都没让去上,专门派他自费去澳洲学工商管理,自己正为这事有点后悔呢,这下可好,家里要建酒店,文勤正好学有所用了,自己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韩根旺觉得冬森眼光长远,是块做生意的料。又琢磨了一番,就把银行账户和建酒店的事全部放心地交给了冬森。
韩冬森说:“这样,我就把学院路的店铺盘出去,一来,把资金整合起来,一步到位,建一个有档次的酒店,二来,小月也不用再起早摸黑辛苦了。”
“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做。”韩根旺说。
不过,韩根旺对韩冬森认认真真交代了一件事。
韩根旺说:“记住,这个酒店是你和冬林两个人的,什么时候都不能生分。”
“爸,你放心,我记住了。”韩冬森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有我一口,就有冬林一口。”停了下,又说,“这酒店的名字就叫兄弟酒店吧。”
韩根旺想了想,说:“叫森林大酒店多好,你们兄弟俩的名字都在里面了。”
“绝!”韩冬森又竖起大拇指说,“爸,你真的太有才了。”
想想,酒店这名字还真不错。怎么说,韩根旺也是个文化人。
建酒店的决定作出后,韩冬森就紧锣密鼓去办各类手续了。
可韩根旺的心是空的。每天早晨起来,看着乱糟糟的大院子,心里就烦。
儿女们都在各忙各的事,有时全都不回家,连饭都没人做。没办法,韩根旺就到街边小店下馆子。可时间长了,他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就在心里生闷气,想:有钱管啥用?儿女多又能怎样?
于是就常常发脾气。
冬森和冬芳觉得这样下去确实不行,兄妹两人就商量,商量的结果是,只有请保姆这一个办法。
“爸,”韩冬森说,“咱家雇个保姆吧。”
韩根旺觉得,有个做饭扫院的人也是好的,便没有反对。
可谁知请来个保姆好吃懒做不说,还整天画的五眉六道,没事就去逛大街,很快就被辞退了。
紧接着,冬芳又请了一个,人倒是老实勤快,可做的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韩根旺根本吃不惯,还不如下馆子。
实在没辙,韩冬森说:“爸,你上班也不是太忙,抽空到劳务市场转转,自己请一个回来吧。”韩根旺就真的去了劳务市场。可转来转去,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不是劳务市场没人,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请谁,他怕万一请个和前面两个一样的,或者还不如那两个,又该怎么办?
他是拿着别人跟桃花比,可哪个女人又能比得上桃花呢?韩根旺心里说,只不过找个保姆而已,又不是找老伴,何必挑剔。这样想的时候,他再一次去了劳务市场。可这回走到半路就回来了。
因为,他想到了康春兰。
5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韩根旺终于鼓起勇气,开车来到王郎镇。
抬手敲康春兰家门时,韩根旺内心更是忐忑。
好在,开门的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比冬林家的苗苗小点,苗苗都上幼儿园了。韩根旺紧张的心情顿时松缓了下来。他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得很可爱。
“豆豆,谁来了?”康春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就像当年喊大虎一样。
“奶奶,快来看,来了个爷爷。”小女孩边往屋里跑边喊。
韩根旺正想着几年没来,小康都有孙女了,康春兰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愣了一下,说了句“还真是个爷爷。”就迎了过来,看着韩根旺,热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韩根旺说时,将一大包礼品递给了康春兰。
康春兰也不谦让,把礼品接住,说:“快屋里坐,刚好饭成了。”
韩根旺还没进到屋里,大门响处,大虎和媳妇回来了。
大虎见了韩根旺,非常热情,问过好之后,半开玩笑说:“我平时四处跑,没福气吃妈做的饭,今天正好拉了个客人回镇里,就见到了韩伯伯,真是有缘。”
正说笑着,小龙和媳妇也回来了。小龙也结婚了,媳妇和他同在王郎镇中学教书,两人还没有孩子。
小龙性格内向,虽不像大虎那样开朗,但也是认识韩根旺的,只说了句“韩伯伯好。”就进屋了。
康春兰带着一脸自豪的笑容说:“就差三儿了,他在四川上大学呢。”
看到这家人的日子如此美满火热,韩根旺除了高兴,还有点眼热。瞬间,他有点后悔来到这里。心想,人家日子过得比自己都好,还想请人家当保姆呢,真是!
吃过饭,孩子们都很忙,一个个走了。当然,临走时,都没忘给韩根旺打招呼,显得很有教养。
这一点,尤其让韩根旺羡慕,便对康春兰多了几分敬佩。
“韩老师,你是不是有事来找我?”等孩子们都走了,康春兰看着韩根旺问。
“没啥事,就是随便来看看你。”韩根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佩服这个女人的聪明。
“有事你就说。”康春兰看着韩根旺。
“我……”见康春兰执意要问,韩根旺心里矛盾了一阵子,就抱着豁出去的心理,简单把自己家中的变故说了,然后直言道:“我想请你过去帮帮我,一大家人,乱成了一锅粥,请你帮我理一理,理顺当了,你想回就回来。”他没敢说请保姆的话,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会叫你白辛苦。″
康春兰听了韩根旺说的话,对他有些同情,就有心帮他一把。可一想到韩根旺曾经做过的事,现在已成孤身,自己又是寡妇之身,跟了他去,算怎么回事呢?这样一想,脸一下就红了。可他又不能断然拒绝,便找了个理由说:“我现在虽然闲在家里,可你知道,子大不由母,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由不得我做主。”
韩根旺听出来她已经婉转拒绝了,也就不再坚持,只说了句:“我明白了。”
看到韩根旺很失望的样子,康春兰又有些不忍,就又加了一句:“等我跟孩子们商量一下,给你回话,好吗?”
“好好好。”康春兰的这句话,又给了韩根旺一线希望,连连说着好,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就告辞了。
改天大虎出车回来,康春兰真的把这事给儿子说了。
大虎听了,不但没反对,反而很高兴。大虎很聪明,也很孝顺。
大虎说:“韩伯伯是好人,咱就帮帮他吧。”大虎开车四处跑,听得多也见得多了,思想很开通。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妈拉养他们兄弟不容易,现在又没时间陪她,一个人在家很孤苦,他更希望妈晚年过的快乐。他也听说韩伯伯的老伴几年前就去世了,妈去他家帮忙,说不定两位老人就走到一起了。
这样想的时候,便从妈手里要过号码,给韩根旺打电话。
韩根旺从王郎镇回来,很焦心的等着康春兰回话。可一连几天过去了,却一点音讯都没有,也就不再抱有希望,心想,康春兰最后那句话,不过是搪塞他罢了,自己还当真了。
这天,韩根旺正想着再一次去劳务市场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他赶忙接听,是大虎打来的。接完电话之后,就开车风风火火去了王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