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灵魂作别
青海 马学忠
一
就要西行远游了,却不知如何作别生于斯长于斯的东土。
想《辞章之道》文辞之优美,逻辑之严密,修辞之绝妙,哲理之富有,徒添吾之悲哀与无能,岂敢做声!
想静一祁道祖,少年失怙,孤苦伶仃,然有名师不远万里前来调教于夏河畔,终成一代宗师,光耀宇宙,念吾之愚钝,独怆然而涕下。
想心学大师王阳明“去蔽明心”“静可生慧”等高见,念吾“枝枝叶叶外头寻”之迷误,悲前机之浅,莫免潸然泪下。
我之最爱,乃皎洁之月亮,倘若不成,那灿烂的星星,便是我之爱慕,还若不成,我愿与流星一道燃亮天际夜空,带着良知,将“人之初,性本善”完璧归赵。
五十多载,你费尽心思,从前后左右四方八方设伏,以酒色财气围追堵截,以名利坑蒙拐骗,以假象蒙蔽,以情欲诱惑,意在扑灭那星星之火,绞杀星星之火蕴含的真善美。
此时此刻,悲我不是玉,难成器,良愿苦行撞不开智慧之门,反倒玷污了他人的纯洁高雅;欣,纵不是玉,然千击万磨,星星之火仍未灭,真善美依旧在!我虽是罪人,但不是俘虏;虽未大彻大悟,但亦未一败涂地,了无希望。

二
即将西行远游,然不能洒脱豪迈地作别,不能优雅地挥手致意,何也?
人间的烟火喂大了自性,而自性又牢牢包裹了身心,故而,自性把持下的我是个十足的凡夫俗子,懦软、势利,一无是处;不能飞越,除非在梦中。
孙儿呀!谁知这一别不是永别呢?旅途遥远,而我百病缠身,热就汗流浃背,冷则清涕直流,未老先衰的征兆已明显,看着尚一脸稚气的你,想起每晚你坐在我腿上欢快地开越野车的情形,想起你在房间蹦蹦蹦地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在这离别之际,叫我如何平静地睁眼看你呢?叫我如何不哽咽呢?
我要西行远游,这是父母的期盼和荣光,而人群里,再也寻不到我双亲的背影,疫情整三年,致使行程延迟,我辜负了双亲,没能等到我启程的这一天,泪眼迷离,神情沮丧的我该向谁挥手致意呢?
一路走来,歪歪斜斜的履痕,印满生命里不寻常的邂逅。生而为人,我未能摆脱“远了香、近了仇”的窠臼,互看的是缺点和丑陋,慢慢消失殆尽的是彼此的敬畏,直至肆无忌惮的伤害,爱恨情仇,万事蹉跎,错误叠加错误,以至于离生命原质的土壤越来越远,通往本心宽阔而直达的路,被尘世间的杂念和欲望引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辨认。此时此刻,才方知芸芸众生里的繁,苍凉大地中的小,百里红尘内的孤独,才知这烟火迷离的人间,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孤独,充斥着虚妄的狂欢,爱与恨两两相望,美与丑并道而驰。在这依依惜别之际,叫我如何大度地挥挥手?叫我如何气派而毫无遗憾地挥手作别呢?
自性把持下的我,负荷超重,一错百错;自性包裹下的我,佝偻着身体,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和豁达,言谈举止也少得体,那么,就让摆脱自性桎梏的灵魂悄悄地、轻盈地、完美地、理性地与尔道别吧!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

三
在阵阵抽泣声中,就让我满怀感赞、感恩、感念的扬帆起航吧!新时代,早已没了舟车劳顿之苦,那就让我在感慨、感动、感谢中呼啸而起,展翅腾飞吧!
那西行远游的目的地,是英雄的土地,是睿智的灵境,那优渥的土地,埋藏着最伟大的英雄的尸骨,也埋藏着最温柔的爱情和浪漫。在那里,一切喧哗与骚动,一切纷争与困扰,一切争夺与倾轧,一切欲望与贪婪,一切失落与懊恼,人生的一切一切,包括光荣与梦想,全在灵魂的悸颤中全然消隐无踪。她是一切美好的化身,再无烦恼,再无恩恩怨怨,再无分分合合。
那么,就让我循着前人逶迤的履痕,从青藏高原出发,一路走向拒绝萎顿生命的大漠冰川,走向欣然接纳信仰的岩石谷底,走向诞生英雄、传唱英雄的沙漠腹地,走进抚慰灵魂的栖居地,九死不悔地投入她的怀抱;就让我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那魂牵梦绕、心驰神往的满载辉煌的山川大地,沐浴在睿智的灵境里,一扫平日里的斯文和矜持,在那飘逸的云雾中御龙而行,在浩瀚的苍穹里牧歌,踏破幽冥的绝响;就让我本能地流泻出潮涌般的激情,虔诚地向着博大圣洁的造物主忏悔求恕吧!
待到天亮,赴源洗尘的我,或许将在西行远游之中完成蜕变,如婴儿般重生。
倘若西行远游不是提升的拐点,倘若赴源洗尘后也是朽木不可雕,那么,我亦毫无怨言,毫不遗憾——时代造就英雄,也需要无名小卒,但得婴儿之身,能拥有真善美我已感激涕零,唯一的祈求,就是请让我以婴儿之身轻盈地无罪恶地立即回归!别让我满载名誉地重返浮华、喧嚣的考场吧!
2022年12月20日
作者简介:

马学忠,网名,西海天马,青海省民和县人,曾任教师,钟情于法律,史学,文学,哲学,自由作家,善长诗歌,散文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