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忘冬至的羊肉汤
四川自贡︱游雪莲
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那年冬至那天,母亲准备了一桌好饭菜,还用自己推的糯米搓汤元。正值父亲休息,恰好逢界牌赶场,大清早父亲就赶场回家。
我正在桌子上写作业,父亲进屋就放下皮背篼,先拿出两个白萝卜,一把红苕粉条,然后见他很用劲地往上提,父亲说我买了一只羊头,中午炖羊肉汤,篼底羊杂用一张大大的草纸包裹着。
父亲母亲忙着清洗羊头羊杂,我就在大柴灶煮沥米红苕干饭,干的豆杆在灶里噼哩叭啦撒欢。想着中午的美味,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两个弟弟忙着发蜂窝煤灶,为了节省时间,就用火钳夹住一个蜂窝煤放在火铲上飞快跑去邻居家引燃一个蜂窝煤放在自己炉灶内,再在上面重一个蜂窝煤。母亲说要两个蜂窝煤才能一口气将羊肉汤炖好,若中途加煤的话,闪了火就会影响汤的口感。
母亲将洗净后的羊头骨和羊杂等放进一口大鼎锅内炖起来。两个弟弟一会儿兴高采烈地蹦着跳着围着父亲母亲来回转,一会儿趴在灶台上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开水。有一些羊骨头在开水里面翻滚,不时溢出一些扑鼻的羊肉香气和膻味。小弟弟一会儿又来揭开锅盖,看羊肉熟了没。
我扶着阿婆刚走到拗口上,她说我闻到一股羊肉汤的香味儿对吗?
鼎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直熏人的脸,母亲拿把勺子荡着锅里的羊油,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待羊肉煮熟后母亲将羊头上的肉剔下来放入碗中,将羊杂捞出,改刀切成小块,将骨头放回锅里继续炖,直到汤色变浓,味儿更香。舀一钵放在一边,等汤冷了,面上浮一层羊油,母亲刮下来放进一个搪瓷碗内,等日后吃面条时用。羊油十分坚硬,有时用筷子都抝不动,还要用小刀切开。
母亲用白萝卜切成丝作凉拌菜,放点干海椒面、花椒面。炒红油菜、夹沙肉、烧白悉数端上桌子。用平时买回家都舍不得吃的酱油打了一个蘸水,放点葱葱、芫荽、辣椒油。一钵香气扑鼻的羊肉汤也端到了桌上。
一家人围挤在饭桌边,父亲用“牛眼睛”大的小酒杯为外公、阿婆斟满一杯泸州大曲酒,也为母亲和自己倒上一小口酒。我们三姊妹就盛上满满的一碗羊肉汤。大家举杯欢庆冬至节,吟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冬的气息在羊肉汤升腾的雾气中扑面而来。
牛奶一样雪白的羊汤,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小弟弟狼吞虎咽地呼噜噜地喝起汤来。我也迫不及待舀了一瓢在碗里,端起碗喝起汤来,只感觉肥肥的、滑溜溜的,立刻感到全身热气腾腾,暖暖的。再咬一口母亲烙好的麦粑,麦香浸到喉咙。喝一口汤,真是鲜美异常。
我拈上一块羊肉放进去蘸一下入口那香味儿简直不要摆了。辣得畅快淋漓,羊肉汤遇到辣椒面和花椒面,热泪就立马滚滚而落。幸好有甑子蒸的红苕干饭。这时吃两坨红苕才能解解辣味。
满屋子飘荡着羊肉汤的香味。一碗羊肉汤下肚,慢慢的,每个人鼻尖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汗珠掺和着羊肉汤的气味儿,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开始泛出一丝丝红晕。
边喝汤父亲边给我们讲有关羊的常识,比如羊肉汤有滋补身体的好处,“鲜”字是“鱼”和“羊”组成的,说完还考验我们。受父亲影响后来我还学了畜牧兽医专业。
锅里只剩一小半的汤汁,母亲就将粉条放进去煮,待起锅后放点花椒面、辣椒面、葱花,粉条吸足了汤汁,麻辣味儿愈发丰厚、刺激,一根根饱蘸了羊肉灵魂的粉条在口腔、舌尖跳舞,撞击得有些隐隐的痛、麻,然而这滋味又是让人上瘾的。这最后上场的粉条,才是羊肉汤真正意义主角和精华。至今想起都回味悠长。
第一次吃上羊肉汤。一家人就在这一粥一饭一汤的暖暖热气中其乐融融,温暖过冬。吃过午饭,阿婆说我的手脚好暖和,不用木炭烤火取暖了。几代人欢聚一堂,酒烈菜香亲情浓,叙不完的亲情,说不完的故事,沁人的羊骨头汤浓浓的香味飘逸在我们家的各个角落,久久不散。亲情,朴素得让人会忽略,但是却又时时出现在我们身边,感动所有的人,永远铭记那些令人心酸的日子里的温馨。
多年以后,我甜美而痛切地回忆起童年喝羊汤的情景来。无论在哪里喝羊汤,也不如那次的羊汤鲜美、香浓。那是我童年的味道,那种味道再也无法体味到了,因为人的心境永远无法重复。


作者简介:游雪莲,四川自贡人,文学爱好者。自贡市作协会员、荣县作协理事。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杂志和微信公众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