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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峰想了想,还是认为自己不要争辩为好,按母亲周青漪的说法,理不是争来的,明白人争不是,糊涂人才争理。母亲还说过,一个争字就是贪念,一嗔念起,百障门开。还是妈妈的话说得好哇!因为妈妈是过来之人,过来人懂的道理肯定多。
徐副部长忽然感到殷部长在问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恶意。这女人心啊,实在是难猜。说实话,殷部长是想借批评江峰的机会,同时也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她说:“小江,你别看我名义上是市委宣传部长,我回到家里还不照样要洗啊烧啊,我还不就是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吗。”殷部长对自己的双重角色显得淡定。她今天把徐副部长邀来一起参与和江峰的谈话,是想透露一个信息给江峰。如果江峰能好自为之,这件事情还有得救。徐副部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头雾水,心想,行啊,随你怎么吆喝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主要领导的不能光听风就是雨,难道按摩女就不是人?如此说人家是妓女是不是带有歧视。
殷部长面对微笑,她说:“小江,至于是谁反映你的问题,对你来说不重要吧。”江峰点点头,心中像明白几分,又好像不大明白。江峰不知道那天夜里一直躲在暗处窥探自己的是谁。江峰谈话的态度非常好,这又令殷部长感到不解。一个领导用这种话来刺激他,他竟是以歉卑似的姿态在作应付,好像又是在认错。这时候,殷部长又在思考自己的这位部下,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过错没有被发现。江峰表面上作出温良恭俭让的斯文,正好给部长殷彩芬一个启发,一个男人的胸怀宽广应该就是这种姿态。同时,殷部长又拿何力平同江峰比较。两个人都让殷部长不省心。部领导平时对他俩的关爱最多,所以遗憾也最多。两个人都是部里的中坚力量,部里之所以要作出这样的安排,一个负责年鉴,另一个负责史志,两项工作全是南州市门面上的活,属于窗口形象。尤其是何力平,当殷部长老是听他来汇报别人缺点的时候,她心里生烦。可是殷部长不能没有这样的耳朵,如果失去这样的耳朵,殷部长会感到自己像一个瞎子。殷部长喜欢对部里每一个人都进行观察,她不想盲人摸象。同时她又担心何力平经常这样搞,会把部里搞得人人自危,常常无中生有的话,今后还让人家怎么工作。
江峰看到殷部长在同自己的谈话中保持长时间的沉默。应该说,她正在用理智、用大爱的态度在学着包容周围的一切,包括一切人和一切事。江峰在宣传部里工作的时间非常有限,如果市级机关对公务员从年龄上一刀切的话,这个年龄档口肯定放在55周岁。就是殷部长本人到了年龄她也得让贤。在殷部长的办公室里,江峰、徐副部长和殷部长,这三个人现在都沉默着。
“请进,”殷部长听见有人敲门,说了一声。门推开,江峰彻底楞住,江峰怎么也没想到同何力平进来的人是隋雨。这个时候隋雨出现对江峰来说好像是凶多吉少。看来宣传部里有高人,特别是针对江峰,这个人料事如神,在做事情的节奏上往往要比江峰快一拍。这个人是不是何力平?
何力平进门的模样小心谨慎,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淌浑水。既然何力平不想淌浑水,那么他为什么要和隋雨同时出现?这个问题不大好解释。还是何力平反应快,他说:“刚才这位女同志在走廊上问我,殷部长的办公室在哪里,我就把她领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就是江科的女朋友。”小子不打自招。江峰心平静气地朝着何力平一点头,心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还往下怎么说。江峰在等着,他想听。
何力平一看有点不妙,想借故退出,殷部长灵机一动,“何科长,你既然来了,也就坐下来一起听听。”殷部长转身又问隋雨,“这位女士也请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隋雨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何力平,问,“何科长,你不是说殷部长找我有事情谈吗。”
何力平笑呵呵的说,“或许小姐你听错了,我叫你来的意思,不是我让你来的,而是你问我的,你的明白?你不是要主动跟部领导反映情况吗,所以我就把你带来了。”
隋雨说:“谁是小姐?你怎么站在那里说瞎话呢,要么是我听错了,对不起,我没有说过要找部领导反映什么情况,我走了,对不起。”隋雨不顾众人劝阻,她先对殷部长微微欠了一下身,表示已经行过礼,然后从容离开。“是非之地,”隋雨出门之后愤愤然说,她朝身后斜了一眼。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中发生的,然而消失的又是那么快。江峰这绷紧的心才稍稍得到缓解。殷部长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恐怕连徐副部长都不得而知,只是没必要告诉江峰。
徐副部长在心里也埋怨何力平多事。部里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何力平知道了,他都会向殷部长汇报,何力平习惯隔着锅台上炕的行为,也有点不把徐副部长放在眼里,徐部长在心里说,“臭小子,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徐副部长是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可就是不想多言。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隋雨走时,徐副部长不打算拦她。
江峰不知道隋雨会出现在市委机关,自从隋雨发现他和杨玲红两人躺在一起的事情后,隋雨的小脑瓜也转得特别快,她猜到这是一个阴谋,是杨玲红故意设下的圈套,然后使自己和江峰大肆翻脸一场而分手,好让杨玲红借自己的手把江峰拉到她那边去。休想!
隋雨不想把自己的底牌像从前那样继续交给江峰,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对这几个人来说,都是属于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有非常时期的做法。就在隋雨感到郁闷的时候,之前,她把心里话悄悄讲给肖素丽听。
这时候,殷部长看着何力平,她心里装出强忍怒火的样子,用眼睛瞪着何力平。既然演戏,就要把戏演得逼真。殷部长朝何力平发威道,“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了?”
何力平刚坐下,奇怪的很,何力平一反常态,说:“我不知道你们在开小会,小隋不认路,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这样说,也好缓解一下眼下的窘境。至于何力平是铁还是钢,反正何力平不认为自己是一块豆腐渣。特别是在江峰面前,他更不能把自己的品位降低。
殷部长像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她对何科和江科两个人都喜欢,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恐怕喜欢过了头,事情的性质就容易发生变化。两个中层干部真有点不识时务。殷部长决定把问题继续谈下去,还是开门见山,她当着徐副部长的面,对何科和江科说,“你们二位都是部里的骨干,我和徐副部长对你俩寄予厚望,将来该培养就培养,该提拔就提拔,这些工作我们都在做,我希望二位也少给我惹麻烦,特别是小江,我可不是当着何科的面批评你,但是你要给我注意,不要总让人家在背后议论你的所作所为。我就不明白了,你找那么小岁数的女人干啥?”
好像江峰问题的关键点找到了。江峰只才在心里稍微感到踏实一些。找到了!原来是女人之间的偏见,说穿了,殷部长出于本能,她对江峰有些嫉妒,江峰的艳遇为什么如此的好,她从中琢磨不出道理,自己为什么要把江峰的个人生活拿来说事?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胸有点狭隘。
何力平也听出了殷部长说话的弦外之音,向领导打小报告也是需要技巧的,既不能老打,又不能不打,更不能瞎打,瞎打的话是给领导吃药;如果小报告打的不准确,造成领导判断失误,这个责任非常重大。小报告一般人不会打,能打小报告的人好像是天生具有的。这种习性有点像巧舌,当然,打小报告得到提拔的人也有,但是,总归有些提心吊胆,一旦东窗事发,被人骂死。
徐副部长总觉得部里有个祸端迟早会爆发,这个祸端和江峰、何力平都有关,这是他几年来给殷部长当助手得出来的经验。防人之心不可无,徐副部长提醒自己在必要的时候和场所,对何力平这样攻于心计的人也得防备。他又联想到自己光明磊落的特征,就是从来不到市委领导那里去打任何人的小报告,这也是殷部长相信和器重自己的地方。现在市委只有宣传部和组织部的正副职干部没有公开发生矛盾,其它部门正职和副职闹不愉快的现象也经常发生。
殷部长对宣传部还是比较放心的。就是何力平和江峰两个人不让殷部长省心,两人总是在明争暗斗,你说帮谁好?徐副部长主张处事平衡、公正。刚才他发现殷部长说了江峰几句,所以他现在也要批评何力平几句,他说:“小何啊,你在部里也算是一个老同志,你也要时刻记住殷部长常讲的一句话。”殷部长听了有些奇怪,她微笑着问徐副部长,“我常讲的是哪一句话,使你老徐这么上心?”徐副部长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他觉得倒是这句话,在部里经常起着鞭策和鼓舞作用。殷部长心里还是有点纳闷,说:“我讲的话多了去了,我不知道你想说的是哪一句?”徐副部长出乎意料地说,“殷部长,你常对我们讲的一句话是,响鼓更得重锤敲!”殷部长听了连连点头,“是地,对对对,我经常说的就是这句话,老徐,你行啊,你不愧是部里的二当家。”
殷部长为啥要把第二这两个字点出来,徐副部长心里明白,江峰心里也明白,何力平听了心里有些不服气,将来总有一天,老徐在部里是三当家,这个二当家的位子该由他坐。作为计划,何力平正在一步步努力之中,他知道徐副部长平时总帮着江峰说话。但是,如果要在殷部长面前贬毁徐副部长的话,何力平可以有这个想法,但做起来有点难度,首先殷部长还没有想把徐副部长踢掉的想法,要踢的话早就踢了,何力平还是小心点好,千万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是那样的话,江峰会说不定就占上风。
江峰不知道何力平是从哪里搞到的隋雨电话号码。徐副部长也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有点蹊跷。隋雨什么时候跟姓何的搞到一块去了?
何力平不但有隋雨的电话号码,他甚至还有隋雨的父亲隋光舞的号码和杨玲红的电话号码。如果没猜错的话,隋光舞的电话号码应该是殷部长给的。何力平拿到电话号码就顺藤摸瓜,他马上知道殷部长给他电话号码的用意是什么。同时,何力平也因自己频繁向殷部长汇报江峰太多,殷部长也曾点过他,千万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凡事都要掌握一个度。一个地级市的宣传部长,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听一个小科长的汇报,而且何力平汇报的时间老长,说起话来反反复复总是那么几句。
江峰已经把自己的疑惑梳理了一遍,今晚到家肯定要好好问问隋雨,这是搞的什么名堂!江峰下班回到家里,看得出家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温馨,往日的温馨首先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炒菜的香味。江峰喊,“小雨,小雨!”隋雨悄然把厕所门打开,小声说:“喊啥喊,我在这里。”隋雨从厕所出来后,只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其实她心里有点胆怯。果然不出所料,江峰让隋雨坐下来,说有话问她。隋雨这时候才在脸上出现一丝惶恐。隋雨主动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何科长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你是不是把我的号码,压在你办公室玻璃板底下让他看见了。”江峰没有这么傻,他在办公室的玻璃板底下,都是压一些各单位的号码,可以说部里没有一个人把自己家人和朋友的电话号码都压在台板底下让人浏览。江峰沉思再三,他想进一步追问隋雨,可是一想,没必要。江峰如果连续追问的话会把隋雨弄得不知所措。
晚上家里没啥菜吃。江峰提议隋雨到外面去吃,隋雨也没拒绝,她欣然前往,这种做法也反映了隋雨心中的坦荡和对江峰情感的珍惜。
到了饭店,隋雨犹如触景生情般,这个饭店是江峰和隋雨初次相识的地方,后来,两人很少光顾这里,如今小饭店里依然坐满了人,其中一大部分还是来自对面商学院的同学。隋雨一见,马上在脸上浮起一种亲切感。渐渐的,隋雨的心情开始好转。隋雨笑的有点勉强,她说:“等吃完了饭,咱俩出去走走,有好多天没出去走了,心里也怪想的,顺便也聊一聊,你同意吗?”
江峰知道隋雨想跟自己聊什么,江峰说:“也好,咱俩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逛街了。”隋雨听了有点不大在意,她轻蔑地一笑,说:“关键是你工作忙,没时间逛,江哥,我说的对不对。”
隋雨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对江峰的称呼经常在变,一会儿称老公,一会儿又称他是江哥,有时候,她还会称呼他小江。对小江这样的称呼,市委宣传部里也只有两个人敢叫他,一个是殷部长,另一个是徐副部长。就是南州市委副书记罗开来在私下也不叫他小江。
听说罗开来要调走,这是省里的意思,把他调到江南某一个地级市去工作。隋雨不由得替江峰担心起来。江峰一直没有承认罗副书记就是他的背景,江峰只把罗副书记当作引荐他的伯乐来向隋雨交底。
江峰到现在还怀着一份报恩的心思,他非常尊重自己的同学罗开来,江峰心里比谁都清楚,同学的一份情感,随着两人的职务变化也在悄悄褪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江峰绝对不会拿他的同学罗开来做挡箭牌。至于为营救梅冬雪请假的事情上,江峰实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硬着脸皮去找罗开来请求帮忙。江峰一想起罗开来便会想到梅冬雪,想到梅冬雪就会自然把杨玲红牵扯进来,那么,自己在杨玲红身上出轨,似乎也就找到了一种可以为自己推脱责任的理由。
现在这一切旧事又被隋雨信手粘来在滔滔不绝地说,说得人的脑袋都开始发胀。这件事情目前正在发酵之中,就连隋光舞现在也被牵扯进来。
两人吃完饭,走在马路上,隋雨试着去挽江峰的胳膊,她说:“如今咱家可是三国四方啊。”隋雨说这话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她把话说的非常委婉,甚至还有点动听,但还是让江峰感觉到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确实,隋雨也在提高和总结自己的人生,她心里非常清楚,在自己和杨玲红之间是谁先攀上江峰,不由细说肯定是隋雨。有家不回在马路上瞎逛荡也没多大意思。
江峰和隋雨又折返到家里。在现实生活中,家家都难如愿,事事也未必称心。
眼下,隋雨还得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往边上摆一摆,她要和江峰把没讲完的话继续说下去,隋雨先说。江峰不由一楞,他琢磨不透今晚上隋雨为什么不让他多话。江峰想到了一个道理,言多必失。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隋雨心里清楚,她不想表达。
今天早上,可以说是何力平把隋雨诱骗到宣传部去的,是想让她亮一个相。因为何力平在电话里称是为了江峰的事,所以一着急,隋雨跑来了。人遇到事情千万不能着急,人一着急,就会把马路上的假警察当成真警察,会把坏人当作好人,同时也会把好人当成坏人。人一着急,人的神就开始散,先从眼神看起,眼睛里的神色不聚拢,说明这个人走神,从中医角度讲,火大神散,导致心脏供血不足,人的心脏病也是这么得的。
隋雨有时候做事情喜欢着急,当她一听说江峰出事了,马上坐出租车赶过来,来了之后一看江峰在接受谈话询问,谈话的阵势显然是对江峰不利,又好像是几个人针对江峰一个人,她只能选择匆匆告辞。就在一瞬间,何力平目的达到了。何力平就是要让殷部长看一看隋雨长的啥模样,因为殷部长已经认识了隋光舞,所以也有必要见识一下他的女儿,如今通过这种方式看到了,在殷部长的心里便有了一个谱,这个谱就是对江峰的前程要作重新估量。
现在,隋雨见江峰神情有点恍惚,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在想你的前程,还有你在想自己和杨玲红之间的关系,我知道那个杨玲红比我先得到你,上一次我还被她戏弄了一回,我现在不会生气啦,我想通了,我和你在一起也是命,是我隋雨前世欠你的,所以这辈子由我来还债。”
江峰听了之后,眉头有点舒展开来,他说:“小雨,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怎么会弄出这种事情来。”
隋雨有点警惕,她试探着问,“难道你和杨玲红之间还有其它什么事情隐瞒我。”隋雨问完后有点后悔,又忙说,“你和她之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我下次肯定不问了。”
江峰开这个口好像非常难。隋雨突然又变大嗓门,“我没有主动到宣传部里去反映你的情况,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都是姓何的瞎编的。”隋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帮助江峰摆脱困境。她想,只要自己不给江峰出难题,肯定会帮助江峰躲过劫难。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空 萧潇
秋秋 胡晶清 施国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