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铜绿山览古
朱教贵
论自然景观,湖北大冶的铜绿山名不见经传。
没有东方山的神秘,没有西塞山的雄豪,没有蓊蓊郁郁的植被,没有湛清明碧的山泉。站到它那褐黑的石头坡上,也找不到历代文人墨客的足迹和吟诵。
若不是3000年前那訇然一声坍塌的山脊,铜绿山至今也不会成为一个名词。那訇然一声响过之后,尽管它仍被人们踩在脚下,尽管它只留存了一片肃穆的古矿冶遗址,但铜绿山却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壮丽诗篇。这诗篇不是脉脉温情。这诗篇是累断筋骨的劳作,是汗血浇成的劳动号子,是“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般的生存呐喊。古老而悠亮的号声,只有从现代矿山和冶炼厂穿行而来的人们才能悉心谛听到,只有当你坐着罐笼车下到地层深处见过一张张苍浑的脸面之后才能想象到,只有当你抚摸过那些被破碎、球磨、浮选和再次精选后的铜金砂,望着它被送进高炉并伴着呛人的硫酸味而变成赤色的铜块后才能感受到。
仲夏的一天午后,笔者来到铜绿山矿区的坡道。踩着一路碎石和废铜炉渣而上时,墨绿色的岩石层还在徐徐山风中颤抖,塌陷的古矿冶遗址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苍凉而漠然地凝视者天空。站在当年的遗址前,一个井巷密集、纵横交错、深20余米、横截面400多平方米的古采矿场映入眼帘。仔细看去,几条平巷相互并进,数座竖井并排直下,排水沟槽曲折相连。1973年以来,铜绿山矿区已发掘出7处古采矿场,400多条采矿井巷,1000多件木铲、铜斧、铁锤等生产工具和陶制生活用品,50多处古冶炼场,8座春秋早期的炼铜竖炉,50万吨冶铜炉渣。

观览了古采矿场,我沿着当年废弃的一条井巷缓缓而上,想象着当年的采掘情景。那些焦黑的身躯就是从这些井巷中背负背篓辘轳而下,借助点燃的松明或竹片踽踽而行,直至昏黑的掌子面前抡锤打凿,一壶血,几块肉,换出那些峻峭的铜矿石。尽管当时的打井技术只限于负60米,但聪明的先民不仅发明了“密集式塔接方框支架”和“循矿脉采凿”法,而且他们的采凿之处,往往恰是富矿所在。“上有磁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铝锡赤铜”,利用露藏找矿是一种方式,当地的民谣还揭示了另一种利用植被找矿的方法:“牙刷草(即铜花草)开紫花,哪里有铜,哪里就有它”。

“那些开采出的矿石就在附近的山坡上冶炼”,一位老矿山向我们讲述着。恍惚间,老矿山幻化成了当年的铜官督,而笔者仿佛回到了西周、春秋战国时期的某一天——天空湛蓝,山色苍翠,山坡上蔚然排开8座炼铜竖炉,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灼热的阳光下搬柴吹火,捣石碎料,守炉吃,伴炉眠,挨过晨曦又挨过黄昏,挨过烈日又挨过骤雨,直至夜幕降临大地,号声不绝,铜水滚滚。真乃“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在这片当年轰轰烈烈的热土上,在这块黄巢筑炉、岳飞铸剑、朱元璋设置“铁冶所”、张之洞开矿取宝的地方,如今建起了一座现代化矿山和一座世界闻名的古铜矿遗址博物馆。
历史悄无声息地远去了,而笔者游览了铜绿山参观了古矿冶遗址后,却捧回了一颗激越的心,那条条井巷就是一幅幅壮观的历史画卷,那块块废铜炉渣就是一页页珍贵的史书。回忆历史是为了寻觅一种更浑厚的生命。自然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历史也同样是炎黄子孙的命根。
作者简介:

朱教贵,黄石日报社退休记者,从事新闻工作三十年,采写了大量的消息、通讯、特写、调查报告等和着时代脉搏一起跳动的新闻报道。兴趣使然,写点游记散文等“副产品”润润笔。1996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散文集《寻觅》。报告文学《蠢古》获全国报纸副刊优秀作品二等奖,散文《铜绿山览古》获中华文学2022年度优秀散文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