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李雪娇的散文《杨歧禅意》荣获江西省作家协会、中共上栗县委、上栗县人民政府共同举办的全国征文的“三色赣湘边•活力新时代”文学作品大赛散文类三等奖。
“不睹杨歧寺,枉闻杨歧名。”三上杨歧寺,每次都是懵懵懂懂走马看花,看看佛像、唐碑、唐塔、唐柏、方竹、登上寺后山坡,在乡贤文廷式的墓前虔诚祭拜。 杨歧山因何得名?因何香火延续千年不绝?翻阅有关资料典籍,从中找到了答案。杨歧寺位于江西萍乡上栗县境内杨歧山的寿桃峰下。相传,战国时著名哲学家杨朱路经此地,因山路多歧迷失方向而凄怆泪下,故名为杨歧山。杨子哭歧之说,古已有之。《淮南子》中就有“杨子见歧路而哭之”的记载,西晋诗人张载的文章中也有“杨子哭歧,墨子感丝”的句子。 2015年清明节,三五好友驱车前往杨歧山。远远地看见高大轩昂的白色花冈岩山门。沿着山路上行几分钟,只见山腰的绿树丛中露出一段粉墙黛瓦朱红门,门楣上“杨歧山”三个字格外醒目。山门两边的对联是“罗汉洞前,山似诸天朝北极;观音岩下,水归一口尽西江。”顺着山坡,登上一段高高的阶梯,穿过一道山门,看到一红一白两幢建筑,红屋的门楣上写着“祖堂”二字,白色建筑的门楣上高悬着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1987年亲笔题写的“杨歧普通寺”五个秀逸古朴的黑底金字,两边高高廊柱上的对联为:“山作佛头青,峭石为屏,万仞岚光辉北极;水如僧眼碧,涌泉通海,千秋灵异著神皋。”
在冷冷的细雨中,青山环列,古塔巍巍,古柏参天、白墙灰瓦的杨歧寺岚雾茫茫,如诗如画。山门院落俨然,寺内有大雄宝殿、观音堂、关圣殿、藏经楼,供奉着如来佛、观音菩萨、关帝等佛像,还有护法韦陀、十八罗汉、二十诸天等木雕神像,庄严肃穆、金碧辉煌。凛冽的倒春寒挡不住游人如织。整个寺院正在装修翻新,十几个和尚在红衣法师的带领下正在诵经作法。大雄宝殿内,工人们正在为三尊大佛像涂金粉,粉饰一新的佛像威严、肃穆,气象雍容。 静行默观寺内陈迹,珍贵的寺中“三宝”唐碑、唐塔、唐柏,见证了寺院久远的历史。杨歧寺始初的寺名是“广利禅院”,由乘广禅师创建。乘广圆寂后,大弟子甄叔禅师在寺院的右侧为其建舍利寺并保存至今,这就是“三宝”之一的唐塔。后来,门人远赴常州,请当时贬任朗州的著名文学家刘禹锡为乘广禅师撰写塔铭,这就是“三宝”之二的唐碑。经历数百年风雨,石碑被山洪冲倒,僧人将其搬入寺中,并碑座一起嵌入寺门右侧的墙内。寺后有一株二十多米高的柏树,绿意盈盈,仿佛是倒着生长的,透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生命力和意志力,这棵寺中“三宝”之三的唐柏传说为甄叔禅师亲手所植。历年千余年风雨,依然苍翠挺拔。“文革”中枝叶渐枯,政治清明后复郁郁葱葱。可惜2014年雷劈一枝,砸坏了大雄正殿。 站在乘广禅师的唐塔前,抬头看一看寺后的山峰,酷似一个仙桃,整个杨歧山的地势犹如一朵青莲,而其中一瓣莲叶就像弥勒大佛,杨歧寺就座落在弥勒佛的肚脐之下。杨歧寺始建于唐朝,是中国禅宗南禅荷泽宗、洪洲宗、临济宗以及杨歧宗四宗的祖庭。唐朝天宝12年(公元753年),荷泽宗的法嗣乘广禅师从洛阳来到杨歧山开山结茅,得到当地信众资助,建成殿宇。后来,洪洲马祖道的法嗣甄叔入山,恢弘寺宇,更名为广利禅院。 “绿蓝青黛染晴山,院锁层峦叠嶂间,灯荧星点清宵静,炉袅烟丝白昼闲。”时光从唐朝流转到了宋代天喜年间,幽静清扬的广利禅院迎来了一位鼎鼎大名的方会禅师,他师从临济宗高僧楚圆慈明禅师,楚圆法师圆寂后,方会继席法筵,更名为普通禅寺,一时四众云集,法席常满。方会开创了中国“五宗七家”之一的杨歧宗。按《中国禅宗通史》的说法,宋代的禅师早已结束了流民的身份,开始了农禅生活,据《萍乡县志》记载,在寺院数里之外“千衲岭”,也叫“千丘田”,就是当年的僧人们依山开辟的大大小小的千亩梯田。从“独步杨歧山顶上,建出花宫胜仙阙,文如壮势射虚空”一诗可遥想当年寺宇栉比,梵宫耸峙的杨歧普通寺,千名僧人半禅半农,自给自足的生活情景。
在杨歧普通寺的后山上,一片青翠欲滴的小竹林中,有静穆而安详的文廷式墓。墓地是坐西朝东的丹凤朝阳地形,墓堆上长满了青草,墓碑上用正楷字刻着“诰授中宪大夫曰讲起居注官翰林侍读学士显考文公讳廷式府君之墓”,墓碑左边是文廷式后嗣写的碑文,右边是南昌知府沈增植作的墓表。墓前的望柱联也是沈增植所题:“卜兆起兹方,故实未湮,皇览从今当补记;表轩终有待,乡贤如接,泷冈吉日更题词。”文廷式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土馒头,又湮灭了多少的豪情壮志和儿女情长? 我手头有一本萍乡籍作家肖麦青先生著的《晚清悲风》,深情而婉约的书写了“萍乡文三哥”文廷式传奇而又悲喜交集的一生。文廷式的先祖是民族英雄文天祥。文廷式饱读诗书,年轻时曾教习广州将军长善的两位侄女珍儿和瑾儿读书。进宫后,珍妃向光绪帝力荐蒙师,文廷式渐渐成为帝党的重要人物。甲午海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李鸿章奉慈禧密令主和,而当时的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不畏权贵,不避利害,上书弹劾李鸿章,直言慈禧生活侈奢,挪用海军军费为自己六十大寿修建颐和园,一腔热血,浩然正气,得罪了阴险专权的慈禧太后。 在逃亡的日子里,看着山河破碎、满目疮痍,文廷式心情沉痛。他将忧国忧民伤时痛世的情怀托付于诗词,著有《云起轩词钞》、《纯常子枝语》、《闻尘偶记》等,成为清末词坛的擎天之柱。回到故乡读书养病的日子里,还积极为安源煤矿开矿的事宜奔走。病重伤身,忧重伤心。1904年,文廷式病逝,归葬在杨歧山普通寺的山后。一百多年后的乡人我,再读文廷式那首表明心志的《蝶恋花》,仍然能感触摸到他那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蕙些兰骚,未是伤心事。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站在文廷式的墓前,我浮想联翩,一百多年前,文廷式的足迹遍及苍翠葱郁的杨歧山。在普通寺的大佛前参禅,他悟到了什么?佛只因眼见,禅自由心生。满腹诗书聪慧过人的文廷式焉能不懂得随波逐流,适时进退,依附权势才能荣华富贵的道理。但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心中装着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不肯为个人的名利而违背自己的良心。因为直言进谏,从人生的顶峰一下子跌落谷底,几度风雨逃亡,心中仍然九死而不悔。他深爱着杨歧寺这座故乡的青山,临终前的遗愿是归葬杨歧山。 杨歧普通寺是禅宗临济宗一派杨歧宗的祖庭,为方会禅师所创,寺内僧冢僧塔上的文字,寺内的壁画,现存下来的书籍,都是强有力的见证。公元1199年,杨歧宗传入日本,至今为日本佛教大宗之一,信徒过百万。
方会是袁州府宜春人,先是公干犯事逃跑,连夜逃到瑞州(今高安、宜丰一带)的九峰山,然后出逃,师事石霜寺楚圆(慈明)和尚,从南源一直跟随到潭州石霜寺、道吾山,得道之后再回九峰山,后被僧众迎归杨歧普通寺。 方会禅师是个有故事的人。据《五元灯会》卷十九记载,很有些传奇色彩。他经常向师傅楚圆(慈明)请教得道之法,师傅楚圆(慈明)却不慌不忙地说:“监寺异时儿孙遍天下在,何用忙为?”一次,风雨大作,他从小路踏着泥泞去迎接,在路上扭着楚圆问得道之法,楚圆慈明不言语,方会作打着手势说:“你这老汉今天必须与我说,不说打你去。”见状,慈明笑着说:“监寺知是般事便休。”话没说完,方会大悟,即在泥泞中向慈明大师跪拜。 方会的根本思想,是临济宗的正宗,这样一个做监寺出身,率性随意的方会,却开创了中国佛教的一个高峰。方会说法,随圆就方,不拘一式。他认为佛法无处不在,无所不在:“举步也千身弥勒,动用也随处释迦。”他同时认为佛法要融入生活,世上没有生活之外的佛法:“有马骑马,无马步行。”“河里失钱河里捞”。方会在弥法时甚至用当地的方言:“罗罗哩,拈上柴头,且向无烟火。”罗罗哩,意思是“你这猪脑壳”。 祖师禅的要求是“以物观物,物物如一”。日本室町时代中期著名的禅师一休把“我心即佛”的思想推向极端,他不在清静的境地追求禅悟,而在人生欲望与痛苦的魔界寻找禅的自由。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很喜欢一休的一句禅偈:“佛界易入,魔界难进。”川端康成说:“我深为这几个字所吸引,我自己也常常挥毫写这几个字,其意义可作多种解释,若要深究,必可臻于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