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启文
妈妈,咱家门前的山茶花又开了。红艳艳的花朵是你喜欢的颜色,可是,你看不到了。
这一天终究来临。时间定格在2023年元月13日,因感染病毒,妈妈的生命在这天休止,享年84岁。
妈妈,多少次在睡梦中惊醒,惊恐这天的来临。生命只是一种过程,谁都有这天,但意识中,我一直极力抵制。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少了你,家里失了一人,家就散了,钱有何意,挽不回完整的亲情。妈妈,哭红双眼的我抱着同样泪水直流的女儿相拥而泣,痛彻心扉你的离世,少了一个讲心里话的人,我们仨,曾是同心一人。
妈妈,在家里、在病房、在床上,多少次我们促膝谈心、开怀大笑。讲婆娘、讲家庭、讲做人、讲赚钱,我们情投意合、心性相通。每次虹虹学校放假,回来看你,乖巧的女儿一进门便热切地拥抱你、亲吻你,夸你皮肤好、头发青,长得有牌。乐得哈哈大笑的你直呼:蠢崽!我是七老八十的人,你开婆婆的玩笑。
妈妈,在送你去医院抢救的当晚,我慌了神,急得打电话直呼女儿快回,婆婆不行了。从省城连夜赶来的女儿,顾不得路途的疲惫,急匆匆走进急诊室。看着平躺在病床,戴着呼吸机面罩不能言语的你,“嗷”的一声,哭着扭头冲出病房。她不敢相信,大前天的夜晚,用我的手机,你俩曾视频聊天。
妈妈,女儿是你一手带大,情深似海。妈妈,在救护车送你抢救的路上,医生说了你严重缺氧,高度昏迷,已没希望了,送医院也只是尽点崽女的孝心。闻听此言,我如遭雷击一般,呆如木鸡。进医院拍CT,已是白肺百分之七八十。在医院只待一天,第二日傍晚我们就回来了。在急诊室,在你清醒时,你反复念叨要回家并摘掉面罩。无法也是无望,我们只得辞医而归。
妈妈,在家中,你就这样走了,平静而安详,留下一大帮的我们,子子孙孙。妈妈,时间过去两个多月了,现在,在家中,在你的遗像前,我难过而仔细地回顾你的一生,满是坎坷和辛酸。
那是1939年2月,刚出生不足3天的你,被狠心的爹娘送人。你父亲是个手艺人,浙江的,在城内开一家染衣店铺,家境尚可。接过你的是一个在城里做奶娘的乡下妇人,她就是后来将我带大的外婆,我一直视她为亲外婆。因你是头胎又是女孩,在重男轻女的过去,便遭遗弃。乡下外婆家的日子是苦的,缺吃少穿,住土砖屋。日子虽苦,但乡下外婆、外公疼你,没有看轻你,视作己出,你得到了父母的爱。小时候,你扯过猪草、放过牛、作过田,饿了,没什么可吃,田里扯一把草籽苗,煮一锅充饥;下雨天,无鞋可穿,脚板下垫块薄砖,上面绑两根草绳,就是你走路的鞋;七、八岁,跟着乡下的舅舅推洋炭,走远路。什么苦你都吃过,日子虽苦,但你始终觉得乡下爹娘亲。解放了,在你17岁年纪,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姑娘,貌美十里八村,提亲的人踏破了乡下外婆家的门槛。经人介绍,你认识了一个来自湖北黄梅的小伙,在当时萍乡矿务局高坑煤矿党部当通信员,那时的爸爸已是中共党员,正式工,根红苗正。就这样,你们结合成夫妻,从此,便有了哥哥、俩个姐姐和我。爸爸是大厂的工勤人员,自然,你成了家属工厂的职工,做辅助性的翻砂工作。你没文化,人聪明。在翻砂车间工作的日子,多年的磨合,熟能生巧,你成为技术骨干,曾受厂里派遣,远赴北京、上海、沈阳等地深造,学习压制鋁锅技艺,提升技术水平。许多年过去了,当你得意地讲起这段过往,两眼放光,炯炯有神。我纳闷,一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人,如何在外地生活,与人沟通,更别提学技术。但,这一切是真的。妈妈,当你退休十多年后,曾有乡镇企业的老总开车亲赴家中,请你出山,指导工厂翻砂,制作锅子。妈妈,我要感谢你!你虽然没文化,但对我的学习十分重视,从小学到高中,你一直管得紧、抓得严,为此,生性顽劣的我没少挨你的打骂。正是在你的严格之下,我的学习小有成就,参军入伍一年后,考取了军校,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军官。妈妈,我不会忘记,在我与妻子刚认识不久,你替我把关,亲至妻家探看,当时,妻正在洗锅倒水准备炒菜。回来后,你对我说,这个妹几要得,会当家理事过日子。妈妈,三十年了,你的话没有错,妻子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当家理事、洗衣浆纱、精打细算、贤惠能干。
树老根多,人老病多。随着崽女先后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妈妈你慢慢变老。多年的操劳、疲累,你得了一身毛病,高血压、心脏病、肺部占位等等,你成了医院的常客。
妈妈,多少次在医院陪护你,明显地感到你老了,一年住院三、四次,打针、做检查、吃药,萍乡的大医院我们跑遍了。
妈妈,我们相处的日子,尤其是我成家后,满是融洽和快乐,谈天说地讲古,我们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你常讲,男子人,要有家庭的责任,重家爱家,不要在外面乱搞、偷野老婆,这事千万做不得,一要花钱,二要挨打,三是不利于两公婆团结,日子会越过越苦。
妈妈,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我们是灵魂挚友。每每在家陪护你的日子,在我健完身的夜晚,你会起床,为我冲上一杯牛奶,娘崽聊天半夜。
妈妈,你就这样走了,离开了我,美好而难忘的日子就此成为记忆直至永恒。
我没有食言。你曾说,当你老了,百年以后,要葬回老家,今天,我做到了。在人声鼎沸的殡仪馆,在哀嚎遍地的火化区,我抚摸着你的面庞,将安详的你送上人生的最后一程。等了大概半小时,火化完毕。领好手续及骨灰坛,在响器的吹吹打打声中,我们上了灵车。车子缓缓驶离伤心之地,朝着乡下老家的方向而去。
怀抱着沉沉的骨灰坛,攀登上笔陡的公墓山台阶,来到事先买好的墓地,恭敬地安放好坛子,撒上最后一抔黄土,合好墓碑。此时,哭干双眼的我已无泪可流。
妈妈,你就这样走了,从此,我俩阴阳相隔、各奔西东。
舍不得你哟,妈妈!
青山默立,小河无语。宽厚仁慈的大地啊,请接纳她的魂灵。

【作者简介】王启文,男,1966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安源区卫健委主任科员,现已退居二线,《萍乡日报》通讯员,安源区作家协会会员,军队转业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