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拂堤楊柳醉春烟
一一一寫給逝去己久的媽媽
文/ 李淇瀅
又是一年淸明前,我們姐妹總是在清明前去給媽媽上坟,因為媽媽是淸明前走的,所以清明前夕計劃如何給媽媽上坟,都誰能去,怎麼去等等。
家中只有五個姑娘,在媽媽剛去逝時,我們家去給媽媽上坟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有時一個車都不坐不下,還要借一輛面包車。爸爸、五個女兒、女婿、外孫、外孫女都會去,我們在車上總是忆着媽媽的過去,媽媽的好,媽媽在我們記忆里一件特殊的事情。最後都归到媽媽的善良、慈祥、助人、吃苦耐勞等。
随着媽媽離去的時間久了,先是女婿們忙,然後外孫、外孫女們上學、上班,加上外地工作的,慢慢上坟的隊伍越來越小,人越來越少。爸爸每年的清明十一前都要提醒我們去看媽媽的,他也很認真地跟我們一起,但到了墓地,他只近近地看着我們掃墓的動作,話很少。從前兩年,爸爸的身體不太好,我們就不讓爸爸去了,還要有一個女兒陪爸爸,所以這兩年上坟就只有我們三個姑娘是每次必去的。

媽媽走了到今年是第十一個年頭了,前几年我們總是帶着悲傷、傷感、遺憾去看媽媽的。我們是多麼不舍媽媽呀。在媽媽走的時候,收拾媽媽的遺物時,我把媽媽最後穿的一個黃色的手织的毛衣收藏了起來,用一個塑膠袋裝起來,扎緊,放在我的大衣柜里的上面,在每次想媽媽時我會把自己关起來,拿出來媽媽的毛衣,聞聞媽媽的味道,默默地哭一場。或者有時想媽媽深了就緊緊抱著枕頭想想媽媽笑容媽媽的懷抱睡去。後來就慢慢淡一些。后來再去給媽媽上坟我們就輕鬆很多,覺得媽媽一定又轉世投胎到我們的身邊,一定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們。有時還跟爸爸開玩笑說,媽媽知道爸爸又吸烱了不高興了。
現在,每年給媽媽上坟是期待的是快樂的,有時我們姐妹會把繪媽媽寫的信在坟前念一遍燒掉;有時我們會靜靜坐在媽媽坟前,我會用一些引導語讓媽媽和我們聯連,讓媽媽的能量連接到我們身上;有時我們會在坟前給媽媽頌一部地藏經。而每次燒完紙我們都會坐在坟前和媽媽說一會話,像在家唠家常一樣。

媽媽走的年齡是比較年輕的,媽媽家人都長壽,唯有媽媽走時才六十四歲。媽媽好勝心強,心累,壓力大媽媽擔了太多的担子。
今天又是一年清明前,西安是個四季分明的好地方,該下雨就會下雨,有春雨貴如油之說。這幾天己下了幾天的連綿細雨,淅淅瀝瀝,大地都濕透了。當我們今天出發去墓地時,雨居然仃了,盡管天是陰陰的。當我們上了塬,視野遼闊,公路的兩邊草長鶯飛,綠煙裊裊。路邊一排的柳樹正吐着新綠,在阴阴的氣候中如綠霧仙境,淡淡的嫩綠色籠罩着天際,車在這漫着綠尘的路上馳過,這如烱云的淡淡的情思真是透了思念,隔世的思念,濃而不烈,思而不忧,總在心間又遙不可及,似小時媽媽远遠的招喚,又是我迷亂時最近的天空。
路邊的田野種着葡萄,垅垅殷實,一望無際。路邊種樹的人甚是聰明。兩排樹是交叉着種的,且樹是楊柳和梧桐樹交叉着,秋天是遠天的一片黃色的金秋。而這初春,清明之前是滿眼的嫩柳,遠遠開車行進在這道路上,你如同從世間開往一個童話世界,心曠神怡,如迷如痴。
今天或許是近幾天的春雨,或許是離清明還有幾天,所以人不多,遠遠就聽到有吹打樂的音樂,進了大門才看到有十幾個男人和女人都穿着沉重的衣服在門口三三二二等待着什麼,那吹打樂應該是有一家正在下葬,而這些人是在等他們。
人多的時候,天氣好的時候這里兩邊會有幾個賣祭典用品的,他們也幫來上坟的人為故人點歌,會用大喇叭在整個墓區的上空,報上點歌人的名字,然後播放你點的歌。或給媽媽的,或點給爸爸,或給孩子的。不管你家的墓地在那個角落,都能聽到。有一年,我們正在上坟,就从喇叭里响起是我給媽媽點的一首滿文軍唱給媽媽的歌,那是先生在我們忙時他自己在园區轉悠時點的。所以在天气好人多的時候這里非常熱鬧,世上的人也一家一家地如踏青一樣在追忆逝去的親人時也把掃墓的活動當一家人團聚郊遊的一種方式。家里的孩子們都喜歡和我們上坆掃墓,他們特別快樂,這次不是周天,所以上學的外娚女還給妹妹們說怎麼不放在星期天。

媽媽的墓园是靠着塬的陽面的坡而建的,前面有一條河流過,這條河叫鯨魚溝,而這片土地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叫白鹿塬。這片土地因為陳忠實的同名小說又改編成電影,這里如神話般美麗而充滿傳說。
媽媽在病重的前兩個月,有一天精神還好,我就開車拉她出來轉,我是有心想給她選一個墓地的,想讓她看過并選一個她喜歡的地方。那天還是冬天,陽光很好,我開車帶着爸爸、媽媽和二妹就一路往東出城而來。知道這塬上有幾家陵园,一路開過來,前面幾個都是在溝的陰面而我就沒往里開,于是一直出了西安向東走到這片白鹿塬,進到這片向陽的墓園,我們順高高的台階下去,看到因病而消瘦的媽媽站在冬天暖暖的陽光中心情特別好,我就讓工作人員帶我們去看墓地,我也邊看邊關注媽媽的表情,我要給她選一個她喜歡的地方,而且我想讓她在生前看到過并知道她以後会住在這個很美丽的地方。當工作人員指着前面流過的河水,看着陽光充沛地照着這片坡地,看到媽媽的高興,我就當下定下了這块墓地。所以我們知道媽媽在這里過的是開心的。
走下坡道正對着墓園,正面是一尊漢白玉的彌勒佛的塑像,他笑着,對着入世的人笑着難言之事,難隱之事,難走之路呀。背面是一尊漢白玉的觀世音菩薩的立像,面對墓園,像在為逝去的人說法。
往媽媽墓地走着,我總是在手機上選一些曲子給媽媽昕,我們最早几年是給媽媽放豫劇,因為媽媽愛聽。後來放佛音,有時是大悲咒,有時是地藏經、金剛經、心经。今天我選了心徑。讓她循環播放着。

踩着潮潮的地面,我們來到媽媽墓前,在心徑的優揚音樂下,先把准備的花束放在墓碑中间,把上次扎在墓碑上的花拿掉,用抹布先把墓碑擦一遍,又把墓也細細擦一遍,邊擦邊對媽媽說,媽媽我們來看你了,你在他鄉還好嗎。然後點上蜡燭、香。把供品摆好。在坟前把燒紙、票子等一件件燒了,燒透。看着火堆里一张張花花綠绿的票子、手機樣、麻將樣、紙衣紙褲和超市的百貨樣的紙壳化為灰燼,人生如煙如夢,所擁有的一切也如煙如夢般。邊烧邊和媽媽讲着最近家里的事。告訴她我們都好,爸爸也好,孩子們的近況之类的話。然后坐在媽媽墓前。
看着這束献給媽媽的花,有黃菊和白菊交揮着,上面還有三朵大大的百合在中間,又有几柬蘭色的勿忘我,美麗而沉靜,有我們的思念,又有媽媽的寄托。我們和媽媽在這個時候的交流是跨越時空的。空中心經的音樂空曠深遠,我和妹妹談着人生的輪回,談着空間的折疊。妹妹問我一個問題,說,如果媽媽轉世了,那我們燒的紙誰收呢。我先是無言,後又說,靈魂是很小的中子,能穿越空間、時間。所以不必擔心,媽媽會收到我們的問候、心意的。那一定是能量在快速地振動,這個世界是十一維次的,而我們只能感知到三維。妹妹又問,那我也有前世,我的后代也會為我上坟燒紙我怎么沒有感覺呢?我愣了一下,說道,你怎么沒有呀,你今生的福報,你的處境都顯現了,只不過他們不是他們給你什麼你得什麼,直來直往的,是通過你在世上的作為有一個轉化的過程。

說着話,天開始滴雨星了,于是我們收拾了供品,只留下花和一二樣供品,告訴媽媽我們先走了,讓她在那個世界保重。媽媽總是在照顧我們,在我們來時和燒紙時一直沒下雨,而完成了就開始下雨,就如同媽媽的際日一樣,媽媽選在清明前走就是讓我不要跑兩趟。
我們離開時园內逾發地清靜。喜歡這白鹿塬記得年輕時看贾平凹先生的一篇小說,有一對夫妻倆在這片土地上為人尋墓点穴,看着一家家因為有好陰宅而發家興旺,當他們認為尋找到一個絕好的墓地可以讓後人高官進爵之地,就在此把墓地修好,然後讓唯一的兒子離開他們往下一個村去,而兩口手牽手,滿懷希望走入墓地,對視一笑,把最後一塊磚沏上,相擁而臥長眠在此。他們沒想到,這唯一的兒子到下一個村莊遇上了一個戏班子最後成了一個浪跡他乡的戏子,戏子也演皇帝貴人呢,而沒榮耀家族。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归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喜歡這初春的白鹿塬,喜歡這滿目春綠的大地我的故鄉,喜歡這春雨貴如油的西安城。這三秦八水有遠方的記憶,小時的炊煙、媽媽的呼喚。
2015年3月25日

作者简介:
李玲,著名优秀企业家,热爱诗词歌赋,国学文化传播者 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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