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树 下 无 言
作者:厚朴
窗外是一株高高大大的楸树。这个季节,早已抖落繁茂的阔叶,不留一茎叶片。树冠枝梢由疏朗及密致,由粗杈及细条,层层展叠,循循铺织,勾勒成一幅静默而崇圣的剪影。落日余晖下,几十只喜鹊飞起飞落,就很有了一派倦鸟归还的生活气息。伏案之余,手捧一杯清茶,常与这株楸树呆呆地对望半天。

树下无言。欣赏过一位挚友关于树的几组摄影作品,所配文字中提到“树是有灵性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这种灵性是自己倾尽所有能够驾驭的文字所无法言述的,而其挥动的灵性对自己的缠绵却一直在那里,如同门扉的那串风铃,每当微风吹过,总能碰荡出和着你心弦的脆响,直击你心底的最深处。

如果追溯起来,是从十几年前自部队转业到林业部门时,对树木就有了别样的感觉,并有了把这种感觉变成文字的欲望。不同树种的习性功能,对林业专家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却总能触动我的内心。这种触动,有时仿佛旷朗月空下的惊鸿掠翅一瞥而过,有时却能勾起过往的回忆,甚至是童年的印记,牵出繁如乱絮的思绪,这种思绪愈积愈浓,时时地撞击着,蹦跳着,沸腾着,鼓荡着,直至不吐不快。

这就是我对生态美文,对一株株树木情有独钟,不惜笔墨的缘由所在。
前一阵子,有几位朋友在一处群木镶绕的村居闲聊,谈起我那些说起来如果还算是文章的几篇文字来,都说我在写作风格上变化很大,以前是些可以用来吟诵的纵横捭阖大气磅礴的诗歌,现在却是细腻入微骈散弄情的小女人文章了,从豪放易帜为婉约,回转的角度也忒大了些。我笑说,那是因为少年不识愁滋味,还戏谑说,你们不懂树。尽管我在林业专家面前只能算是学龄前孩童,但在这帮朋友里面,我是一直以树木专家自诩的。

在林言林。一片树林一道风景,一株树木一段故事。午后海边的木瓜,或欹或立的槐树,老干苍苍的青朴,红颜绿裳的耐冬,合韵律动的杉林,蜂蝶绕飞的棠梨,悄居深山的木兰,气定神闲的赤杨,旁探侧伸的黑松,暮雾飘舞的雪松,雍容典雅的玉兰,枝叶婆娑的法桐,真可谓一树一木皆成景,一枝一叶总关情,总有一片树林能引起与情怀的共振,总有一株树木能达到与心境的契合。

多年来,自己的文章能在多家报刊登出,我是欣喜而忐忑的,而能与堪称散文大家们的作品一起获奖更是惴惴不安。我是生态美文的忠实拥趸,那些如莹珠润玉般镶嵌在文学杂志和报纸副刊上的篇篇美文,往往令我佳馔在前而食不知味,美卷捧读却大快朵颐。闲暇之余,静下心来,细细拜读,含英咀华,有的博大,有的清新,有的哲理,有的感性,深入的思索如黄钟大吕,秀丽的文字如清风拂面,令人舍不得一下子读完。彼时,相似的时光与背景,相似的心路与感悟,总会放空自己的内心,伴随作者一同畅游在最美的所在。

其实我写成的文字并不多。一直有个愿望,是想将多年来自己在生态,在树木方面的文字集成一本小册子的,几位老师和朋友也一直给我赞许和鼓励。可我每年多则四五篇,少则一两篇,这样算下来,缀结成册大约要十年之后了。个中原因,除了资质愚鲁,文字迟钝外,我对待每一篇文字都倾注了最浓烈的情感,虽不敢说如洞燕吐血,但捻断数茎须是常有的。如同陈年佳酿到最醇最香方启封畅饮,我坚守一直要等到情绪酝酿到最高的那一点方才落笔。而到了这个年龄,一般的酒香已很难勾起瘾虫,那种难以自抑的情愫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一旦将自己的情感变成文字抒发出来,既有自我欣赏的满足,又有酣畅淋漓的快感。

忽然想到前几天曾到海边散步,午后海滩阳光虽好,海风却是硬硬的冷。海面已经算得上是平静的了,阳光照在海面上竟有些刺眼。沙滩罕有人至,外缘残雪未消,踏上去丝毫感觉不到沙砾的松软。越往里走,细沙被海风吹起一道道皱褶,朝大致一个方向堆成无数的条垅沟壑,恍若置身微型的戈壁大漠,千百年来熙来攘往的人们以及獾犬鸟雀在上面曾经踩过的脚印,都已了无痕迹。而从内心涌出的那些文字,却如眼前这株楸树,几十年几百年地立在那里,今后仍将立在那里,除了伴随着季节的更替静静地槁茂枯荣,承载着喜鹊家族的兴衰荣辱,一直未曾改变。

作者简介:
厚朴,诗人、作家,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春晚十佳散文诗人,出版散文集《树下无言》等。曾任海军北海舰队某船部门长、指导员,北海舰队政治部干事。曾为中国绿色时报驻青岛记者站记者。多年来致力于生态美文创作,笔耕不辍。
《树下无言》是厚朴先生十余年来生态美文的结集,一文一树,一章一情;是从个人视角讴歌生态文明建设成果的随笔集,格调高雅,感情充沛;是一部植物学的优美科普文集,锤词精致,描摹精细;是一部静心安逸的散文集,娓娓道来,温暖和舒;又是一部深蕴古意的诗词集,景情汇融,山水田园。可谓:一树一木皆成景,一枝一叶总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