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作者:心如大海
三年前的除夕,我安葬了母亲。
那天我一夜没睡。拿着一本《圣经故事》,看一会儿书,就去母亲生前住的屋子看看。
《圣经》上说,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后三天就复活了。
母亲继承了姥爷的信仰,信了基督教,是虔诚的基督徒。耶稣能复活,他的信徒也可以复活。
可是,老爷生前是牧师,死后没能复活,妈妈信了半辈子教,能复活吗?
想起妈妈弥留之际,无神的眼睛看看我,看看妹妹……
“妈,你是信教的,到现在了,你看到什么了吗?”妹妹问她。
我瞪了她一眼,定睛看着母亲,觉得妹妹不该问这,同时也想知道母亲的答案。
妈妈再次看看我,看看妹妹,缓缓的摇了摇头。
“水凉了,你去接杯水吧”我看着妹妹。
她没说话,拿起杯,转身离去。
看着母亲腊黄的脸,我默默的沉思起来。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这种善良是姥爷和姥姥的家风传承来的。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和别人吵过架,拌过嘴。
那时候,父亲在张家口工作,父母两地生活十年。母亲受了很多的委屈。
她是个慢性子,却又十分要强。在地里干农活,大家分工后,很快就到了地头,可她被落下很远。她到地头的时候,别人歇够了,就到下一块地往回返。她来不急休息,就赶快跟着去干,再次被落的很远。
有个男同事干到地头后想迎头接她,立刻就有几个女人起哄,男同事只好退回去。而她急的直哭。别人下班走了,她咬着牙干到头才回家。
我上小学二年级,一次学校分桃儿,看着别人的桃儿又大又好,自己的又小又少,我一下把桃儿都推到地上,还骂了人。负责分桃儿的老师,上来就打了我嘴巴,还把母亲找来。
母亲听说我骂了人,又打了我一巴掌。我哭的更厉害了,可那个老师又说母亲当着她的面打我,是打了她的脸,回家后娘儿俩抱在一起哭……
人心险恶,看到我们无依无靠、软弱可欺,看场院的石万田居然起了歹心,晚上来敲我家的门。第二天早上,妈妈叫上好朋友康老师去怒斥了他,才罢休。
秋天,场里号召打草,一方干草两毛钱。业余时间,大家都能打很多草,堆得像小山一样。妈妈手慢,我也去帮忙,才免强打了几方。
后来,又让刨石头子儿,我和妈妈都磨的满手血泡,妈妈的嘴唇裂了口,看着我苦笑的时候,流出血来……
母亲多才多艺,会唱歌、会画画、也会弹琴。农场的小学校,请她去教学前班。由于她的努力,受到了学校、学生和家长的一致好评,并得到一次调工资的机会。
一天晚上,有一个女老师到我们家闹事,说母亲调工资挤掉了她。气得母亲浑身发抖,第二天去学校向领导反应,说:“我可以不调工资,但我要推荐另外一个老师……”。后来,学校还是给母亲调了工资。
“拉……拉……”母亲轻声的唤我。
我拿起便盆,送到被窝里,她定定的看着我。
我默默起身退出去。朝妹妹摆手“看着点”。
蔓延全国的疫情,大家都呆在家里。反而成全了我们对母亲的陪伴。
那个时候,当地的教会搬到了火车站附近,离家远了。对于膝关节磨损的母亲,参加聚会成了个难事。
有时,同小区的同工接她,有时和别人打车去,我在时也会去送她。
大概是她年龄大了,腿脚越来越不方便,教会就让她和几个同工退休。她平日讲道习惯了,非常不适应,心情很不好。
教会的白长老把她移出了微信群,她打电话还和人家吵了几句,状态就更差了。
多年的生活习惯改不掉。她晚上关起门,很晚才睡,早晨很早起来,不知在干什么。
白天,她在手机上报了学钢琴的班,还买了节拍器,上完课还完成视频作业。
三月份,她被查出了癌症。主治医生曾是她的学生,也是妹妹的同学,叮嘱我们“病变的位置在肺叶后面,是血管密集的地方。医院的治疗程序是要先做穿刺检查,建议不要做,一旦大出血,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好好陪伴吧。”
经历了父亲患癌去世的过程,我和妹妹并不慌乱。我儿子拿着六十四排光片,去北京的肿瘤医院请专家确认,结果是一样的。
母亲难受的时候,我们就安排去住院。医院规定只能一个人陪护,每一星期允许换一次陪护,我和妹妹轮换着去。症状见轻的时候,就回家调养。
趁这个期间,我通知大舅、二舅和三姨来到家里,和母亲见了一面。
妈妈高兴极了,打起精神来,和她的弟弟、妹妹们说了很多话。
亲人们走后,她的快乐延续了好几天。给我和妹妹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

母亲,出生在蔚县西合营教堂。姥爷是教会的一名传教员,同住的还有张成瑞牧师。
母亲生性懦弱,从小就爱哭,有点不顺心的事,或者想要什么,达不到目的就哭个没完,所以爱哭就出了名,教会同工们都知道她爱哭。
幸而,有我的太姥姥,非常疼爱她,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留着。她想吃什么,太姥姥就给她买。虽然生活不富余,却时常满足她。
母亲很会唱歌,三岁时就会唱许多赞美歌。讲道的侯先生、赵先生很喜欢她。从小就过上了教会生活,三岁受了孩童洗。
姥爷和姥姥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学文化,成为有出息的孩子,将来能服待主,为主做工,成为有用的栋梁。
可母亲却太骄气、恋家,离不开父母家人。十二岁考上西合营高小,需要住校学习,一个礼拜才能回家。
在学校里,她过不惯集体生活 天天想家,常常哭泣,于是和她的表姐一商量,俩人一起退了学。
当时,姥爷得知后非常生气,要狠狠地教训她,把她的帽子撕碎了。姥姥和姥爷打起来,把姥爷一头撞到椅子上,母亲才侥幸躲过了一场痛打。姥爷无奈,只好把母亲送到老家阳原县青圪塔村上学,由母亲的奶奶照看。
这里,离自己家65里地,回去一趟不容易。母亲只好安下心来读书,但学习成绩并不好,上课不用心听讲,经常走思。
后来学校搬到高墙,每天要步行8里路才能到学校。中午自己要带饭,奶奶给她带点炒豆,直到下午放学。
其实,早晨吃饭后走8里路到学校就已经快饿了。在学校一天,到傍晚回家才能吃第二顿饭。
从那时候,年少的母亲就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奶奶又是一个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人。
母亲懂得了人世间的艰难疾苦,上学的不易。正如人们所说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崖苦坐舟"。不经受艰难,就不知道下苦功学习。
后来,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姥爷联系到离家15里的蔚县西合营上初中。
当时家境贫寒,母亲和我大舅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大部分费用要靠助学金,所以就参加了半工半读,寒暑假不回家,参加学校组织的劳动,这样可解决学费、书费和生活费,就这样一直上到高中。
在家里,母亲姊妹兄弟共五人。她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在那个饥荒年代,她和我大舅在学校,一天能吃上1斤粮食。家里的弟弟、妹妹每天每个人只能吃2两粮。根本就吃不饱。
贫困生活的艰辛,使他们早早懂得勤俭节约,孝顺父母。
当时我母亲在高中9班,大舅在初中35班。姐弟俩都很挂念父母弟妹。
每天早饭吃二两稀饭,晚饭也吃二两稀饭,中午就不吃饭了,因为中午饭是干饭,这顿饭就收起来,等礼拜天带回家,一家人在一起共同享用。
那时的冬天,天气很冷,放几天也坏不了,打回来的午饭能放一星期。
有一次过五一 ,学校吃馒头。姐弟俩一口也舍不得吃,收起来准备礼拜天带回家。
可是,到礼拜六被别的同学拿走了。姐弟俩儿都哭了,没办法,只能把当天的饭带回家。
每次回家到里,都能看到姥爷和教众们在家里聚会,讲道、祷告、礼拜。大家一同唱赞美诗。觉得聚会是欢喜快乐的娱乐活动.
1961年遭受严重的饥荒时,母亲和大舅也不能上学了。农历腊月初八,全家吃了一顿腊八饭。
吃完之后母亲和父亲来到涿州,参加了工作;大舅去内蒙投奔我五姥爷,在内蒙落了户。
姥姥说起母亲出嫁时,父亲送来半口袋高梁米,家里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她伤感的说“女子,半口袋高梁就把你卖了……”
我姥爷80岁那年,母亲和弟弟妹妹商量,给老人家过八十大寿。
大家欢欢喜喜祝父亲生日快乐,还让姥爷讲话。老人看了看大家说道:"我服侍主这么多年了,可是我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和我信主的,你们现在却把我当做偶像了,唉……”。
为了缓和气氛,母亲冒然开口说:“爸爸,大家都高高兴兴为你过生日,你也要高兴起来。等我退休后和爸信主。”
当时母亲是在安慰姥爷,但却没想到这就是向神许愿,许愿必许还愿。一句话,改变了她的后半生。
母亲先是参加了南京神学院的函授学习,继而又去张家口教会观摩,参加保定教会的培训。加入了涿州基督教会的聚会,并成为主讲之一 ,一讲就是二十多年。
父亲去世后,涿州教会来了30位教友,在殡仪馆举办了规模空前的追思会。庄严肃穆,使人动容。
看着油尽灯枯的母亲,我感慨万千。她是多么渴望自己的后事,能办得象父亲那时的荣光。
可由于疫情的原因,有很长一段时间,进殡仪馆火化时,不能超过五个人。
我请到涿州教会的白长老,他带了五六位教友,为母亲做了最后的祷告。母亲用眨眼来回应。
第二天,又来了一个教友见了她最后一面。夜里,她安祥的去了。
在去墓地的路上,我全程播放了来自大洋彼岸的大表哥发来的祷辞……
“爱芳表姨,平安。
我是欣欣,今天我在你的面前,为你送最后一程。现在要分手,我心里很难过。但是我有盼望,因我们在天国还有相见的那一天。我们抱着欢欣喜乐的心,来为你送行。
我这里用《圣经》的主祷文为你送行……
表姨走好!”
妈妈,您听见了吗?
妈妈,您一定听到了
妈妈!我想念您……
作者/主播简介:心如大海,华人诗社创始人、社长。阿紫艺术团主播。4年来,组织策划广播剧26部,多人大合诵72首,个人作品专场朗诵会和其它晚会86场,受到全民平台及社会各界人士的好评。配音秀达人,VV官方认证主诵,多家媒体平台的主播。朗诵作品近30000余篇。
审核简介: 荷(李苹)祖籍山东,生长在山清水秀歌如海歌仙刘三姐的故乡广西柳州,是多年从事语文教学的教书匠,喜欢写作、唱歌、跳舞、朗诵的文艺爱好者,始终是一个向着太阳奔跑的人。现任华人诗社审核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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