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洋芋 散文
马存贤
西海固人对于洋芋的感情等同于生命。十年九旱的黄土地似乎只能生长洋芋。于是,洋芋便成了人们生存的希望。
我是吃着洋芋长大的。和父辈们一样,我经历过饥荒的岁月,也忍受过饥饿的痛苦。
生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长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人,有谁不对那样的岁月记忆犹新呢?
沧桑的岁月里,与洋芋有关的故事太多太多。至今让我无法忘怀的是那个使全家人饥饿难挨的春天。那个春天,大姐出嫁了,大姐的聘礼是二百斤洋芋。也就是说,我的大姐被两框子洋芋换走了!大姐走的时候，母亲以泪洗面,父亲却是笑着,可那笑很苦涩,比哭还难看。那时候,我记得我七岁,大姐走后,我上学了。大姐出嫁时的情景,把一辈子抹不去的辛酸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以至于到现在我还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帮衬她扶持她,做着一种无法弥补的弥补,那是我们全家人欠她的。
我种过洋芋,收过洋芋,可我和庄农人一样,过去没有吃饱过洋芋。自从外出上学,虽然离开了洋芋地,可到现在我还是一直吃不够洋芋!有时候到省城办事，和朋友一起吃饭,我总要点一个与洋芋有关的菜。
朋友总是笑话我说:你真是个洋芋蛋,山里的洋芋你还没吃够呀？我也就自我解嘲地说:没这东西吃不美。我还说,我们西吉的洋芋是世上最好吃的洋芋!
你们西吉的洋芋就是好吃。朋友对我的说法很认可。我的心里有一种满足感,另一个朋友接上了话茬儿:再来省城,给我带点你们的洋芋。那表情真诚得让我感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西吉的洋芋悄无声息地成了馈赠朋友的礼品，继而源源不断地流向大城市人家和宾馆饭店的餐桌……
洋芋在西吉,生长的时候是满山遍野,收获的时候是堆积如山。西吉的洋芋也许因了这里的气候、土质、光照的原因,那品质自然与别的地方不同,淀粉含量高,吃起来口感好,余味含香。
西吉的洋芋在灾年是主粮,在丰年是菜水。那吃法多到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炒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用油炸着吃、蒸着吃,而且百吃不厌。就像西海固的人走到那里都能生存都能与人和善相处一样,这里的洋芋和什么菜都能做在一起,而且,吃时有提味的功能,吃后有开胃的功效。
我曾经接待过一个从省城来的老年观摩团。为了表达对那些辛苦半生的老同志的敬意,中饭安排了丰盛的宴席,可饭后桌上那些鸡鸭鱼肉几乎原封未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并不是心痛几桌饭菜,而是觉得对不起客人。于是,我便动了动脑子。那时正是西吉洋芋收获的季节,晚饭时，让餐厅煮了一大锅洋芋、玉米、胡萝卜和甜菜根。当几大盘爆裂如花的洋芋端上桌时,那些什么世面都见过的老革命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好东西来了!好东西来了!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像我们山里的农家人一样一无遮掩的朴实的吃相,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了一种踏实感和幸福感,这种感觉就是因为我们的洋芋。
晚饭结束时，那些老同志全都过来跟我打招呼,有的和我握手,有的拍着我的肩膀,他们看我的眼神中传递给我的是对我们的洋芋独钟的情感。
一度，西吉县内到处可见的是大小型加工生产洋芋淀粉和粉条的厂房,曾经救命的“土豆”早已经变成了庄稼人致富的“金豆”。人们说着关于洋芋的故事,唱着关于洋芋的歌,欣赏着关于洋芋的节目。西吉因为洋芋，便有了一个“中国马铃薯之乡”的美名；西吉也因为洋芋，吸引全国相关的人在一个特定的日子里，都聚在西吉过“马铃薯节”。这个节日不是宗教,可在西海固人眼里,对洋芋的那份崇敬和尊重已经远远胜过了宗教,因为宗教不能拯救生命,而西吉的洋芋曾经拯救过无数人的生命!
西吉的洋芋已经把我内心那些充满缺憾的梦变成了五彩的光环。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