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血洗青阳店
——邹平县青阳店“4•15惨案”略记
王 炳 强
1939年,农历4月15日这天,邹平县青阳店的天空浓云密布,阴风凄凄。
这天下午,一百多名日伪军突然包围了青阳店(现名青阳村),全村一阵鸡飞狗咬后,约1800名村民被驱赶到村北头。妇女孩子被包围在真武道观内,男人被包围在道观外的广场上。四周日伪士兵密密地排列着,步枪上的刺刀寒光闪闪,四角架起机关枪,黑森森的枪口对着手无寸铁的村民们。留着仁丹胡子,穿着牛皮马靴的日本军官叽哩哇啦地对着翻译官说了一通鬼话。翻译官宋某武弯着腰,边听边鸡啄米似的点头,并不停地“嗨嗨”着,鬼话说完后,翻译官马上变了一副嘴脸,挺直腰板装腔作势地说:“前几天,村内皇军据点里的一位士兵突然失踪了,一定是村民中的毛猴子(土八路)把他逮住藏起来,或者杀害了!太君让你们供出毛猴子们的名字,否则统统死啦死啦地!”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广场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有的村民被眼前的一幕弄懵了,脸上现出茫然的神情;有的村民冷冷地看着鬼子们,看这群魔兽到底怎样大发兽性。男人们低声约定如果鬼子要开动机枪扫射,就要一起同他们拼命。靠近机枪一侧的15岁少年董训发,打算在鬼子在扳机前的一刹那,用屁股下面的石头砸烂机枪。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大约十分钟之后,鬼子官见无人说话,便哇啦哇啦地对翻译官和鬼子兵又喊了一通,意思是准备开枪将全体村民统统杀光。翻译官的家在十二里外的某村,也许是良心未泯,也许他觉得一旦发生屠杀全村的血案,自己将难脱干系。他惊恐得满脸汗水直流,想尽力阻止鬼子的集体屠杀,一会儿跑到这个鬼子官面前劝说几句,一会又跑到那个鬼子官面前劝说一番。但是魔鬼的心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翻译官的话不起作用。鬼子发话如果半个小时无人承认,将把该村变成无人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灭顶之灾就要来临。这时从村外气喘吁吁跑来了一位妇女。人们一看是本村人,她在外村的娘家遇到一位日本兵,听说日寇为了失踪了一名士兵包围了青阳店,便一路小跑赶来说明日本士兵的体貌、着装及携带的武器,虽然她回答的完全与实情吻合,但鬼子官并不相信。
鬼子官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对着翻译官说了几句,翻译官脸上便露出假惺惺的微笑,他来到一位6岁孩童面前,哄骗道:“小孩,你如果说出谁是毛猴子,这些糖就归你了,日本糖,好吃得很!”6岁的孩子太小了,既不懂事,又被眼前的糖果诱惑了,于是就说出了本村4位男青年的名字。其实这几位青年根本不是什么土八路,不过是平时因勇猛好斗而闻名乡里罢了。鬼子们不由分说,便把这几个青年拉出了人群,五花大绑,并用布条蒙住他们的眼睛。鬼子兵用刺刀一个个地捅向这几位无辜的青年,青年们破口大骂,其中一位外号叫“黄霸天”的青年,用右手抓住了鬼子官劈来的军刀,但残忍的鬼子官用力往后一抽,他的四个右手指全被拉掉了,接着鬼子官又抡起军刀劈向他,他又用左手抓住军刀,同样四个指头又被拉掉了。接着几把刺刀同时分别插向了这位勇敢青年的前胸和后背,这青年怒目圆睁,一口鲜血吐在鬼子的脸上后,便倒在了血泊中。接下来,敌人又逼着全村的男人们排成队,一个一个地从这几位青年的尸体旁走过,借以从心理上震慑住青阳店村民。村民们强忍着胸中的悲愤,从遇害的同胞尸体旁走过,默默地向他们致哀。
日寇又威逼道观内的妇女跳井,先后有九位妇女跳进庙内同一口井中,其中一位妇女拎着一位四岁的女儿,同时还身怀六甲,青年农民王汶阳竟遭受了丧妻失子的巨大灾祸。
日寇扬言:限期三天交出失踪的日兵,否则屠杀全体村民。
村南的巍巍长白山峰默默低首,为无辜的人民致哀:村北的滔滔杏花河水愤怒吼叫,向残暴的日寇抗议!
其实,失踪的这位名叫吉泽永臧的日本兵,并非被青阳村民杀害。吉泽永臧于日本缝纫技工学校毕业,是位日本共产党党员,与妻子新婚不久,就被强行征兵来华。他既思念父母和新婚的妻子,又目睹了中国人民在日本军队的铁蹄下家破人亡的惨景,深感“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宣传的虚伪,憎恶这场不人道的侵略战争,于是决心弃暗投明。4月15日夜他逃出了位于青阳店王家祠堂的日军驻地,投靠了以长山县为根据地的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主要活动在现在的周村、邹平、长山县一带),担任马耀南司令员的警卫排战士。马司令听说日寇要屠杀青阳全村,立即让吉泽永臧写了一封信给青阳店据点的日军,说明是自己愿意脱离日军投靠八路军的,与青阳店村民无关,此信马上被人送到青阳店,日寇才撤销了屠村计划。
(青阳店王家祠堂的残留建筑,当年日军驻地)
吉泽永臧为人民军队官兵平等、军民团结的光荣传统所感动,自觉地和战士一起风餐露宿,忍饥受寒,从不叫苦,并以自己的专长帮助八路军战士修理枪械、缝补衣服。1939年7月22日,马司令带领队伍转移到桓台县牛旺庄时,突然遭遇一股日伪兵合围,经过一番激战,部队被迫撤到大寨村。吉泽永臧遭受重伤,他忍着伤痛,爬到马司令员身边,想掩护其突围,但马司令已牺牲,遂拔出马司令员的手枪,挣扎着跪起来,向冲上来的敌人射击,几个日军应声倒下,后面的敌人又冲上来,吉泽身中数弹倒地,但他仍然坚持将枪中的子弹打完,最后壮烈牺牲,成为山东省三大反战同盟烈士之一,后被安葬在周村烈士陵园。他的出走虽然引发了青阳村的“4·15惨案”,但青阳人民并不归罪于他,而是归罪于发动这场侵略战争的日本上层法西斯分子。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青阳镇人民是具有反抗精神和斗争传统的人民。抗战开始,距离青阳村东南方向十余里的山谷里的南陈村就成立了抗日游击队,只是力量暂时薄弱,不宜公开和日冠对着干,因为山下有大量的汪伪军。但是游击队经常骚扰日伪军,迫使每逢青阳店大集日兵不敢走出据点,担心游击队混在赶集的村民中袭击他们。
解放后,人民政府镇压汉奸,善良的青阳村民为翻译官宋某某说情,请求政府对其宽大处理,但政府认为在这件事上宋某武虽然有好的表现,但他犯有汉奸罪,最后,决定给他一枪,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结果宋某武挨了一枪,当时未死,在床上躺了二十天后,最终还是一命鸣呼了。
附文: 吉泽永藏投奔八路军的经历(来源百度网未署名)
1939年农历四月十五日早晨八九点钟,在明家集西坡,下地干活的人们看见从青阳店方面走来一个肩扛三八式步枪、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他边走边东张西望,像在寻找什么,显得十分焦急。干活的人们一惊,都直起腰望着他,揣测着可能发生的意外。那日本兵似有所悟,便朝干活的人们走去,大家见了扭身就跑,他也不追赶,也不端枪,只是站定了,挥动着手朝逃跑的人们大声叽哩哇啦,似乎是哀求的语调,可仍没有人站住,他又朝另一人走去,还是如此。近中午时分,他未能接近一人。
晌午过后,这一日本士兵又出现在北成家村一带。他的枪不见了,军上衣也搭在肩上,上身穿一件白衬衣。还是那样,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大声哇啦着,总想靠近任何一人,却任何一人也靠不近,最后还是被驻在附近的我山东省八路军第2三支队某部收容。
他被带进三支队司令部。马耀南司令询问他时,他显得十分激动兴奋,毫无恐惧之色,叽哩哇啦说个不停。在场的人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懂日语啊,他面红耳赤,焦躁不安。后来还是找了曾到日本经商已回国的大耿村(现属明家集镇)的吕省三当翻译,才明白了一切。
这一日军士兵名吉泽永藏,是毕业不久就应征来华的中专生。他在学校里便接受了进步思想,来华后又目睹了日军的暴行,深恶侵华之罪恶,决心脱离这一不义之师,遂于1939年阴历四月十五日夜,同事先商定好的一名日本士兵一同走出青阳店据点,寻找我三支队。但走了不远,另一日本士兵动摇了,又折了回去,吉泽永藏则坚持独行。他闯荡了半夜,又闯荡了半天,终因言语不通,又无人敢接近他。后来又想,可能因他全副武装把人吓跑了,便把大枪藏在北成家村的庙后头,把军上衣也脱掉,但仍不奏效。最后还是我三支队某部接到群众的报告,他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写于2024年3月,青阳店为作者故乡,正文为原创首发,故盗版必究】
作者简介:王炳强,1956年生。邹平市青阳村人。退休前为济南五中语文高级教师,著有诗文集《两耕文集》。现为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