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彭敦运 杨建松
——灯下偶读唐顺之(1507~1560),这位抗倭英雄的两句诗,“领军韦睿本清癯,药裹常随倚剑余。日御短衣巡壁垒,夜支倦体阅军书”,像钢锥一样将我刺起。不敢再卧的我,依窗透云,追视星空,就这样一个陌生的“韦睿”——1500年前江夏先民的父母官,闪电般掀开了我的眼帘,不,是我唐突地闯进了那个刚经过大战的郢州(今武昌)……
那还是南齐永元三年(501)四月,由于昏君萧宝卷滥杀无辜,雍州(今襄樊)刺史萧衍先发檄文声讨,随即兵出襄阳,军围郢州、纛指建邺。
郢州半年,即使血流成河,萧衍也要拿下这块山河要冲,因为南齐失郢,仿佛凿断命门;襄兵得郢,宛如江山植根。
千年后,萧衍终于有了一位隔空知己,清代学者顾祖禹(1631~1692)说:“湖广之形胜,在武昌乎?在襄阳乎?在荆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1]。萧衍当年兵困郢、鲁,就是要夺取齐之东南,经营都城建邺(南京)啊。
郢、鲁两城被攻克,加湖被平定后,萧衍正要拔营东去,“废昏立明”,虽然此时夺取台城(皇城)已是易如反掌,但一向筹略过人的萧衍还是踌躇了。
为何?
因为还未找到一如己的魁梧之杰来守郢鲁,以确保西台军(指南康王萧宝融麾下的萧衍等西军)后顾无忧!
用萧宏?胸狭局小;委(曹)景宗?文才不足;任(梁)天惠?见识有限;用王茂,续行堪忧。他把手头的人物掂来掂去拨弄了好几遍,依然拿不定主意。
用手不停拂打蚊蝇的萧衍好不烦躁。突然,他眼前电光一闪,灯下黑倏忽不见:“我怎么忘记了他?!”
谁?
韦睿,一位太过羸弱的书生!
顿感一身轻松的雍州刺史大声嚷道:“丢弃好马而不骑,还急急忙忙到哪儿去找呢?”随即展纸命笔,亲署命令,任韦睿为江夏郡太守,全权处理郢州的一切军政大事。
韦睿(442~520),字怀文。京兆郡杜陵县(陕西西安)人。前秦(351~394,氐族建立的五胡十六国政权之一)尚书韦钟之玄孙。
那时的郢州啊,千疮百孔,万废待兴,接手江夏的韦睿也感觉麻头。原来半年前郢州城守卫在初抗拒萧衍时,城中有男女老少将近十万,闭门固守的这几个月正值酷暑,炎热难耐。连麻雀都飞不进来的要塞郢州,此时粮尽菜无,医疲药缺,加上染瘟疫死,人口一下子骤降至两万一二。满城怨尸饿殍,臭气熏天。为了阻止瘟疫蔓延,郢州刺史张冲、鲁山守将房僧寄曾几度严令,禁止军丁民户弃尸街头,违者立斩不贷。无处掩埋的大量尸身,只能被亲人堆在床下,活着的人则睡在尸上,因此家家尸臭,户户蝇飞,不少市民交互感染而恶性传播,导致整户整族丧尽死绝,就连郢州刺史张冲和驻守鲁山城的骁骑将军房僧寄也未能幸免,相继染瘟不治,被护兵藏尸军帐。
面对如此恶劣混乱的局面,韦睿没有慌乱,他先令长史熬药制汤浸葛,令军士蒙住口鼻,进街入户帮助出尸,然后车载城外,掘坑深埋;又令管粮司马抢运粮秣入市,按户发放,救济灾民;再令从事(办事员)广采石灰制浆,遍洒街衢、兵营、民房、水井、渣堆……待这一切安排停当后,韦睿又带着几百兵丁,南出郢州,前往另一个重灾区九里城安境抚民。
九里城是郢州西南的一个卫星城,因距郢州城垣“九里”而得名,遗址大约位于今洪山区青菱河路立交桥附近。萧衍围郢时,郢州刺史张冲曾派参军陈光静与萧衍的长史王茂大战于此。陈光静战败后,死在这里的几千士兵都来不及掩埋,就连伤兵都没能带走,致使小城内外野狗肆虐,白骨四散,蚊蝇遮日,腐臭熏天。
来到这里的韦睿,把兵民分成四队,以工代赈。东队旗青,南队旗赤,北队旗黑,西队旗白,自己则选择湖东高地竖起黄色大纛,建立中军;一边抚恤遗民,一边收敛残尸,日夜连轴转,累得他常常走着走着就睡着而跌倒,但爬起来的他依然继续操劳。所以北宋史学家司马光称赞韦睿说:“其临阵也勇,其执事也敬,其律己也廉,其与人也惠,其居官也明。[2]”900年后的明代学者杨慎也曾多次感叹曰“六朝人才,韦叡(睿)为冠”[3]。
羸弱的韦睿知道,萧衍之所以要留下自己,不是只为兵据要塞,而是要重建社会秩序,发展生产,恢复商贾,所以他将料理民生,安抚黎民当着头等大事,一刻也不敢懈怠。正因为他精准施策,“料简隐恤,咸为营理”,郢州生机不久就满血归来,江夏城乡,“百姓赖之”。14个世纪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在阅读南史时,曾就此在《韦睿传》中留下批注,称其“善守。[4]”
善守郢州的韦睿的确与一般将军不同,他自小就“形甚羸瘠,身不跨鞍”,骑不了战马的韦太守累得实在受不了时,也会坐上四轮小车,让人推着指挥瘗葬,调动护兵剿匪,这很有点像《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有研究者干脆说,成书于元末明初的《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在描写孔明时,就是受到韦睿的启发,并借用一辆木制小车做道具,刻画了一个形象丰满的儒将诸葛亮。
“日御短衣巡壁垒,夜支倦体阅军书”的韦睿,本出身于名门望族,但却少有世家纨绔劣性。他在治郢时也曾遇到过“挖坑”行贿,但他不为劣风所动。《南史·韦睿传》载:“城溃,俘获万余,所获军实,无所私焉。”毛泽东主席在此处曾逐字旁圈,批注道:“不贪财。”韦睿能得后世伟人如此评价,实在难得。
韦睿是仁者,不仅爱兵,而且爱民爱人。唐代史学大家李延寿称其为:“雅有旷世之度,莅人以爱惠为本,所居必有政绩。将兵仁爱,士卒营幕未立,终不肯舍,井灶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于儒者,虽临阵交锋,常缓服乘舆,执竹如意以麾进止,与裴邃俱为梁世名将,余人莫及。”毛泽东主席在阅读到这段文字时,还曾写下过“我党干部应学韦睿作风”的批注,并也对这段话逐字旁圈,甚至还进行了引申:“人们的工作有所不同,职务有所不同,但是任何人不论官有多大,在人民中间都要以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姿态出现。决不许可摆架子。一定要打掉官气。[5]”
《南史》中的这篇《韦睿传》,全篇还不到3000字,可毛泽东主席竟然写下了25处批注。学者们说,这是毛泽东批注最多的一篇人物传记[6]。
今天,这一历史早就翻篇,儒将韦睿也走进了历史,而且鲜为人知,但他在九里城建立中军大帐理政抚民的痕迹还在。当年他住过的小村被后人称作“韦家岭”,讹为“魏家岭”是几百年后的事。“韦家岭”附近还有一村名唤“黄令旗”,则是后人依据韦睿中军旗色给予的命名。“岭”“旗”原本都为江夏县(后为武昌县)管辖,直到1949年10月才从武昌县划入武汉市洪山区青菱街,成为那里的袖珍山村。
韦睿的黄令旗大帐之南,曾有一支以道士为主的瘗葬队驻扎,韦睿也多次持竹如意,深入此地,踏罡步斗、祈福禳灾,有时还与道士们一起挖坑瘗葬,因为工作既脏又苦,一天劳作结束后道士们常要在附近湖水中洗浴,于是后人就将此汊称作“道士湖”。
千年后,道士湖早已脱离青菱水域独立成泊。不过,它还属于江夏,归金口街道管辖。承雨面积只有区区5.89平方千米的道士湖坐落于严家村,它东靠丘陵,北交洪山,西依武金堤,为金口四湖(西湖、神山河、郭家湖、道士湖)之一,且于2002年列入《武汉市湖泊保护名录》。
进入二十世纪下半叶后,四湖几近干涸。为了保护四湖,2013年,江夏区投资700万元,启动了四湖整治工程,一条十里人工长渠,沟通了四湖,确保了“湖泊数量不减、面积不减、蓄水量不减”,而且到2014年年底时,完成了扩容的四湖,总面积竟然还增加了970亩[7],真乃四湖之幸,江夏之幸。
不过我也常想,人们在保湖保水之际,为何不加保文脉?如果能还原韦睿故事,会不会美美与共?!
2024.04.09
注:
[1]清.顾祖禹.中国古代地理总志丛刊:读史方舆纪要[M].中华书局.2005.3.
[2][3]杨升庵集 2.国学大师 [引用日期2023-06-20].
[4]董晓彤.毛泽东评点韦睿[J].党史博采.河北.2023-10-16 13:30.
[5]毛泽东.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M].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第355页.
[6]毛泽东.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M].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第198-205页.
[7]谷萍.“十里长渠”连通江夏四湖 扩大湖面湿地面积 建生态示范区[J].长江日报.2013.7.10.
作者: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主编: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湖北省朗协语言艺术研究与实践基地副主任,《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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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笔江夏】【琴吟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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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期《心上的金口》诵读者毛梦萱留言
祝贺彭敦运老师撰写的《工笔江夏》、《琴吟江夏》播出100期!我荣幸的被邀请为彭老师首播了开篇散文《心上的金口》,金口是我的出生地,虽然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是,读来觉得很真实,很亲切,很感人!如果说,我为这件事情做了贡献的话,就是我这块砖抛出去后,为彭老师的作品引来了像谢东升、赵霞、彭丽敏、兰霞、何方、杨建松、夏露、马贺林等等湖北播音界的宝玉级大师们,是他们为文字作品锦上添花。同时,也挑选、推荐了江夏区工作部的优秀朗诵者参加朗诵,也使他们得到了锻炼。这里,最辛苦的人是《都市头条》的认证编辑杨建松老师,他既是朗诵者,又是文字音乐编辑、制作者、推送人。愿彭敦运老师宝刀不老,妙笔生花,为朗诵者提供更多更适合朗诵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