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井镇,自贡市沿滩区的一个小镇,坐落在川云公路线上,交通便利。相传王姓在此兴办盐井而取名为王家井。逐步形成场镇,后人们习惯将王家井简称为王井,迄今近300余年历史。
每到赶集的日子,镇上就热闹非凡,村民们邀约将自家的物产拿到镇上叫卖,以换取需要的日用品。
4月的一天,我去为舅舅祝寿,早早来到镇上,正逢赶集的日子,闲来无事趁赶集的日子去看个热闹。
就在小镇的一个转角处有一棵古老的大黄桷树,树下一位老妈妈坐在木凳上悠闲地纳着手中的鞋底,那种神态,真的让人感觉她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享受一种美妙的心情。
面前簸盖里放着几双乖巧的婴儿布鞋。那挥针引线的动作,那专注的神情,那脸上细密的皱纹和齐耳的花白头发,那身上穿的碎花长袖衬衫,极像我的母亲。我轻轻地走过去,生怕脚步重了惊扰到她。站在她面前,痴痴地看着她,一种母亲的慈爱随着她挥动的针线从我心底抽出,像被四月的阳光包裹,温暖而幸福。
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给我们做布鞋的。
记得有次我们中午在田间做旱育秧团,不知不觉到了上课的时间,我来不及清洗沾满泥巴的双脚,将布鞋提在手中飞快地奔向学校,刚到校门口脚被玻璃划破,我一瘸一拐走进教室,老师想尽办法与家里取得联系,母亲得到消息后放下手中的农活,马上到学校背起我就冲向公社卫生院。
待医生给我包扎好伤口,母亲连忙将我的双脚捂在她的胸前。摸摸我的双脚有温度后给我穿上头天晚上才赶做好的新布鞋,穿上新鞋我的双脚顿感暖和。
女儿,鞋子弄丢了吗?还是嫌弃是旧鞋?母亲十分生气地说“即便是旧鞋,穿着总比没穿好”。旁边的医务人员指着我的书包说,别埋怨你女儿了,鞋子在她的书包里。当妈妈看到那双旧鞋底已经磨了两个小洞,母亲后悔给我穿的旧布鞋才伤着脚趾的。妈妈对不起,我根本就没穿鞋子,我怕弄脏鞋子,回家妈妈又要为我洗,现在正值农忙,妈妈已经很累了。
我看见一只新鞋从母亲手上慢慢滑落,像一份沉甸甸的爱,要在地上生根。母亲用力地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这时我终于忍不住了,“呜哇”地哭出声来。想用泪水和哭声告诉妈妈,我的脚趾好痛啊,妈妈我很爱您。母亲捂着我受伤的脚趾说:“还痛么?”我一边哭一边点头。母亲说:“别哭了,再哭妈妈也要哭了。”我看到母亲的双眼已经涌出晶莹的泪花。我拽着母亲的衣角,埋进母亲的胸前,任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母亲的衣服酸酸的,咸咸的,是汗水浸润着生活的艰辛与母爱的味道。
母亲拿出手帕为我擦眼泪,然后转身为我取药,这时我才发现母亲没有穿鞋。背着我赤脚走在田埂上,我说妈妈我的书包里的鞋穿上吧,母亲说我的脚比你的长穿不上,妈妈打赤脚惯了的。那时小,我以为大人打赤脚是理所当然的,回家的路上我躺在母亲脊背上睡得好香甜,成了我儿时最幸福的回忆。
那时,我的同学好多都是光着脚丫上学,多么渴望有一双布鞋!通常在过年才会穿上新布鞋,而我则是幸运儿,平时也能穿上,母亲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缝纫,我们从小就不缺衣少食。
我们一家三代人的脚,完全在母亲的手上,她用零碎或牺牲睡眠的时间,呵护搭理一家人的脚。每到农忙季节,母亲就更辛苦了。白天在队里干活,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熬夜给我们做新布鞋。我睡在床上,朦胧睡意中,我看到母亲在一针一线地纳鞋底,她将针头于头发中蹭一蹭,然后扎进鞋底,再用右手中指间落满小麻点的顶圈顶进,再用针夹夹紧拨出,随后就是抽拉长长的麻绳。油灯投映她的身影在土墙上,放得大大的。那针线穿越鞋底的声响,似乎是在给她的动作配乐。一次我在装订档案时,一恍惚,我以为自己指尖上的棉线就是那根鞋底间穿越的针线……
当有人夸奖我母亲的布鞋做得好,母亲会很自豪地说那一定是好喽,那最后的“喽”字拖得好悠长,像是拉着一根绵延不断的麻绳,绳上缀满了花朵,在她的欣赏喜悦之中缓缓绽放。
早晨醒来,看见床边的新鞋,又舍不得穿了。想着母亲也没鞋穿,穿双草鞋在队里干活,脚上经常被山草划破流出鲜血,留下一道道疤痕。
母亲生怕我受凉挨冻,一年四季都为我做布鞋,却从来不曾给她自己做过一双。
母亲晚年患有帕金森病,总闲不住,也不顾年事已高,为儿孙们操劳的情景浮现在我眼前。一旦身体稍微好一些,就做婴儿的布鞋,有冬天穿的猫鞋、春秋的单鞋、襁褓中穿的耙耙底鞋。
一次我回家看望她,她坐在阳台上聚精会神地纳鞋底,一个圆形的筛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鞋样,码得整整齐齐的新布料,有的已经裁剪搭配好,还用多种颜色的毛线编织成鞋带做装饰物,她说给重孙们准备的,一人四双,象征四季平安,事事如意。每次回家我都要为母亲备用的10余颗针穿好线,她将穿好线的针整整齐齐地别在一根旧式领带上,挂在门背后,便于随时取用。
母亲重病晚期,纳鞋底时,每抽一针麻绳往往要使劲全身力气,麻绳经常将她的手勒出一道道很深的痕迹,我知道母亲是在用她一生爱做针线活的嗜好延长她的生命,给予她精神上莫大的支撑,为我们留下了十几双各种花色款式的婴儿布鞋。这些小小的婴儿鞋将母亲的辛劳、等待、期盼、愿望、对家庭的责任感、对孩子、孙子、重孙的心心念念,全都集中于布鞋中,诠释着母亲纯净的舐犊之情。
想到深夜母亲那油灯下的劳作,那母亲双手的温暖,一定会足下添翼,浑身长力。脑海中,都是母亲在做鞋时忙碌的身影,画面竟是如此的美,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我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但她亲手做的棉衣棉裤和小棉鞋,依然和我们在一起。夏天,我都会在阳台上晒晒它们,珍藏他们。手捧这一双双小鞋,就像握着妈妈的双手!
寒从脚起,人的衰老也是脚最先,妈妈一辈子将温暖给予自己的儿女,我想若是妈妈早年也能穿上布鞋,温暖双脚会不会再晚一点离开我们呢?
“大妹子,你是要买鞋吗?”老妈妈的问话声唤醒了我,我点点头。“看上哪双鞋了?”“我都喜欢,全买了。”她疑惑地望着我。我笑着说:“我有几姊妹,带回家送几双给他们。”她很开心,连忙将她装针线的布袋子腾空给我装上:“六双,一百二十元。”我拿出一百五十元放在她手心,说老妈妈不用找补了,好想亲口对她说一句:妈妈您辛苦了!我知道老妈妈做这些布鞋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熬多少夜才能完成。
我小心翼翼地提着布袋,生怕布鞋掉到地上弄脏了,我放缓脚步,好像母亲就在身旁一直陪伴着我,走快了怕母亲跟不上。
清晨布谷鸟清脆悠扬的叫声萦绕耳畔,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走到场中央,当我回头看她,她也目送着我。我向她挥手,她也向我挥手,像每一次远行母亲为我送别。“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长长的人生路,有绵绵的母爱相伴,那是多么的幸福!多想每一次前行,都有母亲同行。
作者简介:

游雪莲,四川自贡人,自贡市作家协会会员,荣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四川农村日报》《自贡日报》《四川关爱明天》《分忧》《蜀南文学》《盐都艺术》《自贡作家》《自贡三农》《自贡社会扶贫》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