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越过一瞬我看见万千记忆之苦.
一个中年妇女打扮优雅拎一只皮包走过,
一对母女边打电话边走过,
又一对母女边聊天边走过,
一个女医生医院出来走过(她没认出我),
几个年轻姑娘谈笑走过,
几个年轻姑娘穿着制服下班走过,
一个小伙子穿着制服下班走过,
几个小伙子穿着另一种制服下班走过,
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白色短裤抱着一个大狗走过,
放学的中学生背着书包走过,
接孩子的老年人牵着孩子走过,
一个妈妈叫背着的幼儿张了嘴喂给他一块苹果,
走过~~
菩提树叶闪光,
五米外的松针暖风中颤抖,
高楼后有流云,
天蓝得漂亮,
欢乐家园新招牌在斜对面竖起,
随园食府的主人似乎知道袁枚,
老祥云连锁超市,
佤达夫足道馆,
重庆小火锅,
一群二十来只的鸽子忽地楼顶飞起绕圈了五分钟,
一个比我年轻的父亲带着儿子在旁边坐了五分钟。
大街上人们衣着干净时尚起来了,
并不行色匆匆但都有目的。
我坐在路边东看西看并在笔记本上写字,
半个小时,
没人注意我。
想起住在附近的两个朋友,
一个没接电话,一个已停机。
多想和人聊聊啊。
这一切,都
没能感动我。
只有一瞬,我看见
一个接孩子的老人冲着路边的校车门伸出双手,
举出一个三岁女孩放在背上,
女孩随即睡去~~
我立刻心情紧张,
不能设想离世时该如何承受,这
万千记忆之苦。
2018.05.15
2 .你适合虚构.
于是你就坐在路边,看
一片片树叶,
迎着风与光摇动其一生。
你不能承受所见的一切,
街衢巷陌的日常,奔波与快乐。
人们都不为所动,换上下班的表情,
讲述着归家的幸福。
你适合虚构,
加繆引导你固执地联想,在
一个苍白的下午,你
困于坦白的路途。
3 .一件事以一首诗的形式唱起.
灰蒙蒙的北京路,
唯有红裙女子以风掣电闪的方式,驰过
九十年代的穿心鼓楼,驰过
我慢悠悠的兰花牌单车。
她的明艳以异样的方式,
刻于我的记忆:
就着一排凌乱的店铺,
妖媚的蕾丝短裙,
明艳的红,在终于倒地的
飞鸽自行车身旁摊开,
痛苦扭歪了她年轻的脸。
并没有人过去安慰,
扶她起来,——
一群男人,抱手蹲在店铺门前,
不怀好意地笑。
红裙女子,她
只为疼痛而痛苦,
我只好为了她,过于
专注的痛苦而愤怒,
为了街边人的嘲笑,灌注
给我的羞愧而愤怒。
这愤怒上升得如此缓慢,
直至今日突然,
在我给女儿的讲述中,
以一首诗的形式在心底,
空唱起来。
2018.02.26.
4 .嵌入.
这里的房屋是安详的,
这里的院落是空阔的,
这里的街巷是恬淡的。
季节的空气在早晨,在白日,在
黄昏与傍晚,
实践着源远流长的方案,
——纯粹地堆叠,
简单又浓重,密实又粘稠。
于是,这里的人们,
撑开肉体,铺排着
漂浮于隔世的气息之中。
一个男人坐在石椅上看书,
一个老太在散步,
一个男孩玩滑板,
一个女人提着袋子路过,
一个男人骑着摩托驰过~
来来往往,人们
平静地流淌,并不打算
搅动季节的流岚,——那天生的
而我们,嵌入。
我们一次又一次嵌入。
我们分析出馥郁空气的间隙,嵌入。
我听见空气被搅扰的声音了,
我听见隆重的异域口音了,
我听见粗粝的脚步声,举手声,
注视声,查看声,思索声~~
我们忽略过那些保守的力量,发生在
院落里的晨起夜梦,
昼伏夜伏,昼出夜出,
简单又浓重,密实又粘稠,
——以嵌入。
违和的嵌入。
引发一束束疑虑的目光,和
一团团温和的惊悸。然而
携带上俘获了的
热带芬芳,及
异味的名目之后,我们
被关闭了切割过的通道,
一切依然
2018.02.22.
5 .幻觉.
在路口,左边的宝马
车窗摇下,一个平头男人盯着红灯,
一辆写满家具广告的微型车,
冲过去,窗口
甩出一个塑料袋。
他们的见闻和我一样,
突然有幻觉。
唰地经过,
等公共车的人,一大群
胖瘦不一,动静纷呈。
他们的焦虑与我一样,
串进超市买鸡蛋,
穿条纹衬衣的男人,提着
一箱牛奶,碎步走出。
收银的女人端起杯子喝水,
守门的保安,似笑非笑。
他们的体验和我一样,
回到家中,打开手机,
朋友圈的声色,
冷淡萧条,色彩晦暗。
——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
一样地
投入僵尸般的年月,人世
不需要意义。
——突然有此幻觉。
2021.07.22
【作者简介】冬青,当代文学艺术作家群成员。七O年代生人,任教于云南边疆一高校。活着,爱着,也恨着;写诗,写文,也写字。
总编辑:湖畔烟树
执行编辑:艾玛
法律顾问:搜神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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