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兴
十年寒窗,谁不想一举成名,一鸣惊人;十年磨一剑,谁不想一朝亮剑露锋芒。高考,是比拼逐梦的大舞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不想脱颖而出;高考,是绽放光芒的大展台,谁不想“东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年一度的高考,总是有人欢乐有人愁。马失前蹄者有之,关公大意失荆州者有之,马谡先街亭者有之;按部就班心想事成者有之,临场发挥大功告成者有之,出人意料者有之,起死回生,妙手回春者有之。
高考,何尝不是一次人生的涅槃。没有经历过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经历过高考的人生,别样的经历,会使你刻骨铭心。
圆梦清华北大,是莘莘学子的心梦,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清华的红楼难于上青天,北大的未名湖是他们的水中月镜中花。
可有人偏不信邪,非清华不上,非高考不让,连赫赫有名的北大都不屑一顾。16年来,在高考的舞台上,诠释着对清华的情有独钟,其心之诚感人,其志之坚惊人,其情之专动人,其意可鉴夺人,堪称现代版的范进。这个人就是唐尚珺。
可上天总爱捉弄人,这场16年的爱恋,注定是单相思。清华大学的橄榄枝仍没有抛给他,他的清华梦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当35岁的唐尚珺在6月10日走出高考考场时,他的第16次高考也划上了句号,他接受采访时说道:从“2009年至今参加过16次高考”。没有修饰的直白陈述后面,更多的是无奈和感慨。是否继续创下新纪录,不得而知。
这种对清华的挚爱让我感动,对其持之以恒地精神我表示敬意,但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而且是递减式的逐梦,我不敢苟同。
人生苦短,按百年计,三分之一已去,六分之一已经被清华梦和高考夺去;十六年,基本上又度过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时间;十六年,差不多相当于两次直博的时间。
让人惊讶的是,他曾被中国政法大学、厦门大学、广西大学、重庆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高校录取,但都被放弃了,选择继续复读(只为上清华大学)。这些曾经被他弃之的名校大都在39所985高校中名列前茅。
在我不敢苟同其惊人之举的同时,我还得为他送上一份敬意,在他逐梦的同时,他的每一次为清华而放弃其他高校,客观上也为每一年的竞争者提供了一次机会,尽管只有一次。
我大胆地假设,如果他有孩子的话,如果他坚持一下,与孩子一起高考,那时如果父子都能同时考上大学,何尝不是一段佳话?象三苏父子一样被人赞美,尽管那千年一榜有且仅有不可复制的一次。即便自己还是没考上清华,如果孩子圆了他的清华梦岂不更精彩?如果父子双双考上清华岂不是再造传奇?这16年,以他的才华,足以让他完成从本科生到博士,从讲师到教授的步步高升,如果他这16年间走完这段历程在清华执教,何尝不是独上清华红楼,望尽天涯路的奇特人生,可惜,这都是假设。
尽管他这16年高考历程很长,但相比孟郊、罗隐、柳永和范进真的不算啥,我对唐尚珺充满期待的是他能象这些人一样,为自己这段难忘的人生经历留下脍炙人口的精彩诗句。
孟郊,唐朝的著名诗人,他的科举之路并不平坦。据考证,他的科举考试次数至少为四次。其科举生涯始于贞元四、五年,一直持续到贞元十二年,这一年他终于金榜题名。孟郊的科举经历充满了挫折和坚持,他曾在《落第》和《再下第》中表达了自己多次落榜的苦闷心情,最终在他的第四次尝试中成功中举。,他在中举后写下了著名的《登科后》,诗中表达了他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狂喜之情。
金榜题名那年他45岁,比唐尚珺大10岁。那时他写下了今天我耳熟能详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我看来,人们更应读他首次落榜后写下的《落第》:“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谁言春物荣,独见花上霜。”
实际上,他第二次落榜后写下了《再下第》更真实:“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
人们读他的《登科后》,很在意他的后二句的得意,只有读了他的《落第》和《再下第》,才能与《登科后》的前二句衔接上,才能读懂从落第再下第到登第的天壤之别。
苦难铸就辉煌。没有苦难的人生,就没有人生的精彩。
孟郊和韩愈都是唐代著名的诗人,他们都因崇尚古风而使诗歌风格相近。两人不仅在诗歌创作上相互影响,而且在文学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因此,后人将他们并称为“韩孟诗派”,以表彰他们在唐代文学史上的贡献和影响。
孟郊和贾岛都是唐代著名的诗人。前者作诗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后者一生以作诗为命,好刻意苦吟。前者被元好问称之为“诗囚”,后者被元好问喻为“诗奴”。他们因其独特的诗歌风格和创作态度而被归为苦吟派。成为唐朝著名的“苦吟派”诗人,贾岛的诗歌风格简朴直白,情感深沉,而孟郊的诗作则多描绘世态炎凉和民间苦难,因此两人被合称为“郊寒岛瘦”。
王维和孟郊都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并称“王孟”。
孟郊比贾岛大28岁,是贾岛的前辈诗人。他们又都是韩愈的诗友。韩愈对他们的诗也都很赞赏,说孟郊诗“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贾岛诗“奸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但重视郊较过于岛。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们三人惺惺相惜,是唐代之幸,是诗坛之幸,是文学之幸。
如果唐尚珺看到中唐孟郊的人生除了圆梦之外有点遗憾的话,那么他与晚唐的罗隐相比,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罗隐,本名横,字昭谏,自号江东生,杭州新城人。中国唐代文学家、诗人、辞赋家。
罗隐的一生,不是在考场,就是在去考场的路上,不是失败,就是准备失败。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从不言弃。887年,55岁的罗隐,再次走出考场,他心灰意冷,在这个含饴弄孙的年纪里,他终于释怀了。罗隐决定从此不再参加科举考试,无奈之下,他写了《感弄后人赐朱纨》:“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何如买取胡孙弄,一笑君王便著绯。”
从此改名罗隐,退隐江湖,在杭州加入了刺史钱镠的幕府。在吴越,他完全过上了诗酒相伴,放浪形骸的自在生活。在这里,罗隐继续他的自信狂傲,嬉笑怒骂,自信狂傲,忠贞无畏。
科举时代,考场上的这位不倒翁,好像钻入了不认命的牛角尖,今天的唐尚珺相识。
859年,那是罗隐第一次参加科举,那时的他年少轻狂,踌躇满志,此时的大唐与他的人生一样一直在走下坡路,江河日下,恢宏不再,晚唐败落决定了他的落榜一点都不意外。
那年的他,正赶上长安下雪,别人都在庆祝瑞雪兆丰年时,落第的他却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雪》:“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对比一下孟郊的《落第》诗,我们今天深深感受到,从孟郊到罗隐,从《落第》到《雪》就是从盛唐到荒唐的写照。
这首诗虽以《雪》为题,但其立意却不在吟咏雪景,而是借题发挥,表达了罗隐对统治者的满腔愤怒和不满,流露出诗人对广大贫苦人民的深刻同情。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所包含的讥刺之情跃然纸上。
在千年封建科举制度下,这位屡试不中十不第的毒舌愤青,曾经留下了让我们吟诵起来津津有味却又是回味无穷的诗句。如《蜂》:“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有意思的是,这位对唐爱恨有加,恨唐不反唐的愤青,在910年去世,在那首《自谴》诗中释怀了:“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并与907年灭亡的唐朝实现了和解。
虽然唐朝谢幕了,随着北宋的登台,一次又一次科举大戏又上演了,一个又一个学子又登场了,一幕又一幕落第的悲情年年都在重演。其中最著名的演员非柳永柳三变莫属。
相比孟郊的大器晚成,柳永的喜悦来点晚些,相同的是,都在落第与登第后各抒心志,而且都很著名,不同的是,孟是唐诗,柳是宋词。
25岁那年,已文名远播的北宋柳永第一次参加进士考试,当时的他踌躇满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结果大失所望,信心满满的他落榜了。骚客们常用的手法,以诗词抒情言志,柳永也不例外,一首《鹤冲天》在他落第后诞生了,并被传唱,他过了词瘾,可仁慈的宋仁宋看不下去了。“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跟朝廷叫板,“且去浅吟低唱,何要浮名”!就给他自由,柳永此后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故事,屡考屡败,每次都是铩羽而归,无奈只得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让诗词经典咏流传。
相比于罗隐的二次落第诗冒犯唐朝皇帝,柳永可是首次碰得头破血流。“楼殿层层佳气多,开元时节好笙歌。也知道德胜尧舜,争奈杨妃解笑何。”这首《华清宫》,别说是唐昭宗了,就是在今天,不是被封号就是被封杀。
本来打算要录用他的唐昭宗读后发现是讽刺唐玄宗的诗,亵渎先辈,那还了得,便打消了启用罗隐的想法。再读读孟郊的《再下第》就会明白,是罗隐自己葬送登第梦。
而柳永就幸运多了,这所以幸运,一是遇到了宋仁宋这样的好皇帝,二是柳永没有把话说死,把事做绝。
直到公元1034年,柳永已经50岁了,朝廷特开恩科,放宽了历届科场沉沦之士的录取条件,他才终于进士及第。
这份姗姗来迟的喜悦让柳永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一首《柳初新•东郊向晓星杓亚》应运而生:“东郊向晓星杓亚。报帝里、春来也。柳抬烟眼,花匀露脸,渐岘绿娇红姹。妆点层台芳榭。运神功、丹青无价。
别有尧阶试罢。新郎君、成行如画。杏园风细,桃花浪暖,竞喜羽迁鳞化。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相比于孟郊的《落第》《登科后》,柳永的《鹤冲天》和《柳初新》。同样是悲伤,同样喜悦,为何孟郊的《登科后》和柳永的《鹤冲天》更能流芳百世,脍炙人口呢?也许今天的唐尚珺比我们更能提供出更好的答案。
但说起科举牛人,没有明代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刻画出的范进更栩栩如生了。
《儒林外史》中第三回《周学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户行凶闹捷报》中的节选“范进中举”,讲的是一个名叫范进的50多岁的中年人,他从20岁开考,直到50多岁还只是个童生, 54岁那年中举了,从20岁算起到54岁中举,整整35年。
我54岁那年被迫协理刚刚离岗,可小范却刚刚人生开挂,让我情何以堪?他35年来,生命不息科考不止的精神,也会让唐尚珺自愧弗如!毕竟比他高考16年的2倍还多。
范进中举的故事反映了科举考试的难度之大,其疯反映出成功之喜悦之极。其成功率为千中选六,甚至超过考取清华北大的难度。
至于世人嘲笑他中举时高兴得疯了,实不应该。从科考的不易,疯才正常,不疯不正常。试想一下,唐尚珺同志继续高考,再考19年,也就是与范进同岁时,被清华录取,看看唐同志会如何?
从童生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的崭露头角成为生员(秀才),再经过乡试脱颖而出成为举人,再经过会试时成为出类拔萃的贡士,最后经过殿试时成为卓而不群的进士,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千锤百炼了,至于超尘拔俗的探花、超群绝伦的榜眼和凤毛麟角的状元,就更让人望尘莫及了。
乡试的录取率在明朝应天府为7.26%,清朝时更低至1.68%,而从县试到乡试考中举人的成功率最多不超过0.6%,这一比例远低于2021年北京考生考上清华北大的0.8%左右的录取率。
举人的录取率也很低,仅有3%至4%。难度非常大,不然也不会有“范进中举”,喜极而疯的事了。
举人的名额也有规定,大省100名左右,中省70名到80名,小省40名到50名不等。据不完全统计,明朝277年,举人约有10万人,开科89次,平均算来,全国一年才产生300多名举人。
考中进士更难,明朝277年开科89次,取进士24536名,平均每科不到280人。清朝267年开科112次,取进士26849名。平均每科不到240人。在清朝,每年有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参加考试,但每3年只有不到300人会获得进士称号。
科举制度实行以来的1300年,期间共产生了文状元和武状元。一种说法是文状元596名,武状元182名,总数为778名,包括太平天国时期唯一的女状元傅善祥12。另一种说法是历代科考的榜数为745榜,共产生了592名状元,如果加上其他短命政权选考的状元以及各代的武状元,中国历史上总计可考的文武状元总共为777人。从中可以看出,诗书人的不易,高中更不易。
想到范进的奇迹,让我惊讶,尽管是虚构,可科举历史,向我们展开了其比虚构更神奇的一幕。
明末人谈迁在《枣林杂俎•圣集•科牍》中,记述了不少明朝学子参加科举考试的故事。其中提到的刘珠、董又莘两位进士,均为高龄考生。刘珠一直考了36年,至66岁时才在张居正做主考官那年上榜,考中进士;而董又莘到70岁“古稀之年”才考中进士,成为当时明朝官场的一个趣谈,好在董又莘长寿,一直活到90岁才去世,还任过南京大理寺卿,否则这功名算白考了。
还有比这明朝更牛的。
乾隆朝就有个名叫谢启祚的考生,一直坚持考到98岁才中了举人,而范进50多岁才中举,那年他还写了一首《老女出嫁自嘲》诗:“:行年九十八,出嫁不胜羞。照镜花生靥,持梳雪满头。自知真处子,人号老风流。寄语青春女,休夸早好逑。”这首诗,比起孟郊和柳永的登第诗词自然平和多了,可谓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创下中国古今考试史上“考生”年龄最高纪录的,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就是清代年过百岁的广东顺德老秀才黄章。据清代陈康祺在《郎潜纪闻二笔》中记载,黄章参加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乡试时已102岁,已有重孙子了。黄章在提入考场的灯笼上写了“百岁观场”四个大字,由曾孙为之引导入场,并放言如果这次考不中,105岁时也考不中,到108岁时才有好运。
令人感慨的是,像黄章这样的超高龄考生在清代并不少见。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会试中,地方各省上报70岁以上参加会试的考生多达122人,其中80岁、90岁以上,并考完了三场的考生有92人。
乾隆皇帝为这些老年考生而感动,“俱加赏赐”。在乾隆当皇帝期间,曾多次赐予老年考生功名,如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0年)江西乡试中,兴安县99岁考生李炜,三场坚持考完仍未考中,乾隆听说后特“赏给举人”。
从科举历史的长河中,走出来,再看看今天逐梦清华的唐尚珺同志,16次高考逐梦清华又何妨,不心大惊小怪,古人尚且如此宽容,今天我们又何必计较呢?。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要自己不疯,疯的可能是别人。唐尚珺,祝你好运,考自己的清华,让他们去说吧,考上考不上无所谓,反正美国制裁高校的名单中没有美华,有梦就好,活在梦里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