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双眼失明被看好了,全家人在高兴的同时,又觉得很有趣。
刚开始,奶奶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性格与做手术前完全不同。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见到我们,就问这问那。见到家里什么东西都要摸一摸,吃的东西都要尝一尝。最早打开电视的时候,她看到电视画面,不自觉地走到电视跟前,向电视后面看。我问她:“奶奶,你看什么?”她指着电视画面说:“这上面人是从哪里出来了?又去哪了?”我听着,不禁哈哈大笑。
星期天,我们带她出去玩,她都看呆了。说出的话,让路人听到,都怪异地看着她。可她,就像没事人一样,活脱脱一个老小孩。也给我们家庭带来不少快乐。
奶奶的眼睛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一双眼睛慢慢地看不见了,随后也找过不少医生,去过不少医院,费了不少功夫,但一直没有治好。
我记得,奶奶眼睛看不见以后,什么也干不成。奶奶着急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就是家的累赘,差一点寻短见。好在家里人好说呆说,奶奶才慢慢地静下心来。可终究是干啥都不方便,跟前离不了人。
我们每次偎到奶奶身边,奶奶常常摸着我们的脸。摸着我的时候,说,这是建国。摸着我姐的时候,说,这是建敏。建国是我爹,建敏是我姑姑。我们于是就辩解一番。下一次又见面时,这个过程又重复一遍。
随着时间的推移,奶奶的性格也渐渐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长时间沉默无语。有时,自言自语道:啥时候能把我的眼睛看好,该多好啊!
去年入冬的时候,我爹听说巩义北山口有一家明德眼科医院,医生的水平很高,医院又从德国进口了几套世界最先进的眼科准分子治疗设备。爹就跟我商量:“我想给你奶奶最后诊断一次,大不了,就是花点钱,最坏的结果还是看不见,也遂了她的心愿,不再提这事。”我答应了。事实上,我也觉着没有希望。 我记得那一天,天气清爽,有点冷,我们把奶奶送到明德眼科医院,有一位姓张的年轻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爹就把我奶的情况给医生讲了一遍,医生听过以后,并没有马上给予答复。建议让我奶的眼睛做一个检查。我爹答应了。
经过认真细致的检查,张医生说,老人的一只眼睛因意外导致视网膜脱落,另一只眼睛属于白内障,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能够治好。因为耽误的时间过长,眼部萎缩,治疗有很大难度,即使治好视力也差了很多。我爹想了一下,就同意手术。
经过精心的准备,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医生开始做手术,后来张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和爹也没有很激动的样子,因为之前,“手术很成功”的话不止一个医生说过。张医生又这么年轻,他能创造出奇迹?
奶奶眼部缠满绷带,躺在病床上。张医生一天来问我奶奶几次,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良反应。他的热情态度,真让我感动。可我心里在想:这样做,恐怕是手术没有把握吧?
手术后的第八天早晨,张医生来到病房,坐在我奶奶身边,非常小心地拆掉蒙在眼上的纱布,边拆边说:“老人家,你别担心,纱布拆掉以后,您别急着睁眼,因为您的眼睛看不见的时间太长,您先让眼珠上下左右多转动一段时间,先让眼睛习惯一下环境。”这时,我与爹爹既满怀期待,又有点担心。可医生很平静,时不时地与我奶奶说两句话,安慰我奶奶,逗我奶奶开心。
医生走后,奶奶过一会就问一次时间到了没有,迫不及待想把已经失明很久的眼睛睁开。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征得张医生同意,奶奶慢慢睁开眼睛,她左右看了一下,突然她大叫一声:“老天爷!哈哈!我看见了,可咋看见了!”
奶奶的话把病房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她不知哪来的劲头,翻了个身就坐了起来,她看看身边的几个人,爹,妈,我,姑姑,还有张医生,她伸着头,迷着眼晴,认真地分辨一下,指着我叫到:
“你是建国?”
“奶奶,我是您的孙子豪杰啊!这是我爹爹,您儿子建国。”我赶紧回答说。
“妈,我是建国,这是您媳妇。慧琴。这是我姐,健敏。”
“妈,你的眼睛总算治好了。”我妈也赶紧说话。
奶奶听到我们说话,仿佛在梦中刚刚醒来一样,想了很久,她还沉浸在那时候的时间段里。然后喃喃地说:
“您们都变了样,我都认不出你们了。唉!”
“老人家,恭喜您,您的眼睛治好了。”张医生上前坐在床边拉着奶奶的手亲切地说。
奶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望着张医生。
“你是?”
“老人家,我是给您治眼睛的张医生啊!”
“张医生?你就是张医生?我一直听到你的声音,可我看不见你。这下可好了。”她说着,就要下床。
“妈,妈!你干啥哩!”我爹赶紧上前拉住她。
“我要给张医生磕个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老人家,老人家,这可不行,我们是医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医生慌忙站起来摆着手红着脸说。
我奶奶被我爹拉着不让下床,没办法,回头看见床头上堆着那么多我们刚买的牛奶,水果,就说:“建国,豪杰。把这些东西都送给张医生。”可张医生说什么也没有要,给我们打声招呼,匆匆离开病房。
到出院的时候,张医生帮我们办出院手续,临行前,还详细的告诉我爹,奶奶应注意的事项,并留下他的手机号码。我奶奶拉着张医生的手,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好人,好人啊。”
我们回到家以后,奶奶高兴的心情,难以言表。性格又逐渐恢复到以前开朗的状态。于是,就出现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我有写古诗词的爱好,我奶奶这件事以后,在高兴之余,我回想到,张医生从前到后给我奶奶治疗眼睛的一幕幕感人画面,就赋诗一首,内容如下:
【五律】 赞明德眼科医院
明德知分寸,修身大道幽。
丹心为善睐,妙手保清眸。
六渡高僧苦,半生阿丙愁。
如能乘鹤返,双目贯春秋。
注:六渡高僧,指唐代高僧鉴真,双目失明,曾六渡东海,到日本弘传佛法。 半生阿丙,指民国著名民间艺人,青年时期双眼失明,坎坷人生,现存六首二胡和古琴曲,是国家抢救曲谱,最著名的有《二泉吟》,《听松》等。广传于世。
我把这首律诗写成让爹看,他很满意,就让我写成书法作品,让人裱裱,给张医生送去了。
张医生看到后,连连说不敢当,最后勉强把这幅字收下,可从没见他挂在墙上。每当别人问他这件事时,他总是摆摆手说:“一件小事,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