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维开
宁 波 年 糕

您是否发现,''年糕'',是中国格局最大境界最高的食品,光这个名称,我建议快去注册,快!快!快!同时,对命名者应颁之以吉尼斯大奖,因为查遍百度,中国食品名称,前面冠以''年''的,唯有年糕。
我看到年糕,我往往联想到北京的''祈年殿'':祈者,求也;年者,五谷成熟也。年糕的''年''与祈年殿的''年'',是否有默契的相通之处?《说文解字》中''年''字的本义:''年,谷成熟也''。祈年殿祈求的是风调雨顺,五谷成熟,含有祈求丰收之意,既如此,年糕的''年''字,寓意何尝不带此意?
祈年殿
年糕全国各地有,且材质不一,形状各异,但长期以来,人们没有把年糕与祈年殿联系起来说事,是否因为怕犯忌''大不敬'',我就不得而知了。''年''字加上糕,糕''高''同音,年糕寓意''年年高'',一年更比一年好,这个命名,何等妙哉!
试问中国还有寓意超过年糕的食品么?与其说年糕是一种食品,还不如说年糕是一种祈福的精神符号!
正因为年糕在人们的心里有一种祈福感,所以过去我们农村老家做年糕是很有些仪式感的,讲究点的还须挑个''黄道吉日'',做年糕各村都有一个自然组成的六至八人团队,由老师傅领衔,从日子选定、米下浸,磨具、榨箱、倒扣木桶蒸、石臼、石舂等器具的准备,都须分头专人负责——可惜现在做年糕,已经被严重泛化了,从而蕴含在年糕中的庄严感也被淡化了,一年中任何时候都可以做,而且机械化了,而过去做年糕与祭年有关,都由手工完成,所以才叫年糕——现在的年糕,应该去掉“年”字才合理。
过去,做年糕开始了,年味也就自然浓了。农村做年糕有两种方式:定点做或挨家挨户做。定点做就是固定在一个地方,各家把米送去,一家做完做另一家;挨家挨户做就是做完一家,做年糕团队(点心师傅)就抬着石磨、石臼和榨箱,托着蒸桶,揣着年糕板,到另一家继续做。
在我的记忆中,1957年以前的大都是挨家挨户做,因为那时没有生产队,1963年以后定点做,因为那时有生产队了,做年糕多由生产队组织。至于1958年至1962年,因为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大食堂原因,粮食高度紧张,做年糕基本绝迹了,直到1963年形势好转,农村才又开始慢慢恢复民生元气,又做起年糕来。
每年做年糕的现场,是我等小孩子最流连忘返的场所,在数九严寒中,看着大人们把浸润了的白米,一斗斗倒在磨盘上,随着磨的转动,变成白糊糊的粉浆,汩汩地流入套在磨盘下的布袋。我们家乡的石磨,大多是双人推的,磨盘直径约一米,由两人推着,在直径不到1.5米的圈里绕着磨一圈圈地走。说真的,不晕圈的人还真的不多,有人上去推了十来圈,就象喝醉了酒似的踉跄起来,所以,做年糕团队中两个推磨的,从凌晨转到晚上,转了十来个小时,一点不晕,委实有点''特异功能''。
米被磨成粉浆后,负责上榨的就扎紧袋口,拿到榨箱上去榨水分。这扎布袋口的结也十分有讲究,既不会自动松散,又很容易解开,干这活计的,也有一套诀窍,这种袋口结,巧妙得简直可申请专利。榨干米粉浆中的水,也是一项技术活,急了,布袋爆裂,粉浆喷了一地;慢了,后道工序窝工待料,所以,榨粉者都须把准分寸和时机。
粉浆榨掉水分后,碾碎成粉未,装入倒扣木桶蒸笼。所谓倒扣蒸,就是下小上大,呈倒棱形无盖的蒸笼,米粉装入蒸笼后,利用蒸气把粉蒸熟。
蒸熟后的粉,倒入石臼,趁热用石舂用力捣。一人捣一人翻,配合默契……
捣得又稠又韧后,被扔上揉年糕的台板,年糕师傅一字排开,各执一团用力揉啊揉……
一时间,整间年糕屋布满了蒸气,蒸汽中弥漫着年糕的香气,令人直咽口水。小孩期待已久的魚啊元宝啊之类的造型,快速从点心师傅手中捏出来,分给候在一旁的小孩。屋内屋外,充满快乐的气氛,房檐上的冰棱,在屋内冒出的热气中,慢慢地消溶着……
早年,我们家乡做年糕,捣出的第一臼,是先给四邻八舍尝新的,这是风俗习惯。所以,今天某家做年糕,一清早就由主人兜着''年糕团''挨家挨户去分发,说着:''吃年糕团!吃年糕团!'',在''谢谢''声中完成程序后,第二天又有另一家重复同样的程序……
当年的农村,家家户户做年糕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专用于自吃的,不做成年糕状,而叫点心,是直径一尺多大饼,晾干到一定程度,切成数寸见方后,养在缸水中用于自吃。只把搓成长条状用年糕板压出条纹并加上红印的,才叫年糕。年糕长约半尺余,宽约五厘米。完成了这些程序,才算注入农村人特有的人文情结。年糕是精神符号,是祝福,是对命运的祈祷。
年糕板
首先,年糕是专门用来祭年祭祖的。当年农民祭年祭祖,桌上摆的是年糕而不是''点心'',因为在农村的潜意识中,年糕与点心是两回事。只有年糕,才是农民心中的虔诚吉祥之物,更有资格用来祭年祭祖。
讲究人家的年糕加盖红印
当年农民做完年糕,如刚好家里为过年杀了鸡鸭鵝的,晚上会四处邀约同村人来吃''汁水年糕汤''。这里的''汁水'',基本都是原汁原味的蒸煮鸡鸭鵝之后的肉汁露,农民们用此作''汤'',与年糕一起,做成鲜美无比的''汁水年糕汤'',犒谢一年中曾互相帮助过的农民兄弟。满锅飘着黄乎乎的油汁和整锅白花花的年糕,农民兄弟酒酣后每人三碗五碗地吃,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今天你约了我,第二天我又回请了你,来来去去,三五成群,民风之纯朴,可能连陶渊明也会羡慕。
年糕也是农村人用于馈赠的吉祥之物。城市里如有亲朋好友,过年时农民往往要送些年糕,以示礼数。朴素的农民,都认为送年糕是最合适的礼物,但他们又不清楚为什么合适,只凭感觉认为送十斤年糕与送十斤米,寓意不一样,送年糕很体面,送米却是笑话。
当年在农村的知识青年,年底回城与父母一起过年,往往会背回去一大摞年糕,用此向父母亲人汇报自己一年来的境况。城市父母的眼里,这不仅仅是粮食做成的点心,而是''年糕'',他们潜意识中所看重的,也是蕴含在这名称中的寓意,是孩子的孝心,是孩子从农村带回家的吉祥和福气。
所以,年轻的朋友们,不要小看了这小小年糕,当年农村人做年糕,或送您年糕。实质是在为社会祈求五谷丰登,为您在祈祷平安吉祥,这些,你能体会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