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尼克走进横穿果园的道路时,雨停了。果园里的水果已采摘一空,秋风正吹拂着那光秃秃的果树。尼克在路边停下,捡起一个在草坪上闪闪发光的瓦格纳苹果,放进自己麦基诺短外套口袋里。
果园出来的路直达山顶。山顶有个村舍,门廊裸露,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村舍后面是车库,鸡舍和次生材——像一堵背靠在森林上的篱笆。尼克驻足观望,一些大树在风中远远地随风摇摆。这是秋季第一场暴风。
当尼克穿过果园上方开阔地时,村舍门开了,比尔走出来站在门廊观望。
“哎,是韦米奇!”比尔惊喜地说。
“嗨,比尔!”尼克边说边走上台阶。 他们站在一起,放眼旷野,俯瞰果园,回望来路,扫视低凹处和伸向湖泊的那片森林。风径直吹向湖泊。他们可以看到沿着《十英里点》的拍岸浪花。
“风就这样一直刮吗?”尼克问。
“她会像这样刮三天。”比尔说。
尼克问“你爹地在家吗?”。
“没在!他背着猎枪出去了,进来吧!”比尔说。
尼克走进村舍。壁炉里正燃着火,风吹得壁炉里的火呼呼作响。比尔关上门问,“喝一杯?”
比尔到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和一罐水回来。尼克伸手从壁炉上方搁板上取下一瓶威士忌,问道:“行吗?”
比尔回答,“当然!”
他们坐在壁炉前,喝起爱尔兰威士忌加水来。 “酒涌动起来。有股烟熏味,”尼克透过酒杯看着火说。
“那是泥炭,”比尔说。
“你不会把泥炭放进酒里吧?”尼克问。
“那有什么区别?”比尔说。
“你见到泥炭了吗?”尼克问。
“没有!”比尔说。
“我也没有!”尼克说。
尼克把鞋子伸向炉边,鞋子开始在炉火前冒出热气。
比尔说,“尼克,你最好把鞋子脱了!”
“我没穿袜子。”尼克回答。
“把鞋子脱下来烤烤,我去给你找双袜子来,”比尔说。
比尔沿着楼梯走进阁楼。尼克听到比尔在楼顶上方走动。楼梯对着敞开的屋顶,那儿是比尔和他父亲住的房间,尼克有时也在那儿休息。后面是一间更衣室。他们已把那些小床从雨中搬回,用橡胶毯子盖着。
比尔下来拿了双厚厚的羊毛袜子说,“现在不穿袜子到处走太晚了。”
“我不喜欢穿袜子,”尼克说。
他套上袜子,顺势跌坐在椅子上,把脚放在炉前的隔板上。
“你这样会损坏隔板的!”比尔说。
尼克于是把脚放到壁炉旁边。 “有什么可读的?”他问道。
“只有报纸!”比尔回答。
“卡兹队(Cards美国棒球队)最近怎么样?”尼克问。
“一天输了两场比赛给巨人队( Giants美国棒球队),”比尔回答。
“那应该是给巨人队上了一道保险。”尼克说。
“是份礼物,”比尔说。
“其实,只要麦高劳(纽约巨人队经理)能搞定联盟中所有优秀球员,那都不是事。”
“麦高劳不可能都搞定的,”尼克说。
“但他能搞定他想要的球员,”比尔说。或者他让其他队的队员不满,结果不得不和他做交易。
“就像海尼伊·齐姆(芝加哥小熊队的棒球运动员)一样,”尼克回道。
“麦高劳那个傻瓜会给他们许多好处。”比尔站起来说。
“海尼伊·齐姆那个家伙能打球,”尼克表示。炉火正烤着他的脚。
“他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外野手,”比尔说。“但他也输过比赛。”
“也许这正是麦格劳想要他的原因,”尼克回答道。 “也许吧,”比尔表示同意。
“对球赛来说,总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尼克说。
“当然。相距如此之远,我们能获得如此多的内幕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获得内幕消息)如同买马一样,即使你没有看到马,你也能在他们之间做出正确选择。”
“就是。” 比尔取下威士忌酒瓶。
他的大手一直握着它。他把威士忌倒进尼克伸出的酒杯里,问: “加多少水?”
“和原来一样。” 比尔坐在尼克椅子旁边的地板上。 “秋天暴风来临时是最爽的,对吧?”尼克说。
“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尼克说。
“城里待着真见鬼!”比尔说。
尼克说:“我可想看看世界职业棒球大赛” 。
“行啦,但现在他们总是在纽约或费城举办,”比尔说。
“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我想知道卡兹队到底能不能夺得一面锦旗?”尼克说。
“但不是在我有生之年,”比尔说。
“哎呀,他们会发疯的。”尼克说。
“你还记得在火车出事之前,他们出发那次吗?” “嗯,”尼克说,“记得。”
比尔伸手到窗下桌子上去拿一本正面朝下的书,那是他进门时把它放在那儿的。他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拿着书,往后靠在尼克的椅子上。
“你在看什么书?”尼克问。
“理查德·费弗雷尔的苦难,”比尔说。
“我无法进入角色,”尼克说。
“没关系,”比尔说。它是一本非常好的书,韦米奇。
“除此之外,你还看过什么我没看过的书?”尼克问。
“你看过《森林情人》2吗?”比尔问。
“看过。那是讲两人每天晚上睡觉,中间放把裸剑睡的书。”尼克说。
“是本很棒的书,韦米奇,”比尔说。
“是本好书,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裸剑会带来什么好处。是不是裸剑“陪睡”使你必须随时保持临界状态,因为一旦超重,你们就会从上面径直滚下来。有裸剑“陪睡”就不会有麻烦。”尼克问
“这只是一种象征,”比尔说。
“当然,”尼克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读过《坚韧不拔》3吗?”
“书不错,”尼克说。
“是本真正好书。是他老爹一直盯着他不放的书。” “你对沃波尔了解多少?”
“《黑森林》”4比尔说。
“是关于俄罗斯的。” “他对俄罗斯了解多少?”尼克问。
“我不知道。那些家伙你可说不清。也许他还是小孩时,就在俄罗斯。在那儿他获得了许多内幕消息。”比尔说。
“我想见见沃波尔,”尼克说。
“我可想见见切斯特顿,”比尔说。
“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尼克说。
“那样,明天我们就可以带他去Voix钓鱼了。”
“不知他是否喜欢钓鱼,”比尔说。
“当然,”尼克说。他一定是那儿最棒的。
“你还记得《飞行旅馆》5那首诗吗?”
“天使下凡来 赐你一杯酒, 谢谢君好意; 顺手倾进缶。”
“没错,”尼克说。“我看他比沃波尔强。”
“哦,他写得不错,”比尔说。
“但沃波尔是一个好作家?”
“我不那么认为,”尼克说。
切斯特顿是一个经典作家 “沃波尔也是一个经典作家”,比尔坚持说。
“但愿他们两人都在这儿,”尼克说。
“那样,明天我们就可以带他们去Voix钓鱼了。” “好,让我们继续喝酒,一醉方休”比尔说 “OK!”尼克附和道。
“喝酒,我爹地不会在意的,”比尔说。
“你确定?”尼克说。
“我确定!”比尔说。
“现在,我有点醉了,”尼克说。
“你没醉!”比尔说。
比尔从地板上站起来,伸手去拿那瓶威士忌。
尼克伸出他的杯子。当比尔倒酒时,尼克始终盯着酒杯。 比尔在尼克杯子里倒了半杯威士忌。
“你自己加水”他说。
“还有不到一杯了。”
“还有吗?”尼克问道。
“还有很多,但我爹地要我喝开好的酒。”比尔说。 “那当然,”尼克说。
“爹地说,自己开瓶喝,容易成醉鬼,”比尔解释说。
“没错,”尼克说,他记住了。之前他可没有这么想过。他总认为独饮易醉。
“你爹地怎样?”尼克恭敬地问。
“他人挺好的,”比尔说。
“不过有点野性。 “他是个好人,”尼克说。
他把水罐里的水加进自己杯子里。水和威士忌慢慢地融合,威士忌比水多。
“他人确实不错,”比尔说。
“我爹地也很好,尼克说。
“你说得很对,”比尔说。
“我爹地说,他一辈子滴酒未沾,”尼克郑重地说,好像在宣布一个科学发现。
“嗯,你爹地是个医生。我爹地是个画家,两人兴趣不同。”比尔说。
“我爹地错过了很多机会,”尼克有点伤感地说。
“比尔说,你不是说一切都得到补偿了吗?”。
“他说他自己也错过了很多机会,”尼克说 。
“嗯,我爹地也有过困难时期,”比尔说。
“现在一切都好了,”尼克说。
他们一边看炉火,一边思索人生哲理。
“我到后面去找块木材来,炉火快要熄了,”尼克观察了一段时间说。同时也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还能喝酒,头脑是否还清醒。
尼克心想,尽管爹地滴酒不沾,但在比尔喝醉之前,自己不能喝醉。
“带块大点的山毛榉来!”比尔说。
他也有意识地想证明自己还没喝醉。 尼克拿了根原木穿过厨房,行进中把一个厨房桌子上的平底锅碰翻在地。他放下原木,拿起平底锅,锅内装有杏子,杏子泡在水里。他小心翼翼地把地板上的所有杏子捡起来,其中一些已经在炉旁烤干了。他把它们放回锅里,又给杏子加了点水。他从桌子旁桶里又舀了些水滴在上面。他相信自己还清醒。
他拿着原木走了进来,比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帮他把原木放在炉火上。
“是很不错的一根原木,”尼克说。
“我一直留着它以防坏天气呢,”比尔说。
“这是一根可以燃烧通宵的原木。”
“早上可还用木炭余火重新点火,”尼克说。
“没错,”比尔说。
他们一直在一个高水准下聊天。
“让我们再喝一杯!”尼克说。
“我想储物柜里还有一瓶开好的酒,”比尔说。
他跪在储物柜前一个角落里,找出一个正方形的瓶子。
“是瓶苏格兰威士忌,”他说。
“我再去弄些水来,”尼克说。他进了厨房,用长勺从桶里舀了些冰冷的泉水装满水罐。在回客厅的路上,他见到餐厅有一面镜子,镜子里自己脸有点奇怪。他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笑了笑,那张脸也对他笑了笑。他对镜子眨了眨眼睛,就走了。镜子里那张脸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
比尔把酒倒出来 “这一大杯有点够呛。”尼克说。 “韦米奇,对我们来说,这点酒算什么,”比尔说。
“那我们为什么而喝呢?”尼克举起酒杯问。”
“让我们为钓鱼而喝吧”比尔说。
“很好!”尼克说。
诸位先生,我提议为钓鱼干杯。”
“各种各样鱼,”比尔说。
“不管哪儿的鱼。” 尼克说:“钓鱼是我们喝酒的理由。”
“比棒球好,”比尔说。
“这没什么可比性,”尼克说。“我们是怎么聊到棒球的?”
“聊棒球是一个错误,”比尔说。棒球是愚蠢、笨拙的比赛。
“他们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我们为切斯特顿干杯吧。”
“还有沃波尔,”尼克插话道。
尼克倒酒,比尔加水。他们相视而笑,感觉非常好。
“尼克,”比尔说。
“为你,为切斯特顿,为沃波尔干杯!”
“好吧,先生们!”尼克说。
他们把酒喝干。比尔又把杯子斟满。他们坐在壁炉前的大椅子上继续聊。
“你十分明智,韦米奇,”比尔说。
“什么意思?”尼克问。
“和玛姬分手那档子事呀,”比尔说。
“我就知道是那事,”尼克说。
“和玛姬分手是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如果你不分手。你就得立即回家努力工作,拼命挣钱结婚。” 尼克不说话。
“男人一旦结婚就完了”比尔继续说。
“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鸟也没有。他们完了,你见过结过婚的男人。” 尼克还是什么都不说。
“你一看他们就知道,”比尔说“一副已婚的傻样。完了,他们完了” “嗯,”尼克说。
“和玛姬分手也许是件苦闷、烦恼,甚至痛苦的事,”比尔说。
“不过你还会爱上别人的,一切又会恢复原状。爱她们,但不能让她们把你毁了。”
“是的,”尼克说。
“要是你和玛姬结婚,你就得和她们家族结婚。记得她母亲和那个与她母亲结婚的家伙吗。” 尼克点点头。
“想想看,让他们一天到晚在家里转悠,要去他们家参加《周日大餐》,结束后又吃晚餐,同时听玛姬母亲唠叨,玛姬该做什么!怎么做!” 尼克默一言不发。
“你跟玛姬分手的事做得非常好,”比尔说。
“现在,玛姬可以嫁给同类人了,成了家她就会安心过日子。你不能把油和水混在一起,正如你不能把我和艾达假如要结婚的事混在一起。艾达在为斯特拉顿家做事。她倒想和我结婚” 尼克不作声。
酒让一切都归于平静,只留下孤独的他。比尔也不在。他没回到炉前坐,也没打算明天和比尔,比尔的父亲一起去钓鱼……他没有醉,但一切都过去了。他只知道,他曾经拥有玛姬,如今却失去了玛姬。玛姬走了,是他亲自送走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也许他就没想过再见她。一切都完了,结束了。
“让我们再喝一杯吧,”尼克对回来的比尔提议 比尔把酒倒出来。尼克加了点水进去。
“要是你继续纠结那件事,我们就没必要待在这儿了。”比尔说。
“那倒是。”尼克原来的计划是回家找份工作,然后整个冬天待在查勒沃瓦,那样他就离玛姬近点。现在他倒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明天,也许我们钓不成鱼了,”比尔说。
“你做得很对,是吧?”
“我没办法,”尼克说。
“我知道。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比尔说。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尼克说。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现在三日秋风把树上叶子一扫而光一样,我毫无办法 “好吧,一切都结束了,这是关键,”比尔说。
“是我的错,”尼克说。
“谁的错都无所谓了,”比尔说。
“不,我想不完全是那样,”尼克说。
最重要的是玛姬走了,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尼克曾经和玛姬商量过,一起去意大利,一起去感受生活的乐趣。他们在那儿将待在一起。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最关键的是结束一切,”比尔说。
“韦米奇,我告诉你,我担心的事情仍在“发酵”,你仍乐在其中。我知道她母亲非常生气,她告诉许多人,你们订过婚。”
“我们没有订婚,”尼克说。
“你周围所有人都是那么认为的。”
“那我也没办法,”尼克说。
“我们没有订婚。”
“你们不是打算结婚的吗?”比尔问道。
“是的,但我们并没订婚,”尼克说。
“这有什么区别?”比尔像法庭书记员一样说。
“我不知道。总有一点不同吧,”尼克说。
“我看不出来,”比尔说。
“好吧,”尼克说。
“让我们继续喝酒!”
“嗯,”比尔说。
让我们一醉方休。”
“我们喝好后就去游泳,”尼克说。
尼克喝光了杯中酒。
“我对她十分内疚,但我能做些什么呢?”尼克问, “你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很可怕,”比尔说。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尼克说。
“我不该谈起这事。”
“不是你谈起的,”比尔说。
“是我谈起的,现在我谈完了。我们不再提这件事了,你不用考虑这些,你可以回到从前。” 尼克并不是那么想的。事情似乎太绝对了。那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这让他感觉好受些。
“当然,”他说,“'什么都可能发生。。” 尼克现在很高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改变的。他可以星期六晚上就进城去,今天是星期四。
“机会总是有的。”
“你得关心一下你自己。”比尔说。
“我会的,”尼克说。
他很庆幸,什么也没有完,甚至什么也没有失去。他星期六要回城里去。
他心情放松了,就像比尔没谈这件事之前一样。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让我们带上猎枪到湖上去找你爹地吧!”尼克说。 “好吧。”比尔说。
比尔从墙上支架上取下两支猎枪,打开了一盒猎枪子弹。尼克穿上了他的麦基诺外套和鞋子。他的鞋子因干燥而变硬了。他醉眼蒙眬,但头脑清醒。
“你感觉如何?”尼克问比尔。
“头有点昏,酒则刚到位。” 比尔一直在捣鼓他的毛衣扣子,说, “这种事喝醉没用。”
“对,我们该到户外去。”尼克说。
他们走出门,风刮得很大。
“像这样的风,鸟儿会躲在草丛里的,”尼克说。
他们朝下面果园走去。
“今天早上,我看见了一只丘鹬,”比尔说。
“也许我们会捕到它,”尼克说。
“这种风没法开枪,”比尔说。
到了外面,玛姬那档子事已经不那么严重了。甚至也没那么重要了。风把那些不愉快都吹走了。
“风正从大湖那边吹来,”尼克说。
他们听到背风处传来的猎枪声。
“那是我爹地,”比尔说,
“他在沼泽地下面。”
“让我们抄那条近路下去,”尼克说。
“我们从下面的草地上过去吧,也许能捉到些什么。”比尔说。
“好吧,”尼克说。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大风把他心头的一切烦恼都刮走了。他仍然可以星期六晚上进城。有准备是件好事。
王学友译 2024-08-20 于安顺
注: 1.理查德·费弗雷尔的苦难(英国作家乔治·梅雷迪思著)
2《.森林情人》(莫里斯.休利特写的小说1898年出版)
3.《黑森林》(英国作家霍勒斯·沃波尔著)
4.切斯特顿,(英国小说家和诗人)
5《飞行旅馆》切斯特顿写的祝酒歌 原文来自《GREAT SHORT STORIES》短篇小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