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木匠
作者/惠武
我的哥哥是我们村的木匠。他为人和蔼,朴实厚道,手脚勤快,乐于助人,很受村里人的爱戴。
哥哥学木匠,是从十六岁左右就开始,利用劳动的间隙学会的。
由于父亲去世的早,为了生计挣工分,他只上了三年学,十三四岁开始,就和大人们一起劳动了。那时,生产队经常有一些劳动的工具和用具,需要木匠制做或修理。比如,马车牛车和架子车等,他在劳动之余,总是去木匠做木工活的地方,看人家扯锯推刨弹墨斗。常常帮师傅们递工具跑跑腿,人家也看他勤快有眼力,愿意和他交流,有时也叫他帮着打一下下手。就这样,在有意无意中,和木工有了交集,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真正接触木工活,是在他十六岁以后,生产队要建造大量的牲口饲舍、仓库和村办小学,就抽组了专门的人力去建造。因为有先前的一点基础,他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和木工师傅一起,破木拉锯,打眼套卯,上房架檩,下房砌墙,一干好几年。
农村特定的环境,锻造了农村人秉性憨厚,勤奋诚实,吃苦耐劳的特质。哥哥由于做事认真用心,秉性实诚,很快就掌握了木工的技术要领,能够自主完成生产队交办的各种木工作业。他做出的木工活,榫卯严紧,棱角周正,线面光洁,结实耐用,使用应手,很得人们的喜爱。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集体解散。那些往日由集体负责管理的农具用具,全都分到了私人手中。人们要添置、修理农用具,都来找他帮忙。因此,他一有时间,就帮村民干活。帮这些忙都是无偿的。因为都是乡里乡亲,大家在路头路尾打个招呼:“老哥,今儿个有空吗?给我投个犁(做耕地的犁)。”或者拿些木料往家里一扔,撂下一句“我准备了两根车辕料,抽时间给我做个架子车棚”便扭头就走。只等把车棚做好了,才来给他递上一支手卷的旱烟卷以示谢意。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去,像一家人一样,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哥哥的手艺不仅在木工活上。他用荆条编制的笼筐背篼等等,比商店里卖的还要精致耐用。这也是他经常给村里人帮着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这个手艺,为乡亲们帮忙是天经地义的。这种帮忙,不仅在零碎事上,就连以后给村民修建房屋也是无偿的。
从八十年代初至二〇〇〇年的二十多年内,哥哥每年都在帮村里人建新房,而村里盖起的百十座房屋,都有他建造的印记。
一座房屋的木料,做成得半个多月。堆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一样,都靠他与助手一起,一斧子一锯子做出来。
那时候,我们这个村里人建房,房主人是不花建房工钱的。最多只给建房的匠人管几顿饭,抽几盒烟,这好像是约定成俗的事。尽管其他的村庄里,早已开始论价付酬修建房屋,但我们这个村,哥哥他们依旧按照过去一贯地老规矩,为乡亲们无偿地做着应该做的一切。
一年冬春两季,他基本上都是在給村里的人帮忙修房建屋。做木匠几十年,从来没有靠自己的手艺给家里赚钱。有些人开玩笑说:“你这木匠白当了,空有一身手艺。”而他只是憨憨一笑:“这有啥呢!能为村里人建房也是一样的,咋能说是空有一身手艺呢?”由于常年弓腰圈背地做木工活,导致已年过七十多岁的他腰椎间盘突出,不能再从事重体力劳动了。尽管如此,也无法让他停下给人帮忙的脚步。只要谁家有大小事情请他去帮忙,他一定乐此不疲。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和一生最快乐的事情。
这就是我的哥哥这一辈子,所秉持的基本行事精神和为人道义。
这种精神和道义,无关精明,也与有无经济头脑不搭界。他觉得,一个人在世上需要钱财,但相比钱财,更离不开情和义。没有钱财,至多你生活的不滋润,但假如你失去了情义和厚道,就成了乡亲们的眼里重利忘义的势利者。没有了钱财,可以慢慢地去挣,但没有了情义,你就永远也挣不回来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最原始,最纯真的情感。这种情感,正是我们这个社会和民族一贯所倡导的优良传统。它需要我们发扬光大,永远传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