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榴红了
马芸/甘肃
暮秋风凉雁南飞,让人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感觉,但走在田间地头,这种感觉瞬间即失。很快对大自然馈赠的姹紫嫣红、五彩斑斓,涌现出一股感恩与敬畏的激流。你看路边一个挨一个的果园,苹果树上农人刚把套袋摘掉,那些富士、嘎拉、红星果子有的高高挂在枝头,一副傲慢的姿态,有的藏在叶子下面,露出一半害羞的面孔,好像担心那个路过的馋猫把她带回家。园子另一个角落梨树上的党山梨更不示弱,脱下绿色的褂子,穿上黄色的长袍,俨然高高在上的皇上看着朝拜的大臣。农家院前的葡萄架上叶子有点枯黄,串串葡萄挨挨挤挤,就像团结一致的士兵,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攻的防线。

到集市上,小商贩的吆喝声打成一片,“葡萄十元三斤”“又甜又脆的苹果这里拿”“新鲜大枣”……这分明就是水果展销会,街道两边摆放整齐,琳琅满目,五光十色。驰名中外的苹果又大又圆,镇原可是全国苹果种植基地。这里土质肥沃,含各种微量元素,经过一次次科技研究和改良,现在种植出了多种苹果,每年经过火车,汽车,轮船发往全国各地。不光是苹果,还有那大黄梨、葡萄、枣更是让人口水欲滴。但那边摆放整齐的石榴,还是牢牢吸引住了我的眼球。有的红里透黄,有的青中带白,有的炸开了皮,就像小孩张开了嘴,露出了整齐的牙齿。顶端凸起的几个小部位就像小山。

这些流光溢彩的石榴可是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的。我们当地人很少问津,也许嫌太贵,也许不习惯这口味吧。但对我来说,却情有独钟,一方面爱吃水果,更重要的是剥开石榴那薄薄的皮,吃着粒粒酸甜爽口如珍珠玛瑙的石榴嫩肉,就会把思绪带到一个美丽如神话但又真实的故事中。
五六十年前,我们这里,不,全国各地吧,农村生活普遍很差,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听说玉米高粱面做的窝窝头还是上好的食粮,饭碗里薄薄的面片数得见,里面全是菜叶。饭也吃不饱,吃水果更是天方夜谭,交通更不方便,靠驴驮马载。石榴出在陕西灵潼,安徽怀远等地,离我们千里迢迢,见颗石榴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更别说吃到了。据说石榴从汉朝就成了皇上的贡品了,但我们这里很多人真的都没见过石榴,更别说知道石榴怎么吃了。
一个暮秋,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太阳不温不火,缕缕阳光照进一间简陋的教室里,一位高而清瘦的小青年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麻利地写着字,很快又转过身认真地讲着课文。讲台下一群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学生在认真听讲。他讲完课后,又噌噌几下在黑板上画了颗石榴,慢慢提问:“同学们这是什么?”“石榴”“回答正确,那石榴怎么个吃法?”“用嘴咬着吃!”“剥开皮吃里面的瓤子!”同学们这下七嘴八舌头。“同学们请安静,继续看书,把今天讲的课认真看一遍,然后做作业。”
“当当当!”“当当当!”下课铃响了,那岂是铃,那就是值周老师用木棍敲打着一口破洋瓷脸盆。这位老师给同学们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下课了,同学们再见!”
“老师好,再见!”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他拿着课本和粉笔走出了教室,回到了办公室,拿出藏了几天咬了一口的石榴。用手慢慢地剥开皮,一粒一粒慢慢享用着这颗中秋节一位远方回来的朋友送给他的石榴。其实他早想吃了,就是咬了一口后太涩了,弃之可惜,不知道怎么吃,问同事又觉得难以启齿,才上演了今天上课最后的一幕。
这位年轻的小老师就是我的父亲,他还没结婚。十八岁庆阳师范毕业后分配到翟池高小任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初中。那时候多数孩子上学迟,很多孩子纯粹不上学。父亲虽为老师,但多数学生和他年龄几乎差不多一样大,可以说父亲也是个大孩子吧。
父亲年轻时留下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在村子里老一辈人的口中传说,我们也当故事听,感觉可笑更多的是崇敬。五十年代,每一个大队有一个赤脚医生,大人孩子有病就请到家里让瞧瞧,弄点药,严重了打支肌肉针。
我们大队的是刘大夫,大家都特别尊重他。谁家女人生孩子,老人有病不能动,都离不开他。这刘大夫一看到病人,用手把把脉,开点药吃吃很快就好了,难产的女人他也能给收生了。村子里人都叫这刘大夫是华佗再世。他和父亲也是同学,有次碰到刘大夫给村子里人看病,父亲也伸出手“刘大夫,给我看看,得了种病,特别难受,你给我弄点药。”
这刘大夫给父亲把了半天脉,让伸出舌头,半天诊不出父亲的病。“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我病得时间长了,过段时间想吃好的,过段时间不想干活。”
一旁瞧病的人还真以为父亲病了,听他这么一说,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故事以后成了村子里爷爷辈的人取笑我们的乐子,有时他们也会说他们病了,想吃好的……
青草黄,叶渐稀,街前石榴一堆堆。玉石籽石榴,红玛瑙石榴,软籽石榴……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交通方便,生活富裕,一车车品种繁多,果汁酸甜的石榴拉到了我们这里。但父亲早于二〇〇四年古历十一月十五凌晨离开了我们,从此阴阳两隔。他的故事随着石榴红了又在我脑海里出现。
秋天很快过去了,人生如棋局,往事转凉随秋风。迎风,无论望向那个方向,有着父亲的故事和影子,都是一种最刻骨的思念。在暮秋的时光里,抛弃一切烦恼,静看花谢叶落,写写亲人的故事,听听歌,喝杯水,做一道顺口的小菜。再过若干年,石榴红了,父亲的故事,我的故事,不知道成了谁口中的故事。
(转自马芸著《岁月留痕》)

作者:马芸,生在北方的憨厚女子,初中文化,直率、真实、书香门第。幼受父亲熏陶,喜看书,爱诗文。喜欢一切接地气的人和事,喜欢从平常的日子中寻找灵感,在困惑中用文字安慰生活的无助。其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祁连文学杂志》《定远文学》《庆阳人在他乡》《西宁头条》《都市头条》《陇东报》《陇东打工文学》《陌上草根》《镇原百姓圈》等文学刊物和网络媒体。诗歌作品被选入《梦月诗潮·当代爱情诗选集》《高处风景低处诗》。

编辑制作:包焕新,甘肃镇原人,笔名惠风、忞齐斋主、陋室斋主,网名黄山塬畔人,曾任广播电视台主编,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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