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一生
马芸/甘肃
我的母亲,她走过了四十六个春秋,生命虽然短暂,但她一生纯朴善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识大体、懂礼节。母亲很普通,普通的就是一位农村妇女。母亲又很伟大,伟大得又像天上的太阳,照亮着我们做人的方向。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十八,那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日子。母亲走完了她艰难的一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从此三个姐姐、六岁的弟弟和九岁的我成了没娘的孩子。没有了母亲的日子,家里冷清,衣服破烂、吃不上、穿不暖,父亲独自拉扯我们长大,那些年真不知是怎么挺过来的。尤其是过年,三十晚上父亲心情不好就早早去了学校看校门,留下三姐、幼小的弟弟和我,别人家鞭炮声声,我们却在偷偷掉眼泪。好不容易这么多年熬过去了,父亲拉扯我们一个个结婚生子,可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十六日父亲也得病去世了。想念父亲,为他写过几篇怀念的文章,但从来却没有为母亲写过一篇关于她的小文。母亲是带我到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她走的早,但记忆深处,总有母亲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今天用拙笔为她略记一生。
母亲姓申,生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10月16日。她一辈子算是个苦命的人,虽然生在杨晨白草湾当时方圆有名的财东之家,父亲是乡里有名的秀才,可她一出生没有几个月姥爷就去世了,很快姥姥也留下了刚满周岁的母亲和大姨改嫁了,从此她成了没爹妈的孩子。幸好还有外祖母和四姥爷(姥爷唯一的亲弟弟)四姥姥以及众多亲族家人抚养。他们对母亲和姨娘特别好,供她们上学,把她们拉扯大。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在四姥爷家坐娘家,我们一去就是几十天。其他的外婆、外公也很热情,每次都邀请我们去吃饭。母亲没有亲兄弟,姥爷在申氏家族弟兄中排行老大,所以姨娘和母亲也大,她的堂弟、堂妹特别多,对母亲也特别尊敬,犹如亲兄弟姐妹,我内心深处自己舅舅多、姨娘多、外婆外公多。记得包产到户,母亲体弱多病,家里没有劳力,每年收种几个会开手扶拖拉机的舅舅都来帮家里收种。尤其是碾麦子的时候雷雨多,套牛用碌础碾场一场麦子要用一天,常常要用一月多时间才把麦子碾完,打碾不完的麦子都出芽了,但我们家的麦子有舅舅们来帮忙。他们开着拖拉机在铺满麦子的场里转圈圈,一群群孩子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大铁牛”场外看稀罕,那些老婆、老汉也跑来跑去的向母亲问长问短,投来羡慕的目光。我站在小伙伴们中间,神奇的向他们嘚瑟,炫耀着自己坐过拖拉机,那可能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有时候母亲也看着村里劳力少的人,让舅舅开拖拉机去帮忙,毕竟这可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母亲虽然很早患上了风湿病,腰腿疼,但舅家人常来看望她,也请她坐娘家,幼小的我也没少坐舅家,为自己、也为母亲庆幸。

母亲生在大户人家,受过高等教育,知书达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三十年代,多数男孩都没进过学堂,女孩读书的更是寥寥无几。当时教学的父亲娶了母亲,爷爷和伯父、伯母们都特别看好母亲。母亲贤惠善良,家庭内外、妯娌之间的关系处理的恰到好处。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把从舅家拿回来的米面、馍馍常给大家分享。母亲特别有智慧,她读过好多书,说出的话也是一套一套,惊艳众人。村里的人有事喜欢说给母亲,伯父们有事也常找她拿主意,她常出谋划策,妥善解决。六零年遭年馑,大家吃草木树皮,母亲忍饥挨饿,却把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仅有的吃的常常接济给大家。二婶当时孩子多,吃了上顿无下锁。母亲给幼小的我曾经说过二婶两岁多的女儿把烧炕掉出的火块当作食物吃,又烧又饿,可瘦弱的她连哭的声音都没有,最终被饰死……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把二叔的二女儿要了过来,跟她和父亲一起生活。母亲说她把四外爷接济她的面粉舍不得吃,蒸成馍馍用篮子提着和二伯父的女儿去卖。路上她饿得走不动,但舍不得吃,也怕被别人抢,让堂姐提着用衣服盖着。等到没人的时候,她们娘俩把馍馍拿出来看看,她给懂事的堂姐把馍馍下边的馍皮剥的吃点,以致每个馍馍底下的馍皮都没有了。当时饿死了很多人,堂姐却活了下来,母亲也想方设法给她穿得整整齐齐。她和父亲把堂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养,一直养大有劳动能力了,二伯父把堂姐领了回去。

母亲喜欢帮助别人,是个有大爱的人。母亲生了我们姊妹五个,劳动力少,靠父亲养活一家七口,本来生活并不富裕,但母亲却一直接济着那些生活困难的邻居。隔壁的邻居丈夫残疾、孩子小,家里特别困难,不是端着小碗来借油盐,就是没钱买火柴,用麦草到我们家点火,每次来母亲不是热情的倒米倒油,就是用火柴或者打火机给点着,有时候还给一匣或者半匣火柴,幼小的我至今还记着当时麦草点火的情景。记得把麦草捏得紧紧的,不能让着旺,要走的稳,回去再用嘴吹着。母亲能裁会剪,常给我们把衣服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把我们不穿的送给孩子多、没衣服穿村子里的孩子。母亲也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送给婶子们穿,她的出门衣服常被几个婶子借着出门穿。现在活着的和母亲相处比较多的一个婶子见到我常说她出门喜欢借母亲的衣服,母亲也乐意借给她,夸她每次穿了都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她还说那时候母亲没少帮她,母亲对她的好她一直忘不了。是啊,母亲的善良和乐于助人从骨子里传给了我们,多年以后的我见到别人有困难总是想伸手帮一把。
母亲不但有一双灵巧的手,绣花、画鞋垫、剪鞋样、裁剪衣服,更有一付好嗓子,她唱的歌悦耳动听。在我的记忆深处,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歌是母亲唱的《绣锦匾》、《黄河》、《孟姜女哭长城》。母亲在世的日子,家里热闹非凡,来串门的不断。母亲给村里的大姑娘剪流行的发海、打耳眼,教唱歌。直到今天,在好多人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教师,其实母亲就是普通不过的一位农村妇女。但母亲的文化真的很高,相传她写的文章也很好。去年比父亲大几岁还活着的大表叔给我说,父亲放学用自行车把学生的作文带回家批改,有时候母亲没事也帮着批改,母亲把不合适的语句用红笔画出来,帮着修正,最后还会写好多评语。母亲批改的作文常常被学生们争相传阅,有时候比父亲批改的还精美。被表叔这么一说,我被母亲的才华也惊呆了,原来母亲的故事那么多。
母亲是个贤内助。她和父亲从不吵架,父亲读的书多,方圆数他认的字多,尤其是老字,没有他不认识的,提起种地,父亲却很差劲。母亲从来没有抱怨过父亲,她把家里搭理的井井有条,麦子还没上场的时候,早早就备好了袋子、口袋绳、镰刀等。她爱干净,院子、厨房、窑洞都要打扫的干干净净,她有病不能干,也指挥姐姐们收拾的利利索索。在那个生活困难、生活条件还不好的时代,她精打细算,日子总比周围的人强,让我们吃饱穿暖。母亲是村里第一个戴手表、穿棉大衣的女人,记得那块表是熊猫牌,母亲临死前把它留给了三姐。家里也是村里最早有自行车、拉电,有铁水桶的人家,好多人都来借铁桶拉水、出门来借自行车。母亲从不吝啬,把自行车借给堂嫂和堂弟的继父老实人秦叔学骑,可惜堂嫂没有学会,秦叔学会了,如今七十多岁的秦叔还能骑车去赶集。母亲是父亲和我们的福星,她在,家里红红火火,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母亲生了我和三个姐姐,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她本来身体不好,但还是四处求医,生了弟弟。母亲没有辜负父亲,让父亲有了一脉之后,可坐月子没有人照顾落下了很多疾病。但她还是拖着虚弱的身体给我们做饭、做家务。再坚强的人还是抗不过病魔。记得一日清晨,父亲带着我和三姐去地里干活,等到中午回家时,大门紧闭,从里面关着,我们怎么也叫不开门。等父亲翻墙打开门,我进到家时,看到母亲脸色苍白如纸,躺在炕上。幼小的我怯怯的站在门后,偷偷的流眼泪,从那以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父亲带着母亲在当时经济落后、交通不方便的情况下,跑遍了本地医院,又先后到西京医院几次治疗,终不见效。母亲睡在病床上,三个姐姐陪伴伺候着她。每天上学回家的我一进院子最先就是去母亲的窑里去看她。母亲被病魔折磨了三年多,最后骨瘦如柴,离开了父亲和年幼的我们。
母亲和父亲,共同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互相尊重、互相照顾,从不吵架,每次吃饭两人总是让来让去,他们相守以沫,共度一生。母亲走了,父亲倾其所有,甚至借了外债,念经、超度,吹手、阴阳……厚葬了母亲。
母亲走了,她走的是那么的让人悲痛欲绝,她把所有的担子都留给了父亲。那一刻,天地仿佛变了颜色,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我们也长大了很多,明白了母亲最牵挂的不光是我们,还有父亲!
母亲的离去,让年幼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那种痛,让我真正懂得,刻在骨子里的亲情,入心入骨,血脉相连。无言的心痛,扯的每一根神经都疼!内心的情感,像一把锯子,不停地在心口,锯的在滴血。
母亲短暂又不平凡的一生,成了我永远也放不下的痛,走时舍不下父亲、儿女。没有了母亲的日子,那种失落、痛苦、无助是我难以承受的切肤之痛!原来拥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如今,父亲和母亲在天堂相聚了,但愿他们无灾无病、幸福快乐、长相厮守,同时也保佑我们姊妹无灾无难、健康快乐!
(转自《岁月留痕》文中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侵权即刻删除)

作者:马芸,生在北方的憨厚女子,初中文化,直率、真实、书香门第。幼受父亲熏陶,喜看书,爱诗文。喜欢一切接地气的人和事,喜欢从平常的日子中寻找灵感,在困惑中用文字安慰生活的无助。其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祁连文学杂志》《定远文学》《庆阳人在他乡》《西宁头条》《都市头条》《陇东报》《陇东打工文学》《陌上草根》《镇原百姓圈》等文学刊物和网络媒体。诗歌作品被选入《梦月诗潮·当代爱情诗选集》《高处风景低处诗》。

编辑制作:包焕新,甘肃镇原人,笔名惠风、忞齐斋主、陋室斋主,网名黄山塬畔人,曾任广播电视台主编,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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