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婶
马芸/甘肃
二婶是我这辈子最忘不了的那个人,虽然没有生过我,却像我的亲生母亲一样。这么多年一直时不时在我的梦里出现,无论走在那里,眼前也经常会出现二婶的身影。
小时候我常亲昵地喊二婶“二妈”,现在即使喊千万遍,她却再也听不见了!
二零零七年二月初八日,那是一个特别难忘的日子。那天早上特别冷,春寒料峭,天色灰蒙蒙的一片,我早早去钻采公司家属楼打扫完卫生回到了当时租住的房子,进门的一刹那,老公用一种特别异样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一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咋回事,我脸上长虫了?!”我一再追问。
“是有点事情,但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老公吞吞吐吐地说。
“没事,说吧,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会坚强……”在我一再追问下老公才说二婶得了脑溢血,晚上去世了,家里打来了电话…
一下子我懵了,前几天梦见自己掉了一颗前门牙,难道这就是要失去二婶的预兆吗?为啥这个梦偏偏要在我身上这么灵验。没等老公的话说完,我已经浑身发抖,泪如泉涌。正月初六我从老家出门,临走的前一夜下了一场大雪,早上二婶还再三阻挡,劝说,雪滑不安全让我别走,可那个黑心的私家车司机说路上没有多少雪,送走了我们。我恨那个司机,二婶还有好多话要给我说,我这一走,二婶该有多么的担心?从此出门后,再没有人唠唠叨叨,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再没有人跟在车后送出好远,回家再也没有人远远的等候在村子口……
二婶生于民国廿一年(即1932年)十月十五,十五岁就嫁给了比她大两岁的二叔。二叔脾气不是太好,但二叔个高人帅,心灵手巧,他眼里看过的东西没有不会做的。二叔会做木工、会刻章子,会做牛皮影子戏。二婶和二叔生了五个子女,四女一男,日子过的也算平顺。天妒英才,就在二婶三十几岁时,二叔得了半身不遂病,父亲和堂哥拉到当地医院治疗,二婶床前服侍,几年后二叔还是撒手人寰了,当时二婶唯一的儿子才十一、二岁,靠种地吃饭的日子没劳力太艰难了,好在还有父亲和大伯父的儿子帮着种地。
自古丈夫就是妻子的天,二叔在,婶子凡事不用操心,没有了二叔,二婶求东告西,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包产到户时我很小,好多事情并不记得,但有一件事情却在记忆深处难以磨灭。包产到户分队的时候,生产队给二婶和堂哥分了一头瘦骨嶙峋的枣红色病牛。二婶每天像养孩子一样养着这头牛,盼着牛能好起来。隐约记得牛病最严重的时候,二婶常叫父亲去叫兽医,帮着灌药。一个傍晚,这头牛还是走了,它走得特别安详,不留任何遗憾,但却给二婶留下了无边无际的苦海。
这头牛就是二婶的全部家当,二婶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幼小的我站在二婶身后,看着她一把把抹眼泪,心里特别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这一幕成了我童年记忆中难以磨灭的痛。老黄牛死了,她以后怎么过日子,老黄牛死了,还欠兽医的几块药钱用什么还……二婶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每次村里行情,二婶都是搬来凳子,从高高的被烟火熏的墨黑的窑洞顶的钉子上取下那个同样黑的葫芦里倒出几个零星硬币,一分、二分…一毛,让堂哥拿着去行情寄礼。堂哥每次都是不情不愿,他年龄太小,那
知道母亲囊中羞涩,
受苦受累的二婶在我记忆中没有年轻过。二婶中等身材,一对大花眼睛,也是很漂亮的。只是缺吃少穿的二婶永远穿着件老式对襟蓝色布衫、头发藏在白色的洋布帽子里,出门常带一块蓝包巾。被裹过解放后被共产党新政策下放足有点变形的脚常常穿着一对方口黑绒鞋,四十多岁的二婶在我记忆中就俨然一副老太太容貌。
二婶没有文化,但特别勤劳,对人也特别和善。我七岁的那年,母亲已疾病缠身,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有次家里没人做饭,母亲躺在病床上指挥着让我和面。不知道水多少的我很快和好提起面团让母亲看,这一看母亲大发雷霆,她说太软了,吓得我瑟瑟发抖,蹲在地上,泪水自溢,但又不敢哭出声。母亲可能由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吧,她的脾气特别大,我们姐妹都是特别怕母亲的。和我们隔着一道墙的二婶闻声赶了过来,她帮我擦干了泪水,给我洗净了手上的面粉。她边洗边劝母亲:“你看这么小的手,哪来力气把面团和硬……”二婶又加了面粉把我和的那团面重新和硬做成面条,让病床上的母亲和我吃了顿便饭。那顿饭我吃了不是太多,但永远难忘,是二婶维护了我,她让我享受了胜过母爱的爱。
母亲去世后,二婶更是给了我和姐弟母亲般的爱。家里来客人,二婶常来帮忙做饭,尤其是父亲教学晚上批改作业备教案,家里留下幼小的姐姐和我,二婶给我们做了五、六年的伴。二婶每晚给她的牛倒两槽草后才能睡觉,我们陪着二婶,她给我们讲过去的生活,也讲别人的故事,给童年的时光留下了一段精彩的回忆。
二婶从不赶集,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啥好吃的。次堂姐回娘家带来了好吃的,她总用碗给我们端来一份,有时候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我们吃。我怀女儿的时候妊娠反应,恶心的特别厉害,二婶时不时端来饭菜,帮我换口味。有次嫂子杀鸡蒸鸡肉疙瘩,我进去的时候,二婶烧火鸡肉还不是太熟,她居然揭开锅,给我取了一块鸡肉让我赶紧吃。二婶知道怀孕人嘴馋,更重要的是熟了后给我再端一份,让我能多吃点,毕竟那时候杀一只鸡也不容易,二婶家还有嫂子、哥哥以及他们的孩子。
年轻的二婶早早守寡,她善良勤劳,从分队到她七十二岁去世的前几天,她一直在喂养黄牛。以前为了给堂哥结婚成家,以后有了儿媳、孙子,二婶也老了,堂哥几次想卖掉牲口让她安度晚年,但二婶总是说她喂惯了,再说每年下个小牛卖了也能垫补家用。二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牛添草添料、饮水、垫圈,中午牵牛到外面晒太阳,晚上给牛倒两槽草料后才睡觉。她喂的牛膘肥体壮,身上的毛被梳得整齐光滑。二婶每养一头牛,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常常在牛圈给牛边倒草边说话,有时二婶也会一个人在院子里干活或者墙角晒太阳时自言自语的说话,说出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这种习惯我们也习以为常,二婶真的很可怜,她孤孤单单,这也许是她消遣的最好办法吧。
没有了母亲,是二婶一直陪伴我长大,看着我结婚生子,帮我做饭带孩子。每次出远门送出村口好远,听到回家又早早的在村口等待。如今村口的大柳树依旧挺拔,但每次回家却少了二婶急切等待归来的身影。二婶是一位农村平凡的普通妇女,但在我心里却是最伟大的。二婶去世十五年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转自《岁月留痕》,文中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侵权即刻删除)

作者:马芸,生在北方的憨厚女子,初中文化,直率、真实、书香门第。幼受父亲熏陶,喜看书,爱诗文。喜欢一切接地气的人和事,喜欢从平常的日子中寻找灵感,在困惑中用文字安慰生活的无助。其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祁连文学杂志》《定远文学》《庆阳人在他乡》《西宁头条》《都市头条》《陇东报》《陇东打工文学》《陌上草根》《镇原百姓圈》等文学刊物和网络媒体。诗歌作品被选入《梦月诗潮·当代爱情诗选集》《高处风景低处诗》。

编辑制作:包焕新,甘肃镇原人,笔名惠风、忞齐斋主、陋室斋主,网名黄山塬畔人,曾任广播电视台主编,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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