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姨
“下雪了,快点看雪来呀!”
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一群小伙伴儿都来到了堡门口。
阴沉沉的天,下起了漫天的大雪。没有经过先下雪颗粒的开始,直接就是雪片,落到地上能像土坷垃摔在地上留下个小尖尖。
在雪中,有两个人从堡下有东向西往堡上走来。快上到堡门口的时候,我才认出来,是去伺候二姨生孩子的姥姥和三姨。她们都围着头巾,脸冻成了清灰色,姥姥右手擓了个篮子,三姨底着头跟在后面。 我跑上前去问:“姥姥,我二姨呢?”
姥姥不说话,冒着雪往家走。我看了一眼三姨,揪着姥姥的衣襟跟着走。
“二子咋说?”姥爷打开门,不等姥姥进门,急着问道。
“问你哩,咋不说话?”
姥姥进到屋里,把蓝子放到炕上,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左手扶住炕沿,右手掀起衣襟捂到脸上。
“没了……”早已泣不成声。
“唉——”姥爷一声长叹。
“咋没去医院?”
“刚出村……就……没气了……”她哭的更厉害了。
姥姥家有五个孩子,我妈是老大,和大舅在外地,二姨出嫁后,二舅和三姨在家。
二姨嫁的不远,就在村南二、三里下利台。姨夫叫崔胜,在庞家堡煤矿上。
二姨对我最好了,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包点心。有时是桃酥,有时是牛舌饼,还有一次是饼干。
姥姥的炕头有个小柜子,齐腰高,有四个桌子腿,向上掀半个盖的那种。
有了点心,姥姥给我一块,就锁进柜子里。哪天我馋的不行了,或是央求不过的时候,姥姥才肯打开柜子,给我再取一块儿。
那时候的饼干,是甜菜糖做的长方形,表面看上去和现在的差不多。可咬上去,只能把表层的面刮下来,转着圈儿咬,半天也吃不完一块儿。
我还是盼着二姨回来。有时她也带上我去她家。
到了下利台,进村不远的路西就是她家。
东南门,土坯墙围起来的大院。正面三间土房,家徒四壁,地上有个躺柜,炕上有个红色的木箱。
二姨会煮一颗鸡蛋,用葱花儿伴上,给我当糕菜。
二姨个子不高,长的有点胖,脸上有当地人都有的血丝,单眼皮,嘴唇厚厚的。和长年喝碱水的当地人一样,牙尖是黄的,一笑就露出来。
二姨很木讷,说话不多,好象任何事在她面前,也没有新鲜感。
她家的房子和大门口之间有个大土包,我问她这是啥,她笑笑不说话。
我问她一个人住这么个大院子,怕不怕?她憨憨的的说:“有啥怕的哩”。
怀了孩子后,姨夫代她去了庞家堡煤矿,说那里有医院。可没多长时间,他们就回来了。二姨害羞,不愿意医生摸这儿摸那儿的。
生孩子的时候,姥姥和三姨去了。听回来取东西的三姨说,难产。接生婆快没办法了。
二姨死了,才二十多岁。姥爷去给她守灵,睡到半夜,被女人的哭声惊醒,姥爷大喝一声“呔!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不许来打扰我闺女,滚远!”从此,再无异响。
我想,要是她在庞家堡煤矿不回来,要是那时人们的思想不那么守旧,要是接生婆能说服她早点去医院……朴实善良的二姨现在一定还是健健康康的。
每次想起二姨,就想起她带来的好吃的,还有漫天大雪中,姥姥和三姨青灰着脸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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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大海:华人诗社创始人、社长、原创作者。阿紫艺术团,剑兰夫人主诵团成员。配音秀达人,W官方认证主诵。多家平台的主播,朗诵作品近350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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