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拾意释义
涉足浩渺的文艺海洋,每个人都怀揣着独属于自己的船桨,向着心中那片喜好的彼岸划行。
于我而言,滑稽戏与相声从未进入我心灵的港湾,它们那夸张的表演、刻意制造的笑料,仿若一阵喧嚣的风,匆匆拂过,却难以在我的心底留下一丝涟漪。这无关对错,仅仅是性格使然,是个人审美在岁月中沉淀而成的独特标识。我所钟情的,始终是那些如深邃夜空般的深刻作品,它们宛如熠熠星辰,能穿透灵魂的迷雾,带来长久的震撼与思索。
当翻开鲁迅的《孤独者》,仿若踏入了一座隐秘而深沉的精神迷宫。魏连殳,这个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灵魂,他的每一声叹息、每一次彷徨,都似重锤,狠狠撞击着我的心灵。那梦醒之后却被绝境封堵的大苦闷,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终只能化作深夜里凄厉的狼嗥,划破寂静,让闻者的灵魂也随之颤抖。这是怎样的孤独啊,如同置身于荒芜的孤岛,四面皆是茫茫海水,不见帆影;又是何等的寂寞,身边人来人往,却无人能触及他滚烫内心的分毫;而那深藏其中的意味,更是悠长,仿若一条无尽的幽径,引人不断探寻人性、社会与命运的真相。
鲁迅以他那冷峻而克制的笔触,勾勒出这般炽热的灵魂呐喊,冷热交织,才淬炼出这般直击人心的力量,让作品如不朽的丰碑,屹立在文学的巅峰,相较之下,《伤逝》的触动便稍显逊色。
然而,鲁迅的作品也并非全都能让我毫无保留地倾心。那些过于剧烈、言辞尖刻的篇章,读来虽如烈酒入喉,瞬间燃起一股快意,却也带着灼人的刺痛。像他对梅兰芳那近乎苛刻的评判,将其艺术贬斥得一无是处,以“梅毒”这般刺眼的词汇去形容,只论及性别扮演带来的表面观感,却忽略了戏曲背后深厚的文化底蕴与艺术追求,失了公允。这般文字,虽能在当时掀起一阵舆论的波澜,却难以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下恒远的价值,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一朵激愤的浪花,转瞬即逝。
但鲁迅那些超脱了启蒙救亡急切呐喊的思想文字,却有着穿透历史尘埃的光芒。他对人生的洞察、对人性的剖析,源自灵魂深处的感悟,似静谧夜空中高悬的北斗,为无数后来人指引着精神的方向。他与冰心虽路径各异,却同样怀着对人生真挚的关切。冰心以爱为丝线,编织出温暖人间的锦绣;鲁迅则手持利刃,剖析世间的丑恶与苦难,期望唤醒沉睡的灵魂。只是令人惋惜的是,解放后的鲁迅被捧上了神坛,往昔那灵动鲜活、充满批判力量的思想,在过度的尊崇中,渐渐有了被僵化解读的风险。解放前,他是一部分觉醒者心中的灯塔,光芒虽未普照,却炽热而纯粹;解放后,那汹涌而来的溢美之词,却在无意间为他的形象罩上了一层略显刻板的光晕。
反观周作人,我心底始终难以泛起对他的喜爱之情。如今有些研究者将他捧至高位,我却只觉困惑与反感。鲁迅的作品如同一座宏大的文学宝库,随便开启一扇门,都能撞见震撼灵魂的瑰宝;周作人呢,翻遍他的篇章,知识性散文看似精致,实则如纸糊的楼阁,一戳即破,所谓的“雅趣”,在缺乏深刻思想支撑下,不过是无病呻吟的矫饰。究其根本,是他的整体创作境界被困在了旧时光的牢笼里,虽下笔千言,苦心经营,却始终未能挣脱明末文人的那种闲适、琐碎又略显肤浅的桎梏。
境界,这一文学作品的灵魂高地,由思想深度挖掘人性的幽微、情感力度震撼人心的强弱所铸就,无论创作者如何试图超脱尘世、超越平庸、追求超绝,那根源于历史与现实的脐带,永远是滋养作品生命力的源泉。若斩断了它,作品便如无根之萍,只能在短暂的流行后,悄然沉没于遗忘的深渊。而周作人,恰恰在这关键之处,与伟大失之交臂,徒留后人一声叹息。
责编/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