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父亲赵志超的第41部著作《云湖钩沉•故园》,指尖摩挲着封面蓝色的布纹,油墨清香中恍惚看见了父亲伏案写作的剪影。这位从云湖桥烟山冲里走出的游子,用九百余万字的笔墨搭建起一座精神原乡;而《云湖钩沉.故园》这部新作恰似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理解父亲与故乡羁绊的密码。
书中“山水清音”“虹桥遗梦”“胜迹寻幽”“物产撷英”“乡土故实”等九个单元,如同九幅水墨长卷次第展开。广袤的云湖沃土和浓郁的乡风民俗,犹如一幅斑斓多姿的画卷,伴随着氤氲的乡愁徐徐展开,随之而来是父亲对故乡的深情回忆和眷恋。父亲以地理学家的精准丈量云湖的山形水势,用民俗学家的敏锐捕捉檐角风铃声里的乡音,又像考古学家在故纸堆中打捞被岁月尘封的掌故。当读到《思乡》中“每忆山边掰竹笋,犹思树上摘枇杷”的诗句,我忽然懂得,父亲笔下的云湖桥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流淌着文化血脉的精神图腾。
《云湖钩沉•故园》环衬
“西望云湖是故乡。”这是父亲的诗句,也是他心灵的独白。几十年来,他的人生轨迹与云湖桥形成了奇妙的共振。
60多年前,父亲出生于云湖桥烟山一个叫梅子树坳的山冲里,17岁时负笈远行,告别双亲,走出乡关,却始终将晚清国学大师王闿运“家在云湖桥畔”的这句话记在心上,如今又将这枚印章钤在《云湖钩沉•故园》的封底。我知道,父亲的内心,同样有着深深的家乡情结,字里行间流露的是浓浓乡情。
父亲不仅对家山故土怀有深厚的感情,而且以他的言行感染着我。我从小生活在城市里,没有在农村居住过,对老家没有太深的印象,但记得父亲最爱唱童安格的《把根留住》:“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什么?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刻,期待着旧梦重圆。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像一首澎湃的歌......”那委婉的歌词,那悠扬的旋律,一字一句都叩击着我的心扉,让人心潮澎湃。
为了加深我对老家的印象,父亲有时带我回老家,省亲、访友、祭祖、扫墓,让我贴近生活,了解家乡,感悟乡村,延续乡情,“把根留住”。
退休以后,父亲在执掌乡贤理事会的日子里,始终将老家记挂于心,常常为家乡的事而奔走。他说:“我们这代人是城乡夹缝里的候鸟,飞得再远也要记得归巢的方向。”那些带着我回乡祭祖的清晨,踩着露水打湿的田埂和沙石路,听他讲述祖上的家训,看他教孙子念族谱里的字辈歌......我逐渐明白,他用文字构建的不仅是乡愁博物馆,更是在城市化浪潮中为子孙后代锚定的精神坐标。
时光荏苒,如今,一个花甲早已过去,满头白发的父亲依然踌躇满志,东奔西走,勤于笔耕,乐此不疲。经过两年多奋战,他终于写出了这本30万字的新作《云湖钩沉•故园》。
赵志超(左四)等在卢冬生烈士故居遗址凭吊时留影。
捧读该书,让人快慰莫名。书中“物产撷英”等章节,最是令我动容。父亲用“云湖莲藕白如美人臂”“清风绿茶色如翡翠”的比喻,让我这个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触摸到故乡的肌理,品尝到故乡的韵味。父亲笔下的烟山麒麟瓜、云湖脐橙、砂塘橘,还有灵芝猪、土鸡、山塘鱼、米酒、王阿公剁辣椒......不再是超市货架上的商品,而是浸透了时光的生命记忆。这种化平凡为神奇的笔触,让我想起他常挂在嘴边的话:“真正的乡土文学不是猎奇,而是要写出禾苗的拔节声,土地里的心跳声。”
通读《云湖钩沉•故园》,恰似经历了一场四季轮回的精神返乡。春日读“山水清音”,如品明前茶,舌尖回甘处是草木初萌的生机;夏日览“银河帆影”,似啖麒麟瓜,清甜中裹挟着稻香蛙鸣的惬意;秋日诵“史实钩沉”,若品寸三莲,苦涩后的绵甜恰似历史沉淀的况味;冬日赏“故园新貌”,恍饮云湖酒,醇厚温暖中照见传统与现代的交融。这种通感式的阅读体验,让云湖桥的形象在我心中立体形成一座可触摸、可呼吸的精神家园。
唐启文篆刻
掩卷遐思,窗外的城市灯火与书中的袅袅炊烟,在夜色中重叠。父亲用40多年的笔耕不辍告诉我:真正的故乡不在地理坐标,而在血脉传承的文化基因里。《云湖钩沉•故园》不仅是一部地域文化志——甚或乡镇地名录、物产志、山水篇,更是当代中国乡村的精神启示录。它提醒我们:当城市化的浪潮席卷大地,那些镌刻在青砖黛瓦间的文明密码,那些流淌在方言俚语中的文化血脉,不正是我们抵御精神流浪的坚实锚点?
此刻,我终于懂得,父亲不惜耗尽心力,抱恙书写故乡,实则是在为所有漂泊者建造一座永不褪色的心灵原乡。“此心安处即吾乡。”这句话出自宋代文豪苏轼的《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意思是“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它表达了一种人生哲学,即在纷扰的尘世间,人们常常追寻着一个心灵的归宿,一个宁静的港湾。当我们找到那个让我们心安的地方,该处便是我们真正的故乡。父亲心中这份“安”,既是对老家云湖桥山水人文的深情守望,更是对中华文化根脉的虔诚守护。
写于2025年3月12日
作者简介:赵璋,湖南湘潭人,1988年3月出生。大学毕业,军人出身,现供职于湘潭市环保局高新分局。系湘潭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豆蔻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