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赵志超,笔名赵斐,湖南省湘潭县云湖桥人,1962年9月生。曾任湘潭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中共湘潭市委副秘书长、二级巡视员等职。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理事,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湘潭市党史联络组副组长。主要作品有《毛泽东和他的父老乡亲》《毛泽东一家人》《走出丰泽园》《故园行》《播种芳菲》《秋蕴》《执著》《追梦》《璀璨的星空》《笃实》《耘斋新咏》《湘潭人物皕咏》《湘潭风物皕咏》《吃在湘潭》《味蕾上的湘潭》等。曾获《当代》《诗刊》全国征文大赛二等奖、湘潭市文学艺术成果奖等奖项。
悠悠云湖水
——毛泽东与王闿运
赵志超
写在《云湖钩沉》即将出版之际!
估计谁也没想到,我会把毛泽东与王闿运联在一起,并写成专论,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料到。毛泽东与王闿运是两个不同时代、不同领域、不同观点的人物,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唯一将他们联在一起的,便是云湖河,也即韶河。他们曾经都生活在湘潭这片沃土上,同饮一河水,同被文曲星照亮前程。
纵览湘潭历史,毛泽东与王闿运无疑是两个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数湘潭风流人物,总离不开毛、彭(德怀)、齐(白石)、王。正因为如此,三十多年前,我在写作《毛泽东和他的父老乡亲》时,曾试图写到他们的交往,但遍览群书,搜阅浩如烟海的史料,丝毫找不找他们交往的痕迹,只好作罢。
2023年秋冬,我在写作《云湖钩沉》一书时,旧事重提,觉得很有必要写写他们的交往。因为他们都与云湖桥密切相关,都是云湖河的闪光点,都是地地道道的“云湖骄子”。
相隔一个甲子的两个人物
国学大师王闿运
王闿运(1833—1916),又名开运,字纫秋,又字壬秋、壬甫,号湘绮。中国近代大儒,古文经学家、文学家、教育家、纵横家史学家、书法家。他学识渊博,经历丰富,当过幕僚,做过多个书院的山长,是著名的荆楚大儒、江南文豪。清道光十二年(1832)辛卯阴历十一月二十九日(公元1833年1月19日),他出生于长沙文庙坪学宫街,曾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壮岁奔走大江南北,与清廷重臣肃顺过从甚密,又曾为曾国藩幕宾。咸丰五年(1851),与李寿蓉、龙汝霖、邓辅纶、邓绎组建兰林词社,称“湘中五子”。1878年任成都尊经书院(即四川大学前身)山长,培养过廖平、杨锐、杨度、齐白石、八指头陀等学生。1887年主讲长沙思贤讲舍。1891年主讲衡阳东洲船山书院。他还曾被聘为江西大学堂总教习。清廷授他为翰林院检讨,宣统三年(1911)加翰林院侍讲。晚年回归故居,隐居云湖桥山塘湾授徒讲学。
王闿运一生著述颇丰,有《桂阳州志》《衡阳县志》《湘潭县志》《东安县志》《湘军志》《湘绮楼诗集》《湘绮楼文集》《湘绮楼日记》等传世。2024年7月,《王闿运全集》由岳麓书社出版。该书全面收录王闿运现存著述,由岳麓书院朱汉民教授担纲点校整理,历时8年,成书38册,累计1200余万字,堪称鸿篇巨制,卷帙浩繁。
一代伟人毛泽东,诞生于清光绪十九年癸已十一月十九日,即公元1893年12月26日。他的出生,与王闿运整整相隔了一个甲子。
毛泽东与王闿运都是湘潭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也都是湖湘文化的重量级代表人物。
湖湘文化是长期以来在湖南境内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区域文化,它与巴蜀文化、齐鲁文化和吴越文化并称为中国四大区域文化。湖湘文化延续千年,赋予了湘潭的毓秀钟灵,孕育了不少风流人物。元、 明、清以降“湖湘学派”的称呼,被学者们沿用,但同时又有“湖南学派”“湖南一派”“湖南道学”“湖南学统”“潭学”“湘潭学派”“湘学”等一些称法。
到了近现代,学者们多盛称 “湖湘学”“湖南学”或 “湘学”。而真正称之为“湖湘文化”,则始于 20世纪 80年代的大陆“文化热”,海内外学者对于独具特色的湖南区域文化发生了浓厚兴趣。
湖湘文化包括两个层次:一是思想意识、学术观念、文学艺术、宗教信仰等社会意识文化;二是心理、性格、民风、民俗等社会心理文化。湖湘学只是湖湘文化中社会思想意识的一个组成部分。湖湘文化的渊源也有两个:一是南下的中原文化,在文化重心南移的大背景下,湖南成为以儒家文化为正统的区域,被学者称为“潇湘洙泗”“荆蛮邹鲁”;二是唐宋以前的本土文化,包括荆楚文化。
中原的儒学是湖湘文化的来源,岳麓书院讲堂所悬挂的“道南正脉”匾额,显示着湖湘文化所代表的儒学正统。探讨研究湘学,能发现湖湘文化中的儒学正统特色;考察湘人,则更会感觉到荆楚山民刚烈、倔劲的个性。当然,这两种文化组合是相互渗透的:湘学的学术思想,总是透露出湘人那种刚劲、务实、敢为人先的实学风格和拼搏精神;而湘人的性格特质,又受到儒家道德精神的修炼,故而表现出一种人格魅力的升华。
湖湘文化源远流长,它从遥远的过去一路蜿蜒,滋润着一代又一代湖湘儿女,并为湖湘人物所发扬光大。掩卷遐思,湖湘人物仿佛从遥远的过去走来,那是屈原、贾谊、文天祥渴望政治清明、崇尚独立人格孤独、忧愤的身影;那是周敦颐、王夫之经世致用、倡导湘学呕心沥血的身影;那是魏源、左宗棠、谭嗣同放眼全球、抗御外侮、反对帝制忧国忧民的身影;那是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罗荣桓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领导人民闹翻身求解放、孜孜以求的身影。
湖湘文化是中华文明中独具特色的文化。它远溯屈原,中经贾谊、柳宗元,形成源头,到周敦颐重构儒道的《太极图说》,王船山“六经责我开生面”,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谭嗣同锻造维新变法的《仁学》,王闿运的帝王之学,直至毛泽东思想的形成,“流风所被,化及千年”,终于积千年之功,卓然独立于世,为中国近现代革命作出了巨大贡献。
研究毛泽东与王闿运生平,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二人有许多惊人的相似:除了两人老家有密切的地缘关系外,在个人性格、志趣上还有许多共同之处,即:年轻时都有远大抱负,立志匡民救国、安邦济世;都酷爱读书,热衷经世致用,且终生学习,活到老学到老;都是词章大家、书法圣手,才华横溢,文采风流;两人生性诙谐,幽默过人,而又不拘小节、傲岸不羁;都有深深的故乡情结,爱家乡、念亲人,故土情深。更为神奇的是,毛泽东的去世比王闿运也整整晚了60年,二人均享年83岁。
两人同饮一河水
云湖河与云湖桥
在湘潭县西北境有一条小河,叫云湖河,又名韶河。故名思义,因发源于韶山而得名。据清光绪十五年(1889)王闿运主修的光绪《湘潭县志·山水》开篇写道:“西北山之首曰韶山。西界湘乡,东为书堂山,云湖水出焉。东南流七十里入于涟,其中多竹兰石炭。”
韶河发源于韶山滴水洞,流经韶山冲,从毛泽东家上屋场前流过,再经湖堤涧、清溪,在矮桥下游,与罗仙寨、依稀山下流来的两条小河——云源河、杨林河汇合,滔滔涌向银田寺。这便是云湖河的上游——韶河。王闿运住在云湖河的下游——距银田寺20多华里的云湖桥山塘湾,其间需经过灵官庙、新桥、通湖桥、石井铺等处。毛泽东与王闿运虽然相差60岁,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默契,不禁让人想起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二人同饮一河水,一个居云湖河之源,一个居云湖河之尾,虽不曾“日日思君”,但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成长,并从这里走出乡关,走向外面的世界,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韶山之名,源于古代。相传舜南巡时,奏韶乐于此。《读史•方舆纪要》八十《长沙府·湘乡县》曰:“韶山,县南四十里,西有三峰,其山绵亘百余里;湘潭、湘乡、宁乡诸山皆其麓也。”清同治刊《湘乡县志》载:“韶山,在治西北四十里(四都),鸭桥水出焉。山绵亘百余里,湘潭、宁乡诸水皆出其麓。”
清光绪十四年(1888),王闿运在他主修的《湘潭县志》中写道:
云湖水出山下,而东流,过连益桥。桥东山行可十里,为罗仙寨;东北则宁乡之地——宁乡,故益阳所分,“连”则连道,桥盖汉县之疆,取二县为名也。
云湖水又东,稍南流,经高桥,有小水出铁石坳,经矮桥而入云湖水——“高”“矮”相对而名矣。又东南得天子岭水,韶山因虞巡得名,故此名天子。
自岭东北,皆宁乡地,靳水东流而入于湘。岭南则云湖入涟。二水之间,山冈起伏,形家以为县脉所行也。
云湖水又东南,得梅湖水,又南得仙女山水,下为小韶山,与韶山相望。云献参差,翠微双秀,其地皆在湘乡。下四都别有仙女山,旧图谓之仙女峰,非此山也。
山水东流,百三十余里,至下云桥,得灵神寨水;北有上云桥,跨云湖水。或又皆为“营”字,云前代团练屯营之地。
灵神寨水东七、八里,经清溪寺,又得一水,交流东注,至石坝桥南而入云湖水。
正因为有对韶山一带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细致观察,故在毛泽东诞生前五年,即1888年,王闿运写出了《韶山记》如此清新隽美的文字。韶山,也因这位近代大儒的生花妙笔而名扬天下。
在此150年前,即清乾隆二年(1737),毛氏家族第一次纂修族谱时,其主持人毛尔达邀请湘乡籍“山石布衣”周定宁一同游历韶山,即兴写下《韶山记》,曰:“韶山,楚南一名山也。祖西华,面南岳,《盘古舆图》按:轸宿在玉衡;天文昭曜,其辰在已,星在荧惑,五行在丙,天市在西垣,次舍在鹑尾,细度在轸十六度也。介三湘而远七泽,发岳麓而控东台。潆洄地涌,水飞雪浪之花;仑从天开,山横玉枕之案。绵亘百余里,蜿蜒来八面之龙。山苍莽,际无隆;狞幸致,南巡之......”
也就在这一年,长沙举人戴炯应邀为外家《韶山毛氏族谱》作序,曰:“士之奇者,不在身耳之中;境之奇者,亦出乎耳目之外。湘之西有韶山。山峻以复,泉洁以长;茂林修竹,云气往来。中可烟火百家,田畴沃壤。循流而至铁陂,两山相峙若门然。毛氏聚族于此,传十数世,风俗醇厚,储蓄殷饶,古传桃源莫过焉!”“夫山水秀绝,必生奇才!韶山虽不在中州往来之地,赋客骚人所不到,必将有秉山川之秀,追踪古先生其人者,为国之华,为邦之望,使人与地俱传。”
戴炯作序156年后,他的预言得到了应验——公元1893年12月26日,一代伟人毛泽东诞生在韶山冲这片“山水秀绝”之地,正是“奇境实产奇人”,“山水秀绝,必生奇才”。毛泽东从小立下“改造中国与世界”的远大志向,以天下为己任,舍小家为大家,拯救中华民族于水火,惊天地、泣鬼神,纬武经文,叱咤风云,百折不挠,建立了不朽功业。他不仅是一位奇才,更是一位英雄、伟人。他是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民族英雄,是中国历史上的亘古伟人!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悠悠云湖水,奔腾百里,汇入涟水,再汇入湘江,奔向洞庭、长江、大海。韶山,这个偏僻而风气闭塞的山村,因孕育了一代伟人、盖世英雄毛泽东而名扬天下、彪炳千秋;云湖桥,亦因养育了晚清国学大师、一代儒宗王闿运而备受世人瞩目!
韶河东去是云湖
银田寺张公桥
云湖水流经银田寺,经张公桥,流向下游的灵官庙,再流经通湖桥、云湖桥,由湖江口汇入涟水,全长60华里。20 世纪 50 年代,云湖河被称为银田河。光绪《湘潭县志》载:“(云湖水)又南得岩鹰坝水,而届银田寺……自此通舟,拨船转运,送租贩米,日夜往来。云湖船有三步(埠):银田、灵宫及桥上也。舟载十斛,才用一人榜之,不须帆楫,惟持一篙,无阻风波,刻期而赴。或霜清春丽,命舫独游,亦临泛之别趣矣。”清朝中晚期,银田寺为湘潭三大名镇之一,是湘潭、宁乡、湘乡三县交界处的繁荣商埠、韶山门户,兼有舟楫之利,米市尤为发达。
云湖河流经银田寺、灵官庙、通湖桥、水鱼潭、云湖桥等地,于湖江口汇入涟水,河中可通木帆。为架通云湖河南北,明成化年间,在云湖河入口处不远建有云湖桥。云湖桥现代诗人萧敦宇诗曰:“西望翠微东望水,云河百曲过云泉。青山毕竟恩情重,八月钱塘望故园。”“回澜百丈思乡国,海外蓬瀛不是家。断水抽刀看浪起,望中虹彩认中华。”
旧时,银田寺东距湘潭县城40公里,南距湘乡县城25公里,北距宁乡县城45公里,四通八达,有利于商业繁荣。可以说,银田镇特殊的交通位置,造就了这座古街的兴起。移民融入这里后,居民大量增多。再加上独特的交通位置,银田寺逐渐成为物资集散地和商业中心。银田寺街市的繁荣,源自云湖河水运。在湘潭,传统商路与传统运输方式,造就了“木帆船时代”的辉煌。张公桥和泊船的码头,见证了银田古镇的商业繁华。
上世纪70年代,云湖河改名韶河。韶河治理过程中,蜿蜒的河道由弯变直,大石桥依原样拓宽,但桥上的水府庙、石狮都被毁掉。银田寺曾经的商业老字号,如今所剩无几,仅能从街巷存留的老建筑依稀感知当年的繁华景象。一栋栋古色古香的房屋,用途各有不同,以前有做豆腐的,做药行的,还有做米生意的……
银田镇是韶山的东大门,是出韶山的必经之路。毛泽东早期的革命生涯,与韶山银田寺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当年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在银田寺开设了一个临街铺面,名叫“长庆和”米店,毛泽东常随推着土车的父亲送粮来这里。毛泽东少年立志出乡关,也是从这里上船离开家乡。
1925年2月至8月,毛泽东借“养病”之机,回到韶山发动农民运动,在这里开展平粜反霸斗争。当年中共韶山特别支部成立不久,恰逢夏季大旱,禾苗枯死,青黄不济,地主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米价,要将大米运到外地高价出售,以牟取暴利,而不肯平价卖给本地人;穷苦农民饥肠辘辘,哀鸿遍野。毛泽东与韶山特别支部决定“平粜阻禁、先礼后兵”,派人与大地主成胥生交涉。成胥生敷衍拖延,暗中派枪兵连夜偷运谷米,企图在银田寺码头装船抢运出境。毛福轩、钟志申、庞叔侃等人早有警觉,他们率领数百农民,埋伏在码头附近。等成胥生开始装船,三声铜锣爆响,人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张公桥涌进,操着马刀鸟铳,高举锄耙,将码头团团围住,“开仓平粜”“出谷防饥”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剑拔弩张,群情激奋。成胥生见农民声势浩大,早已吓破了胆,即使手中有几条枪,也不敢拼命硬干,只能按“雪耻会”提出的条件乖乖地将谷米粜给饥民。
1927年1月,毛泽东回湖南考察农民运动,曾到银田寺召开座谈会,并在此起草《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距银田寺下游十余里,便是云湖桥,即古云湖所在地。王闿运主修的光绪《湘潭县志》写道:
云湖水源出韶山,自新桥东南右得莲花坝水,又南得杜家塘水,又南得白龙冲水,而南届云湖桥,经桥下东流。桥上列肆置庐,为驿道顿舍之所。潭连商旅,水陆津途,自灵官庙至云湖桥,并旷敞靡迤,弥望平远,旧为大湖。明嘉靖以来,旁皆王氏垦屯之地,云湖水引派东流。左得白龙冲水,通派东流,得香炉山水,水南流,得大牯牛山水,入云湖桥而并东流。
明嘉靖年间,云湖桥还是一片汪洋,从灵官庙、北岸至湖江口、古城等地,形成一个湖泊,水浅而清澈,灌溉方圆百里良田,川原旷秀,稻麦常熟。清康熙《湘潭县志》载:“古云沿湖受乌石四十八泉,灌田四千余亩,四山环绕,潴水不浅,间云气滨蒙,故云云湖。”
民国二十三年(1934),《湘中云湖郭氏五修族谱》所载《古云湖》一诗,描绘了古云湖胜状:“昭潭城西六十里,古有云湖翠微里。逶迤南干下东安,四十八面龙山起。涟江邵水老龙涎,玉箫金管望中畴。韶姑一脉两悠悠,长青对出湖中比。”
后来,有青、白二龙在云湖相斗,兴风作浪,导致堤溃,水退湖涸,变成一片沼泽之地。诗中写道:“湖内湖外高低一,一溃湖倾湖尽出。湖外田庐积沙长, 湖中现出高腴地。绵绵禾黍水乡平, 平分一涧古湖脉。截断地中地上行, 左荫三千右八百。”
清代湘潭诗人张九键《云湖》诗云:“五湖涉尽泛云湖,云湖风景五湖无。五湖壮处波涛恶,云湖云过情舒敷。小湾曲屿容舟入,浮青叠翠难形摹。湖形如环一面缺,传说土蛟固斗决。一蛟蠖屈潜其身,一蛟野战争其穴......”诗中叙述了云湖的沧桑变迁,描写了传说中蛟龙相斗导致堤决湖涸的情景。
下云湖桥,过石井铺,东行数华里,进入山塘湾,便到了王闿运的故居湘绮楼。这里距韶山冲40多华里,清朝、民国时期均属湘潭县七都,韶山冲七都七甲,石井铺为七都十甲。
对于韶山一带的山山水水,王闿运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因为光绪《湘潭县志》被称为“名志”,作为主修,他亦因此享誉方志界、史学界。殊不知,正是因为他亲历韶山,并以与《水经注》相类似的笔调描绘韶山,才使该志熠熠生辉,垂名青史。
距山塘湾数华里的云湖桥七里铺,是毛泽东走出乡关的必经之地。毛泽东早年求学和参加革命,往返于韶山、湘潭、长沙之间,必经王闿运故里七里铺,并时常投宿于此。
文星高照,才高八斗
毛泽东与王闿运文气氤氲,才高八斗。用乡下人的话讲,叫“文曲星下凡”。他们从小胸襟开阔,抱负远大。王闿运“高文一何绮”,自诩“天开文运”,自命不凡;又以救天下为己任,书剑飘零,教诸弟子“医民救国”,纵横天下;毛泽东更是文韬武略,以“改造中国与世界”为使命,立志拯救劳苦大众,经天纬地,济世安邦。
晚年王闿运
王闿运与毛泽东皆善诗词对联,所撰联语甚多,大多已收入各种版本,不必赘述。不过,其中有些对对子的故事妙趣横生,耐人寻味,却又鲜为人知。
相传王闿运晚年居山塘湾时,有次到姜畲街上走走,有人故意戏弄他,出上联,要求其对下联。出对人说:“有木也是桥,无木也是桥,去掉桥旁木,添女便是娇,娇娇逗人爱,人都爱女娇。”王闿运不假思索,答道:“有米也是粮,无米也是粮,去掉粮旁米,添女也是娘,老娘不爱娃,老娃不爱娘。”一副拆字联,信手拈来,对仗工整,闻者无不叫绝。
毛泽东也爱对对子。1907年,萧三读完八年私塾后,考入父亲萧岳英任教的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1910年秋,17岁的毛泽东来到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与萧三成为校友。一天,毛泽东获悉萧三手里有一本《世界英雄豪杰传》,便前往借阅。
萧三说:“我的书,有三种人不能借。”毛泽东试探道:“敢问是哪三种人?”萧三说:“无真才实学者不借,庸庸小人者不借,三嘛,我出联而不能答者不借。”毛泽东一听乐了,便叫萧三出联。萧三说:“我这书里讲的可都是英雄豪杰呀!你听着,上联是这样的:目旁是贵,瞆目不会识贵人。快对,快对!”毛泽东随口答道:“门内有才,闭门岂能纳才子?”萧三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双手将书捧到毛泽东跟前。
王闿运与毛泽东性情诙谐,不拘小节,有时不修边幅。王闿运狂傲不羁,敢以书生傲王侯,嘻笑怒骂皆为文章,有东方朔之誉;毛泽东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太平天国时期, 王闿运是胡林翼、曾国藩大营的座上宾,尝点评二人领军的风格,云:“胡军煦煦如春,曾军凛凛如秋。”洵为的论。王闿运一度入曾幕,因政见不合而离去,竟赋诗云:“独惭携短剑,真为看山来。”不辞而别。湘军水师统帅彭玉麟,与王交情甚深。姑不论谈艺论文的深契,甚至彭玉麟深藏在心的情史,“夺得小姑回”,“一 腔心事托梅花”云,必读湘绮的诗文书札才能解密。
王闿运当年会试败北,直到耄耋之年,方由清廷特授翰林,他为此写诗自嘲:“愧无齿录称前辈,喜与牙科步后尘。”“牙科” 者,谓光绪三十二年(1906)第二届留学欧美毕业考试,毕业于美国菲力德非医学院的牙科博士徐景文考列一等,赐医科进士出身。该联运用“今典”妥帖,一时成为谈资。
民国肇造,袁世凯请王闿运做国史馆馆长,先亲往请益,雪夜谈史,宾主尽欢。王闿运过新华门,喊了一声“新莽门”, 侍者色变,不敢接话。杨度拜王闿运为师,居心为王识破,谓杨度“以慕名之心转而慕利,师我者亦以名也,非求益者也,名粗立则弃余如遗矣”,百年之后,容有异词焉。
置身民国与清朝之间的王闿运,常常出语惊人。某年元旦,昔日小友、当时议长谭延闿,上门贺节,着西式礼服,王闿运出门相迎,自视则棉袍马褂,乃笑曰:“同是胡服。”令人莞尔。
王闿运前半生所遇湖南人,改变了中国,后半生所遇湖南人,亦改变了中国。他不像毛泽东改变了中国、改造了世界,只是尽其一生,葆其赤子之心,未去改变“天开文运”的自己。
两人都有殷殷桑梓之情
美不美,家乡水。清清云湖水,曾经养育了多少云湖骄子,也牵动着多少在外的游子。
王闿运与毛泽东都有着浓浓的家乡情结,都在故乡留下了足迹,也留下诗文佳构。
王闿运祖居云湖桥石牛塘,晚年在距此数华里远的山塘湾兴建湘绮楼,并在湘绮楼度过余生。其早年由外地回乡省亲时,途经祖居地,曾作《石牛塘途中作五首》。其序曰:“余先世卜宅石牛塘,近三百岁。庚戌(清道光三十年,1850)经行,曾赋长句,至今二十年(同治九年,1870),为族子所卖,先不相告也。既无求田之志,兼少买山之资,蹦躅门前,感怀灌灌。”其诗曰:
故宅沿明代,艰难托子孙。
石牛空识主,驷马不容门。
荏苒人先老,苕亭屋尚存。
寒塘休照影,青鬓晓霜繁。
王闿运在序中提到的“庚戌经行,曾赋长句”,指道光三十年(1850)其回乡祭祖赋诗之事。是年,王闿运19岁,应县试,以第一名中秀才,也算是光宗耀祖。他回到云湖桥祭扫祖墓,却看到民生凋敝,故宅九栋皆倒,仅余三椽,昔日“九塘七湾十三坝”的王家庄业斥卖殆尽,宗门衰落,多不能自存,唏嘘不已,于是作古风《石泥塘行》云:
北风吹雨山沥沥,远树空蒙冻云涩。
泥深踯躅不得前,暂避茅檐转愁急。
我来投宿无所投,荒村寥落经深秋。
此乡先世旧卜宅,良田华屋皆虚丘。
闻道朱楼盛东陌,当时台榭生颜色。
......
道旁衰病头白翁,强说南巡盛时事。
吾宗衰薄盖有由,抚时感事增烦忧。
频年水潦荡荒土,沟壑冻馁无入收。
夫夷兵革斗未息,浔梧夜鬼声啾啾。
天心无气颇萧瑟,慎须酝酿调燮谋。
悲吟苦夜不能道,暮色苍茫生远愁。
王闿运一生作有两篇《石泥塘行》,皆为名篇,近代诗坛称之为前、后《石泥塘行》。此篇为《前石泥塘行》,诗中以湘潭移风王氏家族兴衰为线索,叙述鸦片战争至太平天国起事十数年的一代变迁,哀感顽艳,既惹人黍离之悲,亦可存湘潭经济社会变迁之史料。“悲吟苦夜不能道,暮色苍茫生远愁”,好一个“远愁”,国事蜩螗、家道兴替,已无所不包,而忧愁弥漫无际。
毛泽东少年大志,立志改造中国与世界。云湖桥是毛泽东离开韶山外出学徒与求学的必经之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由韶山到湘潭,走水路须由银田寺乘木船过云湖桥,经湖江口进入涟水,再进入湘江,抵达湘潭十八总沙湾;如由湘潭返韶山,一般先走水路,从湘江码头乘船进入涟水,至姜畲老街上岸,然后步行十华里,抵达七里铺,稍事休息,继续步行,经银田寺、竹鸡塅回到韶山冲。
东汉文学家王粲《登楼赋》云:“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自古以来,乡情乡恋、乡愁乡思是人们的一种恒久情愫。走出韶山冲的毛泽东,曾发出“我自欲为江海客”的豪言壮语。然而,他始终满怀对韶山父老乡亲的深情眷恋,怀着对韶山青山绿水的不尽依恋。
1909—1910年,毛泽东由父亲送到湘潭沙湾宽裕粮行学徒。当时,他深感弃学就商前程暗淡,心情很不愉快;每天要给吸叶子烟的师傅点纸煤儿,更是沤气。沙湾位于湘江之滨,河边均为沙洲,附近有一处码头叫源源码头。毛泽东触景生情,写下一首小诗,抒发了自己对人生未来的思考:
沙洲对沙洲,源源不断流。
人住人脚下,何日待出头?
1910年秋,毛泽东离开韶山前往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求学,开始走向外面的世界。离开韶山时,他给父亲留言:“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1916年6月26日,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的毛泽东,闻母病,心急如焚,由长沙经湘潭、云湖桥返回韶山,抵达韶山的东大门银田寺。急欲回家探母时,却逢天不作美,阴雨绵绵,加之南北军阀混战,兵士充塞于途,只好夜宿银田寺。夜里,他写信给同窗好友、萧三的哥哥萧子升,描述一路所见所闻:“今朝九钟抵岸,行七十里,宿银田寺。一路景色,弥望青碧,池水清涟,田苗秀蔚,日隐烟斜之际,清露下洒,暖气上蒸,岚采舒发,云霞掩映,极目遐迩,有如画图。”
第二天清晨,毛泽东归心似箭,自银田寺步行赶往韶山冲。到达韶山冲时,天气放晴,他喜不自禁,仿佛觉得慈祥的母亲就在面前。放眼望去,确如信中所写,一路景色,弥望青碧,池水清涟,田苗秀蔚,云霞掩映,有如一幅图画。
一介书生写给同窗好友的这封信,辞藻华美,堪称毛泽东笔下罕见的“旅游散文”。这段优美的文字,被认为是毛泽东一生中唯一一篇写景抒情的散文,生动描绘了韶河流域的美丽景象,与王闿运笔下描绘的“潭连商旅,水陆津途”“旷敞靡迤,弥望平远”的云湖美景好有一比。
1919年10月,毛泽东的母亲文素勤病逝,毛泽东回到韶山,挥泪撰写下《祭母文》和两副挽联。其中一副挽联写道:“春风南岸留晖远;秋雨韶山洒泪多。”
1921年春,毛泽东回到韶山过年,动员弟妹舍弃家业,外出革命。1925年2月,毛泽东携妻儿回韶山开展农民运动,创办夜校,成立中共韶山党支部。1927年1月,毛泽东回韶山考察农民运动,临别时,有人问他:“润之,你几时再回来?”毛泽东斩钉截铁地回答:“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需要几十年。三十年革命不成功,我毛润之决不回来见乡亲!”此时的毛泽东,已经是一位叱咤风云的革命家,“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家。
北大学者翰毓海在《五百年来谁著史》著述中论及历史学家黄仁宇的思想变化时写道:“毛泽东是个伟人,他有超强的行动能力和无比远大的理想。——他是这样非凡的人物,在异常的时代,以极端的手段去对抗反常的局势。”
当年毛泽东笔下云蒸霞蔚的银田镇,原本辖地甚大,确乎涵纳今日韶山城市地带。从1947年至1949年,清溪、银田两乡合统称清田乡以银田寺为乡政府所在地的史实看,相对于往昔闭塞的韶山冲,那时舟马换乘的水陆驿站银田小镇,是毛泽东从少年到青年窥见中国社会的第一扇门窗。2006年12月,在芷江侗族自治县档案馆发现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职员学生一览表.民国四年八月》第九页“二级三班”一册中,明确载明其学籍为“毛泽东、润之、湘潭……”
毛泽东1959年6月回韶山(左为老师毛宇居)
1959年6月25日,毛泽东由湘潭乘坐灰色吉姆小车,途经七里铺、银田寺、竹鸡塅等地,回到阔别32年的故园韶山。一路上,他抽着烟,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日头落山四山黄,牛婆子带崽过荒塘。牛婆子舍不得荒塘草,牛崽子舍不得奶子娘,七十岁游子思故乡......”30多年前,他对乡亲们许下的诺言又回响在他的耳际:“三十年革命不成功,我毛润之决不回来见父老乡亲!”
而今,他终于回来了!
毛泽东上山给父母拜坟,察看故居,走进毛家祠堂,追忆早年生活,畅游韶山水库。然而,他更多的时间是在深入群众,深入实际。他接见群众3000多人,握手3000多次。他吃农家饭菜,喝烟熏茶,讲韶山土话,是那么的开心。他走在故乡的小道上,站在溪边小桥上,眺望巍巍韶峰,呼吸着家乡的新鲜空气,怡然自得。那天晚上,他挥笔写下了《七律.到韶山》: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毛泽东1959年6月的韶山之行,是一位学有所成的农家学子的故乡之行,是一位胸怀高远的游子的故乡之行,是一位激情澎湃的诗人的故乡之行,更是一位成就千秋伟业的人民领袖的故乡之行。
齐白石为他们搭起一座桥梁
毛泽东与王闿运之间,有一座桥梁,那就是齐白石。

国画大师齐白石
齐白石(1864—1957),派名纯芝,小名阿芝,名璜,字渭清,号兰亭、濒生,别号白石山人,现代书画家、书法篆刻家,二十世纪中国画艺术大师,二十世纪十大书法家之一,世界文化名人。齐白石1864年1月1日(清同治三年癸亥冬月廿二日)出生于湘潭县白石铺杏子坞,1957年9月16日(丁酉年八月廿三)病逝于北京。其主要作品有《墨虾》《牧牛图》《蛙声十里出山泉》等,著有《借山吟馆诗草》《白石诗草》等诗集,出版有三卷本《齐白石作品选集》《齐白石山水画选》等画册。
在年龄上,毛泽东、齐白石、王闿运之间依次相差30岁,呈等差级数,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在空间上,他们老家的居住地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王闿运老家云湖桥距齐白石老家白石铺、毛泽东老家韶山大约分别为60华里。
在人物关系上,毛泽东与齐白石是同乡,两人交往密切;齐白石是王闿运的学生,两人有直接交往。毛泽东与王闿运虽无直接交往,但因为有齐白石这座桥梁,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紧密了。再加上他们的个人成就和影响力均为外界所景仰,在湘潭近现代史上赫赫有名,于是被誉为“湘潭三杰”“巨人金三角”。
齐白石于1877年开始学做木匠,次年改学雕花木工;1888年,弃凿学画,先后师从萧芗陔、文少可、谭溥学习画像;1889年,师从胡沁园、陈少蕃学习绘画和诗文;1899年,师从王闿运学习诗文。1902年,齐白石出游陕西、北京、江西、广东、广西。1919年,定居北京,从陈师曾劝,始行变法;1926年,任教于国立北京艺术专门学校;1946年,赴南京、上海举办个人画展,并任北平艺专名誉教授;1949年,当选为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委员;1952年,获聘为中央美术学院名誉教授、中央文史馆研究馆员、北京中国画研究会主席、北京中国画院名誉院长;1953年,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
齐白石老师王闿运的出身与经历则截然不同。清咸丰二年(1852),王闿运中举人,曾应聘在权臣肃顺家中教读,甚被尊崇。肃顺被杀后,王闿运撰《祺祥故事》,为其鸣不平。太平军起义时,曾参曾国藩幕。《中国文学家大辞典》称:“闿运为人恬淡洒脱,言行警拔,门生满天下,举世仰为泰斗。诗文称天下第一,好治经学,以致用为主,尤长公羊之学。”王闿运主讲多所书院等,门生满天下,知名者甚多,齐白石便是王门弟子中卓具建树的一位。
齐白石最早认识王闿运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那年正月,他由龙山诗社社友张登寿介绍,慕名去湘潭县城拜见王闿运。齐拿了自己的诗文及字画、印章,请王先生评阅。王接受齐白石的“见面礼”之后,对齐说:“你画的画,刻的印章,又是一个寄禅黄先生啊!”寄禅先生,就是湘潭有名的和尚诗人八指头陀,俗名黄读山,自称黄庭坚的后裔,出家后取法名敬安,法号寄禅。寄禅出身贫寒,靠自己发愤读书,苦学成名。为表示一心供佛,曾烧掉两个指头,自号“八指头陀”。王闿运将尚未出名的齐白石比作寄禅,算是十分高的评价了。
齐白石正式拜王闿运为师后,得到王的指点,潜心学习诗文,艺术大进。当时,木匠齐白石与铁匠张登寿、铜匠曾招吉,被称为“王门三匠”,成为艺坛佳话。
王闿运与王门弟子(彭伟湘/画)
1906年秋,齐白石由广东回到老家(三出三归),以其教画收入,在湘潭县茶恩寺附近的茹家冲购买了一栋旧式瓦屋,取名“寄萍堂”,并请王闿运写了“寄萍堂”的横额。齐白石十分珍异这块匾额,定居北京后,还将此横额带去悬于堂屋。此后,屡次搬迁,他都把王闿运写的这块匾额视为珍物保存。
同年,清迋特授王闿运翰林院检讨,加侍讲衔。民国二年(1913),任国史馆长,兼任参议院参议。不久,归卧于湘绮楼。民国五年农历九月二十四日(1916年10月20日),王闿运在云湖桥山塘湾去世,享年83岁。其生前自撰挽联云:
春秋表仅传,正有佳儿学诗礼;
纵横志不就,空留高咏满江山。
获悉老师王闿运逝世,齐白石闻讯悲痛不已,专程前往山塘湾湘绮楼祭奠,放声痛哭,并撰挽联一副,悬于灵堂:
才识信河岳钟灵,著述等身,千秋合有鬼神护;
诗文本圣贤余事,芜篇点定,一诺难忘师弟恩。
王闿运去世时,毛泽东已经23岁了,尚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因为他们缺乏交往,没留下片言只语,所以从现有资料中找不到他写的关于王闿运的挽诗挽联。
但是,毛泽东是知道王闿运的,对这位大人物仰慕不已。大约1918年,毛泽东写了一封信给在北京任教的老师黎锦熙,信中大意是,希望老师身在北京,但不要像王闿运那样,被窃国大盗袁世凯所罗致。此前,王闿运因为学杨度的斡旋,曾担任袁世凯国史馆馆长。
1949年以后,毛泽东与王闿运的学生齐白石保持着密切的交往。三大战役结束,国民党在撤出北平之前,对文艺界人士采取了一系列攻心政策,希望他们也一同离开北平。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对北平文艺界人士给予高度关注,派出田汉等进行慰问。国民党对齐白石进行恐吓、利诱,想诱逼他去台湾。在万般无奈之下,徐悲鸿给齐白石捎来了中共和毛主席的慰问,齐白石当即决定留在北平,为新中国贡献自己的艺术才华。他出席了第一次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代表大会,并当选为中国文联委员;1949年7月21日,齐白石以无党派人士身份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10月1日,他又应邀出席了开国大典。
1950年春节刚过不久,毛泽东邀请齐白石去中南海做客,品茶赏花,留他共进晚餐,畅叙情谊。餐桌上摆的是富有湖南风味的家乡菜肴。毛泽东和齐白石边吃边交谈。毛泽东说,我们是同乡,你的名字叫纯芝,我的名字叫润芝,我们都有一个“芝”字。听了毛泽东一番风趣的话语,齐白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毛泽东接着说:“听说国内不少收藏家收藏你的字画,我也是白石艺术的爱好者。”
回到家里,齐白石从自己的压箱之作中挑出两件精品赠送给毛主席:一件是1937年写的一副篆书对联:“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另一件是1941年画的一幅精品《苍鹰图》,画上,巨鹰独立,叱咤风云,大气磅礴。这是齐白石平生最得意的作品,特意呈送给毛泽东,以表示他对毛主席的敬佩与爱戴。
1950年3月的一天,毛泽东再次邀请齐白石到香山双清别墅散步、赏花。毛泽东亲切地对齐白石说:“关心和爱护民族文化艺术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历史责任。也是中华艺术家的文化使命,希望先生举旗而呼,鼎力为之。”齐白石真诚地回答:“知我者主席也,恭敬不如从命。”
1953年,北京文化艺术界200余人参加“齐白石90岁生日庆祝会”,文化部授予齐白石杰出的人民艺术家称号。毛泽东特地送来湖南特产茶油寒菌,一对湖南特制的长锋纯羊毫毛笔,一只东北野人参和一架鹿茸,祝愿他“福、寿、康、宁”。
1957年9月16日,齐白石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7岁。弥留之际,他留下遗言:“将自己珍藏的字画、作品和用过的东西全部献给毛主席,献给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作为王闿运与毛泽东之间的“桥梁”,齐白石与毛泽东既是同乡又是忘年交,他们之间的友谊是人民领袖与人民艺术家的情谊,历久弥新;同时,也使毛泽东与王闿运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耐人寻味。
赵志超诗《贺湘绮楼诗社换届》(李志明书)
写于2024年1月6日
修改于2024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