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楼旧事
江南三月柳风轻,暮色斜阳揽翠晴。
檐下时闻新燕影,呢喃声里显真情。
这是我为燕栖楼题写的一首小诗。我常常情不自禁,为我心中的圣地留些文字,譬如“小窗闲览尘俗事,陋室常吟山水诗。”
“雨过寒庐,春朝柳色迎新燕;
风临翠岱,赤岭烟村笼碧霞。”
“竹雨谈诗,此中真意谁能辩?
林泉论道,化外高禅鸟自明。”我喜欢牧歌式的文字,希望借文字来表达我的心情。我常幻想用发自内心的文字,以满足蓄了几十年的野心。我诞生的老屋十多年前扛不住风雨侵蚀,四面薄薄的木壁挡不往腊月的风寒,颤栗在岁月的风雨中。十几前我们不得不将岂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占地一百平米的红砖水泥二房楼房。它的落成,总算了却了在县城工作的我的心。以前,每次刮风下雨,心里面就无比紧张,担心它随时会坍塌。我常常恶梦不断,想着自身在家时遭遇暴雨的情况,仿佛狂风要将我的老屋裹挟而去。父母晚年能搬进无雨无忧的新居里安居,也让我们这些在外地工作的孩子少一分牵挂,多一点安心。
燕栖楼座落于泉上镇联群村的龙枷岭山脚下,它不是名胜古迹,也不是名家庭宅,它只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我的一个普通小砖楼。它于2013年落成,原先的老宅基是1967年开基建成。听说这里原是乱竹岗,还经常渗出山泉水,一九六七年,母亲刚嫁到许家,不堪老宅的拥挤,于是祖父请了风水先生勘探地形,最后选择了一处叫王木潭坑的山脚,披荆斩棘,建了一座三进六间的木房。一九六九年夏至那天,我出生了,阳光直射正房,酷热异常。为了有个更好的地方乘凉,爷爷又在木房边建了一座横屋,也是木房。我清楚记得,刚建的房子连地板也凹凸不平,遇上暴雨天,不要说坪里,就连屋里也到处泥泞。因为地基不实,承受不了土墙,这样两座木房就像漂浮在汪洋上的小舟,载着我们一家度过几十年的风雨岁月。
那时的人都很容易满足,粗茶淡饭能够裹腹,就觉得别无所求了。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人,在饥饿中劫后余生的人,觉得活着就算是上天的眷顾。当年吃大锅饭时,我们队里有三个人都差点饿死,饿疯的人,什么都吃,野菜,草根,树皮,连细糠粿也成了人间美味。后来我听外婆说,六十年初,别说干饭,就是稀饭能吃饱,也算是幸福的人了。所以童年少年时,耳朵里常常听到的都是忆苦思甜的故事。八十年代,又建了下厅。这样又多了四个房间,左边为厨房,右厢房是祖父的卧室,前面还专门我准备了一间书房。我记得有一年过年时曾经撰写了一副窗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绿竹青松皆有情”。后来发现祖父还特意写了一副”竹雨谈诗”的横批。这联意切合老家的周边风景。后来,我写的对联脱落了,祖父的横批却入木三分,一直留到老屋拆除。
二00二年深秋,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爷爷在自己构建的木屋住了三十七年后因肺心病去逝。我和妹妹们也都因为在外工作,不能常回家,空空荡荡的房里只留下父亲母亲看守着。又十年,小木屋经不起风雨的侵蚀变成了危房,遇上冰雹狂风,砸坏了屋瓦房椽,下雨时到处漏雨。年近花甲的父亲也不敢上摇摇易坠的屋顶捡漏。所以每逢暴雨之时,百里之外的我们总为父母的安宁而一夜难眠。
父亲六十八岁那年我们全家合力,终于将木房拆除改建为一座两层的水泥砖楼,结束了每逢风雨便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之所以把这座楼取名燕栖楼,除了因爱舞文弄墨的我笔名叫怀燕外,更因为我觉得我们就像奔波的劳燕,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更有机会回家与老人团聚。而在平时,父母亲只能与横屋燕巢里的燕子相伴,听听燕声呢喃,我想老人家应该内心会有所满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