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正在放学的路上聚精会神地扯住同桌阿玲的小黄辫揍她。
因为她不经我同意就拿了我爷爷刚给我买的新钢笔画她爷爷的那根烂树枝拐杖;
还有用她那节小得快捏不住的铅笔在书桌中间划“三八线”;
还有好多惹我生气的事一股脑地向我袭来。
到该给她一个教训的时候了。
“你整哪样?你这个畜牲!”正打得热血沸腾,突然一个大巴掌影朝我盖过来,紧接着大巴掌影就在我的脸上化做一片红印。
是我爸爸。
一个把四岁的儿子骑在脖子上,走十多公里去县城赶街的父亲;一个为了儿子的几颗甜枣而跑去卖血的汉子……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可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很小就失去爹娘,与爷爷相依为命的黄毛丫头,他在我稚嫩的小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印。
“金窝窝银窝窝,你家四季发财多;金滚进屋,银滚进屋,金银滚进屋,滚得你家满堂屋!……”不用看,门口又来了一波那个年代受灾讨粮食的人。爸爸赶紧起身,去快要见底的米缸里舀一小瓢米倒给送吉利的人。每当此时,我都会小声抗议道:“爸爸,我们都快吃不饱了,还见一次给一次,你是不是有点憨呀?”我妈噗嗤一笑,戳了我爸一眼,开玩笑说:“我嫁了一个大憨包,大憨包又生了一群小憨包。”我们一家都被逗笑了,笑声引得桉树上的喜鹊喳喳地叫。
我奶奶在我爸爸九个月的时候就死了。
那时我爷爷还不足三十岁,领着我五岁的大爹,三岁的姑妈和不足一岁的爸爸艰难度日。
有人劝他续个弦,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说,讨来带不得我仨娃咋个整,好歹我一心养大他们算了。
有一次我爷爷病了,几天都下不了床。
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我们上学的钱还是爷爷到后山割山茅草背到十多公里的集市上卖给人家打锅盖换来的。看病肯定要不少钱,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爸爸叫我们守住爷爷,他出去一趟,也不说出去干什么。
等他两天后回来,手上攥着皱巴巴的十几张大团结。我妈猜到他去干什么了。
原来他跑去帮四川人背砖盖房子。
那种活计非常苦,爬高下低一个不注意就得掉下来摔残。
况且爸爸还有恐高症,稍高一点就头晕眼花。
爷爷用完爸爸背砖的钱就好了。爸爸动情地说,爷爷守了几十年的寡,怪可怜的,我们要好好孝敬他!
爸爸,如今您也去了天堂,您的一帮儿女也霜染白发了。我们做人做事一直谨以您为榜样,牢记您的教诲。
我们没有给您丢脸。您在世的时候也看到了,您子女中有人成了国家干部,有人成了人民警察,有人成了人民教师,还有人成了作家。哦,我还要告诉您,就在您上天堂的第三年,您的其中一个孙女考取了北师大,还有几个正在曲靖一中上学,估计将来也不会太差。
爸爸,我将把这些难忘的记忆写成书信,清明节那天烧在您的墓前。希望您看后不要笑话快要退休的儿子文字还像个小学生作文似的稚嫩。您是一直看不惯儿子尽写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文字。您放心,儿子一直在努力,等我百年之后见到您,会给您一份满意的答卷。
爸爸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