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明来临之际,应编辑之邀,翻出这篇旧作,聊以祭奠九泉之下的父母
——引子
亲爱的父亲在你去世不满百天的日子里,你好几次进入我的梦境。昨晚,我又梦见你了。
父亲,梦中的你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但梦中的话语都清晰逼真,犹如亲耳聆听。是凌晨一阵该死的鞭炮,惊醒了我的美梦。摸着腮边的泪痕,回味你的前世今生,我豁然明白你的死因,你不是病死的,你是累死的,为你的儿女,为整个家庭,你用尽了最后一身力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无论在病中还是在梦中,你都反复强调,母亲是个苦命的人,要好好孝敬她。
是的,我母亲年近八十,同天下所有生活在农村的母亲一样,命运是悲苦的,但她似乎比别的母亲多一份悲苦。当年外婆把她的长女——我的母亲许配给你时,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我的祖辈是当地的大地主,解放后祖父的两个弟弟被镇压,历史问题十分严重。我母亲做女儿时可是她家乡百里挑一、外秀慧中的好女子,明摆着嫁过去就是往火坑里跳。可外公硬是把他的长女嫁给了你。可以想象,我母亲当时承受的委屈和压力有多大,而给你带来的却是迎接新生活、战胜困难和挫折的不竭动力。也是父亲你几十年如一日地爱恋我母亲、尊重我母亲,并对我母亲的一些无理所为而逆来顺受的最好解释。
在那个年代,哪个贫农的女儿肯嫁给地主子孙?你爱我母亲,表现在倾其所有送我的两个舅舅读书,一个大学毕业,一个高中毕业。
父亲,你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常年在外做副业补贴家用。而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母亲一人操劳。试想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肩膀,既当娘又当爹,既要让她的五个儿女吃饱穿暖,又要让他们读书,懂礼貌,何其之难?我们五姊妹个个成人成材,母亲所受之苦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只有你深知其中的艰难。因此,你怕先母亲一步走了,仍然放心不下你的爱妻——我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已经尝到了这枚苦果,在母亲面前我们决不能留下遗憾。父亲,你放心吧。
父亲,无论是在病中还是在梦中,你反复强调、唠叨的那件事,用古人的话叫“慎独”。空洞的说教没有说服力,于是讲了自己年轻时在他乡务工时的艳遇。
那年农闲了,生产队把你派出去做副业,一个工日值多少钱,年底回家后和队长会计结帐,然后按工分分口粮,在外多捞的便是自己的。父亲的手艺好,做工又利落。在外务工期间通常都是包工,多做少歇,这样一天下来基本上做完了两天的活。平时随遇而安,从不挑剔招待,东家不但不眼红反而很乐意。两个月下来,你口袋里便有了不菲的收入。你暗自心喜,再干一个月年底回家,一家老小每人添一身新衣不成问题,还可以顺便购些山货回家,过一个富裕的春节。谁知你的人品和你不菲的收入早就已进入一年轻寡妇罗某的视线。
“罗某不仅年轻漂亮,还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一天,她来到我正在做活的东家,一口一个师傅,一张画眉嘴把人心里叫得甜滋滋的,她先是与我东扯西拉,后来趁老板不在,就问我几个月没回家了?想不想屋里人?半是邀请半是威吓的说,做完了这家,不准许别家,一定要到我家去做。说完就走了,走了好远还说我明天等着你。罗某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罗某也许是真要我去做工,也许是个陷阱,不管三七二十一,做完了这一家,我连夜就回家了”。
如果那年你给罗某做工去了,又果然是个陷阱,几个月的汗水付诸东流,回到家里,你随便说个谎,谁又会去较真呢?可你没有去跳那个陷阱,这便是父亲你了不起的地方,亦是我辈后生的楷模之所在。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故事中你给了我终生的教诲。
无论在病中,还是在梦中,你反复教育我们要勤肯苦做,不要懒惰奢侈。是的,你和母亲的勤肯苦做在当地是有名的,不是你们的勤皆苦做哪有我们五姊妹个个高中毕业,哪有我们儿女美好的今天?以前我只知道家乡的第一台出面机是你从常德弄回来的,少不更事的我,就是没有问你是怎么弄回来的。是你在去世前无意中告诉我的。
那时,家乡不通公路,在今天的张家界市范围内只有慈利县城有公路。那年你步行到常德,买好了机器办好了水路托运,机器到江垭上岸,然后肩杠背负,翻越毛花界,经竹叶坪、走马坪,然后到达家乡麦地坪旱路100多公里。一台手摇出面机器,两个人背轻松,一个人挑着十分沉重。你为了节省开支,硬是一个人把2百多斤的机器挑到了家,回到家里睡了三天,身体才恢复元气。
我不敢想象,你挑着那么沉重的物件是如何翻越高高的毛花界的,又是如何翻越横亘在走马坪和麦地坪之间听来就令人生畏的名叫狗爬岩的那座大山的。
父亲你吃苦耐劳的品德,不仅深深影响你的儿女,还将深深地影响你的孙辈们。
父亲,今晚你还入梦来吗?我多想再次聆听你的教诲。

作者简介:钟懿,退休老人,赋闲在家。爱好唱歌,更爱骑行。早年混进了省作协,出版了三本破书,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偶尔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