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筠,中国作协会员,东莞市作协副主席,二级作家。有作品散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北京文学》《人民日报》《文艺报》《光明日报》等,出版文化散文《百年听风》《喊魂》《岭南读碑记》《黔地行记》、诗集《手捧春天》《遇见红水河》等专著多部。部分作品被推介到牙买加、新西兰、法国等国家和地区,多次入选中、高考模拟试题和校本教材。
你是乡下的代名词,是我朝拜的方向
你早被我一捧一捧黄土植进土里的父亲
清明,是你开启的祭典
20年。我一直在想
假如你还在世上
我会不会远离尘嚣,陪着你在乡下莳田、打禾
会不会像你一样拖着病重的身体,游走在山头、田垠
我说的是假如。其实,我早就厌烦了这种生活
一出生就是一座山,嶙峋,沉默
我不能像你一样翻开日历——日出而做,日落而休
我一直想,你会不会重新活过来
挺起你卑微的背
大步向前?
我在回味
一点一点走过时光的节点
26年前,植进土里的你
是不是复活成坟头那棵挺拔的青松
覆盖在你身上的黄土
是不是与阳光平分春色
——那是在等待着远行的儿女,想和儿女们在树下拉个家常
或许,你复活成田埂上那头黄牛
拉犁,耕田,勤勤恳恳,不辞辛劳
堂哥说,那不是——因为你更懂得春夏秋冬
26年了,我失去了你,却多了一个名字
——没有父亲的孩子。26年了,我一直在梦中描绘你的模样
包括你的微笑,你的眼睛,你的被烟熏黄的手指
还有你的叨唠
所有这些记忆,是不是都会变成一种模式
26年了,我的父亲
请原谅我,在我脑海仍是你年轻英俊脸爽朗的笑
26年,我甚至绕过清明去写诗
清明这个沉重且沧桑的节气
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即便是烧再多的冥钱
唤一声父亲,就会让我泪流满面
我似乎感觉到你的体温
你走过的路,你躺过的地,你睡过的床
你拄过拐杖
一件件让我加倍地想你——想你是一桩无人知晓的痛啊
我在夜里哭醒
我暗暗紧张,伸手捧住窗前那缕光呀
但伸出的手心感到隐隐作疼
——我想,你一定登上天阶
想你,是内心无处诉说的情
我常常在山头仰望天空
想象你的笑声就能操亮大地
想象你的目光
仍旧那样温暖我心
祠 堂
到现在还在想,这些年
徘徊在祠堂的幽灵是不是前生的化身
放学了,倚在门头石狮边
将一整天的故事
与它一一诉说
池塘还是很宽敞的
柳树,桃树,扬梅
以及我一直叫不上名字的果树
在池边争奇斗艳
有时候开错了季节
像那年冬天,招惹了满塘梨光
村里的人说一定会有大事出了
几个吸烟的老头
卷着烟巴,对着门头那堆茅草
满眼忧郁挑起对面的山歌
多少年后,祠堂的石狮子
不翼而飞
都在猜测
——是谁掠过门头的白云
祖屋顶上一轮太阳
这一天,云与雨同时走进
空洞的老屋
45W的灯泡糊上一层沉重的烟熏
在蜘蛛网上摇摆
后院的“满庭春”像认识我
一个劲地招手
花很红,叶更绿
叶脉上的雨滴,拍打着我的目光
涩,然后一点一点甜
入心入脾
堂哥早已准备了线香
冥钱也放在神位上
我与妻儿跪在堂屋里
叩首,冥钱在铜锅里闪着金花
欢笑
我喊了一声“父亲”
老屋云层抹去
屋顶挂上一轮太阳
像神位前的铜锅
闪闪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