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去腾冲看一看。很震憾的!”
两年前,一位喜欢文学写作、并一块学过舞蹈的朋友,从腾冲旅游后对我说。欣赏了她做的美篇。图文一般,说不上感动,更体会不到那种从心底发出的震憾。孤陋寡闻的我,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也不差一个腾冲。
“我们一起去腾冲旅游吧?”友友微我。霎那,一颗埋在心底两年多的种子、似乎在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之春雨里,一夜间蹭蹭地钻了出来、发出老高的新芽!“我要去西藏”的歌曲旋律顷刻间换成了“我要去腾冲”!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回荡。
腾冲,是什么勾着我的魂?是国殇墓园中那些中国远征军的魂灵。国殇墓园是腾冲的灵魂。去腾冲不去国殇墓园便等于没去。
国殇墓园是为纪念抗日战争时期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攻克腾冲战斗中阵亡将士而建的墓园,目前是中国规模最大、保存也最完整的抗战时期正面战场阵亡将士纪念陵园。
如同中国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家乡萍乡安源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曾经的我也不知晓滇西边陲有个古镇叫腾冲,中国抗战历史上有一支中华民国政府派出的远征军。这对于一个历史系毕业、而后又从马克思主义哲学、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一直讲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的理论工作者来说,不仅仅是不应该的自责,更是一种无知的羞耻。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近现代史课本上有讲过中国远征军吗?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点印象?是我脑子曾受伤遗忘了吗?于是向大学老师和同学们求证。回答是:没讲过,只字未提。这是一段堙没很久的历史。
直到近几年,旅游业的日益发展和电视连续剧《中国远征军》《我的团长我的团》等的播出,才略有耳闻。唤醒了更多国人对当年滇缅抗战的记忆,知道了还有一支远征军在西南边陲守卫着祖国的山河。只是偶尔撇过几眼这些关于抗战的电视连续剧,我依然泰然自若地安慰自己:那段已经过去七十多年的历史,了解与否有很大关系吗?你不过是一个平淡地过着普通日子的小百姓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麻木有麻木的理由,担当有担当的神圣。
如果没有这次腾冲之行,我也许依然不会上网主动查阅、了解腾冲与中国远征军的来龙去脉。在查阅史料时,我一边看一边读,心中如惊雷滚过,阵阵轰鸣,如鲠在喉,喉咙嘶哑。于是重新观看有关远征军的纪录片和电视连续剧。那些画面即令人血脉喷张,又令人潸然泪下、不胜唏嘘。此文不想复述历史,不想讨论政治,也不谈论党派,不管他们是共军还是国军,是华侨还是百姓,只为那些在战争年代为保卫祖国付出了生命的中华儿女,为在艰苦卓绝中为国家安危英勇付出的那颗爱国心,深深震撼!
突然明白:两年前为什么我没有被朋友的美篇感动?不是她做的一般,是因了我无心。一件事一个人,若不放在心上,天大的事也如无事。
正当我满脑子都是腾冲都是远征军时,在萍中补习时的班主任老师在微信群中分享了一篇文章:《今日聚焦:中国远征军77周年!伤亡20万,却被国人淡忘,英雄流落异国--》。
“2月25日,您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它是一个英雄的、悲壮的军队,出征的日子!
这支军队,名叫中国远征军。”
已过古稀之年的老师还告诉我们一个秘密:曾在萍中教英语的王培江老师是中国远征军的翻译!
王老师曾有过如此不平凡的经历?有过如此勇敢而悲壮的岁月?却长久地尘封在记忆的深处,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一位在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工作的同学给我留言:“是王老师激发了我学外语的兴趣。我上大学后直到出国前一直和王老师保持联系。放假回萍后都会去看望他,常讲讲在外地的新鲜见闻。我和他还用英文通过信---王老师给我讲过他的一些历史:他从西南联大经济系毕业后应征成为美军顾问团的翻译,为抗日作出过贡献。我去南开大学参观时,在西南联大的纪念碑上找到了王老师的名字。却不记得他是否参加过中国远征军。”
经历过太多的王老师即使在自己最器重的学生面前,也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干脆只字不提。中国远征军那段历史毕竟不是三言两语能和学生说清楚的。由此可见,王老师是一位非常稳重的智者。
很羡慕同学能得到王老师的教诲。
“如今王老师多大年纪了?他在萍乡吗?我可以去拜访吗?”
“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同学回答我。
人啊,一转身便是一辈子。阴阳两隔!一阵无以言说的悲戚从心中不可名状地掠过。
为慎重起见,我再次向班主任老师求证:
“王老师一介文弱书生,他真的是中国远征军的翻译?”
“是的。大概是1995年,我遇见王老师,他对我说起:中央肯定了中国远征军。我记得他当时非常的兴奋。”班主任老师再次回复我。
得到中央的肯定!王老师怎么不兴奋?在中国长达十四年抗战的记录中,中国远征军的历史从来是鲜为人知。
中国著名诗人穆旦(西南联大教授,当时任翻译)写过一首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其中一句:“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因为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无数远征军将士命丧野人山,骸骨累累的惨烈与悲壮。今日读来,依然字字刻骨、销魂铭记。
王老师一定同样经历目睹了这样的一切!在长久地被遗忘被堙没后,中央能为这些把尸骨留在异国他乡的英烈亡魂正名,作为一名幸存者,王老师一定为他的战友们兴奋啊!一张张熟悉而鲜活的面孔也许会无数次在他眼前浮现。
如同《我的团长我的团》的作者兰小龙一样,据说在他每天写作完后,便提着一箱酒,独自坐在国殇墓园里,给长眠于地下的将士们敬酒。这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情感?
《中国远征军》电视连续剧中无数的画面让我永远铭记:太多的豆蔻年华的女兵在野人山重病或受伤,为了不拖累战友,自动远离或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一位叫天心的可爱女孩,回眸一笑时的旁白令人心碎:
如有来世
我想做一滴雨
只看这世界一眼
因为短暂
更想留念
她们和我们一样并不想成为惊天动地的人。如果没有战争,她们只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生一堆孩子做一个平凡的母亲。然而,她们没有我们幸运。在走进野人山后便给在西南联大读书的心上人留下永远的诗行:
联军旅北受重挫
十万大军入荒山
欲语泪先流
问说家乡春尚好
是否泛轻舟
愿君他日成栋梁
保家卫国勿忘我
了解了这些,也许才能了解王老师为什么激动与兴奋!而所有的这些也许都只是王老师亲眼看到或经历的一个片段一个画面。道听途说和亲身经历又有多大的差异??王老师的形象在我心中越来越高大起来!了不起啊!遗憾的是,我们再也不能听到他讲述那些真实的故事了。这一切只能留给历史与后人评说。
在脚步走进腾冲走进国殇墓园之前,我的心已经靠的很近很近。仿佛看见了在那片殷殷的红土、莽莽群山中,一个个将士用那颗鲜血浸染的爱国心写在了被炮火轰炸过的天空。于是“一路上我颤栗而来, 一路上我哭泣而来,一路上我屏住了呼吸。一路赞颂,一路敬仰。”
2019年3月1日,从春雨绵绵的萍乡直飞繁星闪烁的腾冲。我终于踏上了这片魂牵梦绕的滇西土地。
次日的腾冲,春光明媚。
站在国殇墓园中,忠烈祠、纪念碑、纪念塔与一个个雕塑,就这样矗立在我的眼前,突兀而又熟悉。来之前有想过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也想过既然来了,便和十几岁的小战士、痛斥日寇的张问德县长、国际友人史迪威将军的雕塑合个影吧,但内心的复杂与沉重的脚步,我不知道自己面对镜头时是否能微笑从容?罢了。
那些熟悉的人名与地名,在脑海中一一掠过。面对先烈头像群雕,目睹戴安澜将军等抗战遗物,张问德县长的传世檄文,美国飞虎队将士前赴后继,视死如归保障滇缅生命运输线的历史旧照及9618名远征军将士坟茔时,亲情体会,悲痛油然而生,身为国民,荣誉感与愧疚感百般纠结。
还有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官兵,那些没有被记载的史实,同样是那段血与火之岁月的最好见证。当时间覆盖了所有的痕迹,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这些默默无闻地躺在苍松翠柏之间的灵魂?
让我们饱含热泪怀着崇敬之心,为所有长眠的远征军献上一朵洁白的菊花吧!青山处处埋忠骨。不管您魂在何处,都是国人的骄傲!欢迎您回家!安息吧!国家和人民永远不应该忘记中国远征军、不应该忘记所有献出生命的百姓、华侨、国际友人们!历史应该秉笔直书。每一个中国公民有权力知道、也必须知道中国远征军的历史。
一个国家一个名族必须强大!国土才不被肆意践踏,人民才不被残酷蹂躏。
战争是什么?如巴顿将军所说,战争是人类最伟大最壮观最残酷的景观。在滇西抗战纪念馆,仿佛又看见了该千刀万剐的日寇、看见了炮火硝烟腥风血雨、看见了被削平的山头烧焦土地、看见了尸横遍野闪光的刀刃、看见了野人山吸血的蚂蝗与遍体鳞伤的中国远征军!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以生命的代价换取的难道是令人倦怠麻木的幸福生活?不应该啊!
每个国人必须牢记历史警钟长鸣!不忘国耻!这就是国殇墓园的意义。
国殇墓园 不仅仅是观景之处,更是反思历史的去处,是荡涤灵魂的场所,是指引心灵的圣地。
2019年3 月7日
(摄影:张桂萍教授的友友们)
张桂萍,女,副教授。60后。毕业于江西大学历史系。长期从事干部理论教学与研究工作。期间,曾任办公室主任等职务。安源作协、星火萍水驿会员。爱好文学写作,舞蹈,朗诵。著有散文集《生命一种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