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作品 精选散文
望断槐树庄(5)
文/夏牧
好奇中循声走过一幢老屋,便见大半人高的围墙。 墙内几只懒散的鸡在悠闲啄食,稻子菜葶散落一地。没有竞争,啄食的鸡悠然从容。
听到我们私语,出来一位老人,70多岁的老妇人。
我们带着微笑给老人家打招呼。
老人打量一番后回给我们一个微笑,然后问:“你们找谁呀?”
几十年不见,回来看看老庄子老槐树。我在墙外搭她话。
“你们是这庄上人吗?” 老人带着好奇问我们。
我外婆是这庄上人,姓陈,河南小南庄的。我答道。
“”哦,我是外村嫁过来的。早年听说过陈家人,影响不深了。”
老人顿了一会,接着说:“这几年哪,该走的都走了,能外出的都外出了,这么大的庄子已经没有多少人家了。我儿子媳妇也在几年前去了苏南打工,六岁的孙子现在跟我过,很快也要跟他爸爸妈妈去苏南上学了。庄上只有我们一二十个飞不高走不远的老人了”。
老人又淡淡一笑说:庄子老了,我们也老了。老就老了无所谓,只是这老庄子无人居住了,老槐树也无人照应了。
是的,自从明朝到如今,晃晃悠悠六百年,庄子是老了,但槐树还年轻,蓬勃的生命不会老。
老人的思虑,也是我们的愁绪,却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大趋势。
四
是的,人老了,屋老了,庄子也老了。西望槐树,槐树虽老但依然蓬勃着。十年二十年后,甚或再很久很久之后,庄子或许不再存在,但百年老槐树应该还存在,应该依然会蓬蓬勃勃,会更高更大的。
我们打了招呼,告别了老人家,又回看了一眼老槐树。
几十年的风霜雪雨和寒暑,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改变一个村庄的亮色,但改变不了树木花草的本色,尤其是百年老槐树。要说改变,便是它的伟岸,它的高大,它的粗壮,以及它的——坚守精神。
是的,是坚守的精神,一如既往坚持的守望精神。
象征派诗人、抒情散文剧作家梅特林克先生曾在《人的欲望》一文中说过这样的话:“守望是一种孤独,雪原瘦影般的孤独。惟其孤独,才是真正的守望,哪怕是瞬间的,但是永恒的。”
——这似乎就是说我面前的老槐树。
在这乡村已趋式微的今天,村人各自东西,村庄失去了炊烟,也少有了人迹,连往日见人便吠的狗,也了无踪影……
一切都成过往,唯有这百年老槐树,依然孜孜不倦孤独成长,依然守望古老的村庄,守望先人开拓的沃野,也守望栖居于此的祖辈们的灵魂。这种无声的忠诚和守望,不是瞬间的而是长久的无悔的,只要不去伤害她割断她。
庄子是幸运的。孤独的庄子有槐树,无愧叫槐树庄。而槐树,或许从未有过孤立感。在远离村庄的远方,无疑有客居的游子思念她遥望她——至少我是一个萦怀不绝的思念者,无疑也不是唯一的思念者。
我在敬畏中走进槐树庄,但最终,又在不舍中离开槐树庄。走进她的那一刻,好似走进老外婆的怀抱里,而离开她时却像失魂的木偶,怀感无言的惆怅。我们似乎都在默默思量,此来此去离别她,还会再来吗?
当我带着惆怅和不舍,探足走下庄头的那迭黄泥坦坡时,不经意的扭头回看她——我眷恋萦怀了几十年的槐树庄,然后是一步三回头,几乎是步步退着走。那一刻,我揉着酸涩的迷眼回望槐树庄,回望老槐树。
车子启动了,无尘的车轮缓缓驶离再远去。而我依然开着车窗回看槐树庄,回看老槐树,直到望断老庄子,望断老槐树!
后记:此文写于2017年秋。最近获悉,在建设新农村的序曲中,老庄子已被夷为平地,代之以崛起新型别墅群,而百年老槐树被完整保留下来。正好此文以作永久纪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