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王杰 55
文/周凤森
最后一夜
(55)
1965年7月13日,当天的泅渡训练宣布结束后,几百个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军营,这天最后的一抹夕阳静静地泻在大运河上,映射出璀璨耀眼的彩光,然后光线逐渐暗淡下来,一天之中黑白交替的黄昏暮色就这样悄悄地降临到了兵营。
工兵营就设在大运河边上的张楼中学里,黄昏时刻的军营正处于一片喧嚣之声中,刚刚泅渡结束的士兵们都忙着冲澡换衣,嬉戏调侃,严肃与活泼这两种气氛在军营生活中体现的如之淋漓尽致。然后当听到了军用晚餐的军号声后,士兵们纷纷走入食堂,二袋烟工夫,这座临时军营就已经笼罩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一夜,对于军营的士兵而言,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夜晚,然而对于工兵营一连五班副班长张钦星而言,这又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在张楼中学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王杰正和他的副班长张钦星交流着连队年中会议的初评情况。
坦克二师每半年就要对各连队的工作情况进行一次摸底及优劣评选,也许早已成为部队惯例。这次评选前,营部要求各连队首先进行自评自查自纠。白天,工兵一连利用泅渡训练的休整时间召开半年初评大会,连首长要求大家发扬民主精神给连队各级领导提出宝贵意见,以改进工作作风,让全连形成战斗合力。五班副班长张钦星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他一口气给连队党支部提了二十几条意见和建议,有几条建议火药味十足,让整个初评会议一下子凝重起来。张钦星要求支部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倾听战士意见,在入党提干问题上公开透明等等,张钦星说话滔滔不绝,犹如“机关枪”般直将弹夹里的子弹一气打完,这令整个会场气氛非常紧张。王杰听到张钦星的发言带有很大的片面性,他没有当场表态,张钦星是副班长,这些提议并不代表五班全班的意见!但是等待晚上两人一定好好交流下,王杰要帮助自己的副班长提高认识和政治觉悟,以五班荣誉为重,以连队大局为重。
王杰和张钦星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一脸严肃,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头顶的汽灯发出一阵一阵嘶嘶的叫声。“钦星同志,上午在连队初评会议上你大胆地提出了很多意见和建议,这些我都听到了。”王杰首先打破沉默,“当时,我没有表态,我没有反对你,也没有支持你,更没有发表其它补充意见。我就想等到今天晚上,咱俩好好交换一下意见,我再提出我的初评看法。副班长,你给连支部提出二十几条意见,你认为连支部依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钦星同志,毛主席说过任何事物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们看待问题要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来一分为二地进行分析,既要看到连队的成绩与荣誉,又要看到隐藏在这些成绩与荣誉背后的不足及缺点。我入伍四年,算是个老兵了,我亲眼见到我们连队在刘连长和冯指导员的带领下,政治思想与业务工作都进步很大!我们连队的政治思想工作一年比一年好,我们连队学习毛主席著作一年比一年深入,冯指导员经常与新战士单独谈话交心,以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和认识水平。我坚定地认为,我们一连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在整个工兵营中发挥的最好最棒!当然,工兵营有工兵营的缺点与不足,我们一连也有一连的缺点与不足,这些细枝末节问题并未影响连支部积极向上的主流正气与作风。比如我们这次实战拉练,不管是武装十公里行军拉练还是武装泅渡训练,刘连长与冯指导员都会出现在战士们的最前面!我们刘连长虽然脾气大,很多人挨过训,但整个连队训练有素;我们冯指导员有时不能照顾到每名战士的情绪变化与思想波动,有些失察的地方,这些都很正常。钦星同志,我的副班长,我们要理解连队领导们对我们的辛苦奉献与对党的赤胆忠心。四年部队生涯我也观察过,入党提干会出现用人不准的情况,我想连队选拔基层干部,就像农村种树苗一样,开始看中的大苗子,到后来不一定长成参天大树!所以,连队里选的干部苗子未必都准都实用!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可以私下里给领导提出来,但不要在大会上全盘否定连队半年的成绩和荣耀!”张钦星听着,开始还是有些不服气,以为王杰还与连领导穿着一条裤子,但听着听着他逐渐地低下了头,张钦星意识到自己的政治觉悟与认识水平远远在王杰之下!忽然张钦星紧紧握住了王杰的手说:“班长,您让我明白了很多!听你一席话,我有些开窍了。班长,你是老兵,不仅政治觉悟高,而且看问题非常全面,认识水平与部队经验也比我丰富的多。班长,白天在大会上发言,我确实有些情绪冲动,我做得不好!我向班长保证,以后公开发表意见前,我一定要与您商量沟通再说,我们班长与副班长必须意见一致,才能体现出五班全班的战斗力与向心力非常强大!”王杰听完副班长的表态,会心地笑了。这是1965年7月13日的夜晚,这次与王杰谈话交心,给张钦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王杰的政治觉悟、大局观念以及与人为善的品德成为张钦星同志终生学习的榜样。
军营熄灯多时了,副班长和战友们都已进入了梦乡。王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遍一遍地过滤着全班战友们的近况,思考着如何将他们带好!如何将尖子班的荣誉在新战士身上延续下去并发扬光大?通过交心,王杰认识到副班长是个好同志,做事认真,一身正气,就是思想有些片面性,缺乏全局观念,说话有失严谨,将来必须经常交流,大小事自己要主动与副班长商量沟通。王杰又想到班里分来了七八个新兵,他们每次开会都沉默无语,一言不发,这对初评工作与总结经验等都非常不利,也让王杰伤透脑筋。今年四月份,全连进行业务比赛时,五班拿到了技术尖子班的称号,如何在下次比赛中将这份荣誉保住?如何将五班带成一个“严肃、活泼、团结、紧张”的战斗集体?如何借助这次连队初评,让五班好好总结经验?王杰深深地思考着……他披上衣服,侧身打开日记本,借助手电筒的微光,王杰写下了他平凡人生中的最后一篇日记:“加油:四好五好花正浓,一年又比一年红,新的一年更跃进,跃马横戈向前冲。半年初评加油站,检查评比把油添,分秒必争学毛著,如同握紧方向盘,眼前道路更宽广,步伐更快永向前。”
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这时轮到王杰值班站岗了,他立即起床握枪上岗。凌晨三点,应由新战士东庆明值岗,但最近十几天来,新战士们参加泅渡训练,都非常劳累,东庆明这时睡得正香,王杰看了看表,三点零三分,王杰没有叫醒他,自己又替东庆明加了一班岗。凌晨四点,应由陈建同接岗,王杰本想继续加岗,但自己还要去张楼培训地雷班的民兵,他走进营房叫醒了陈建同。王杰像往常一样环顾了一下全班的战友们,他为副班长拉齐了被子,又为东庆明合上蚊帐裂开的小缝,然后从井里提了一桶水,轻手轻脚地给战士们倒满了洗脸水。做完这一切,他最后走到桌前,轻轻吹灭了正发着一团红光的小油灯。
王杰整装之后,正准备出发,只见副班长张钦星起床走了过来,“班长,你这就走吗?”张钦星问。“嗯,我得走了。副班长,昨夜咱俩倾心交谈的非常愉快,你等我回来,咱俩再讨论下五班班风的建设问题。”王杰亲切地看了一眼副班长,“这十几天,我在张楼训练地雷班的民兵,五班的工作你操心受累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堂课,完事之后,我回来就能分担你一些工作,我相信咱俩一定能将五班带成技术尖子班!”然后,王杰又扫了一眼正在酣睡的战友们,便转身跨门而去…
王杰走了,他走得匆匆忙忙又从容自然;王杰走了,他走得无怨无悔又恋恋不舍。王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王杰班的宿舍里永远保留着老班长离开时的床桌原貌,叠得四方棱角的军被上放着王杰的军帽,小桌上依然静静地树立着一只王杰用过的水杯。王杰虽然走了,但王杰精神却永远留在了这座军营里,王杰班里这个无微不至的老班长将永远都与一代代王杰班的战友们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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